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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新宋-第40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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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答。
    然而仁多澣却无法对秉常的诏旨表示质疑。
    他名义上还是秉常的臣子,可却在宋人的包围当中。
    如若他向秉常表示效忠,那么宋人必欲除之而后快;如若他彻底倒向宋朝,他就会成为所有西夏人的公敌。他之前所做的一切,势必都将被视为虚伪。诸部族会看不起他,会鄙薄他的为人,他的任何野心都将面临难以逾越的障碍。从此以后,他仁多澣不再是澣海之雄鹰,而将成为宋人的看门狗。
    他能预见到西夏的覆亡已是必然之势。
    在仁多瀚最初引宋兵入夏的时候,他其实还并没有那么大的野心。他最多只是想在宋夏交争中,壮大自己的部族,谋取自己的权位。但是宋军如此迅速地取得几乎是压倒性的胜利,却完全出乎于他的意料之外。随着局势的发展,仁多瀚的心态也渐渐发生了变化。一方面,他比任何人都更加肯定的相信西夏必然灭亡,而这可能会在夏国故地造成某种意义上的势力真空,仁多瀚不相信宋朝治理夏国故地之时,会不需要借助当地部族豪强的势力;但另一方面,仁多瀚也常怀恐惧之心,宋朝会不会容忍他的势力存在于夏国灭亡之后,这是一个未知之数。仁多瀚对此绝不天真,他当然没有理由相信宋人,相信石越。
    惟有自己才是最可靠的。
    所以仁多瀚一直在暗中活动,尤其是竭尽全力地联络、拉拢那些同情夏主秉常势力。若能将这些势力汇聚旗下,那么将来,一切都大有可为。维持一个效忠夏主,为了助夏主复辟而不惜忍辱负重的形象,是必须的。当年李渊还曾经借突厥之兵,向突厥称臣。忍辱负重是可以被原谅的。
    此时他若能公开效忠秉常,必会为他赢得巨大的名声,这些在来日之霸业中,将成为他巨大的资本。
    仁多澣对于一年来的局势洞若观火,他相信禹藏花麻绝非是愚忠于夏主。从禹藏花麻的所作所为来看,此人的野心,与他仁多澣并无任何不同。他忠于夏主,不过是想借此在西夏诸部落中树立名望罢了。所以,一接到秉常之诏令,禹藏花麻不惜冒着与宋军正面交锋的威胁,即刻率军北撤。禹藏花麻最终也没有逃过败军之辱,他率军与李宪、王厚冒雪大战,最终抛下数千具尸首,才侥幸逃入青铜峡。
    对宋人,仁多澣十分忌惮。
    因为,他要冒的危险,还远在禹藏花麻之上。禹藏花麻所要面对的,不过是李宪与王厚,而他仁多澣,身后是石越,前面是种谔与宣武第一军,卧榻之侧还有一支铁林军虎视眈眈!
    需要何等的智慧、勇气与幸运,方能从这中间找到自己的出路?
    “去叫仁多保忠来。”仁多澣终于缓缓地放下了石块,向亲从吩咐道。
    铁林军的军营,便在韦州城城西。
    从仁多澣府第前往铁林军军营,会经过一个集市。这是韦州最为热闹的所在,得到宋朝与仁多澣认可的商贩,全部集中在此处,向人们兜售各种商品。从日常生活所需的布匹、女人用的脂粉到限量出售的美酒、来自和阗的美玉,一应俱全,应有尽有。
    战争开始至此不到一年,韦州城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在一年前,韦州还只不过是西夏一般的城池,主客户不过区区数百户而已。当地的许多居民,无论怎么样发挥自己的想象力,也无法想象如宋朝那种动则人口上十万的城市是何种模样。在他们看来,韦州已经是人口极密集的地方了。
    但不到一年的时间,却让韦州迅速地繁荣起来。驻扎在当地宋军,来来往往经过的宋军,还有无数运送补给的厢军与役夫。他们前往灵州,或者从灵州回来,都会在韦州做短暂的休整。
    这前所未有的人流量,又吸引了数以百计的商贾。
    某一天,当韦州的居民们一觉醒来,猛然惊觉,韦州城内,人口最多的部族竟已变成宋人了。
    他们惊奇的看着这一切。
    热闹的集市同样吸引着当地的居民与西夏士兵,他们开始用自己牛羊或战利品与宋朝的商贾们交易,购买棉布、香料、脂粉还有美酒;他们也开始使用宋朝的交钞,尽管很长一段时间内,他们都无法理解,为什么一张花花绿绿画满了图画的纸竟然可以买到那么多的东西?
    仁多保忠每次经过这片集市之时,都会感觉到一阵恍惚,仿佛经过了一个不真实的地方。这里不象是韦州,反而更象是长安。
    这一次,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他绕过了这片集市。
    下马后,顺手将坐骑栓在铁林军军营前的一根枣树上面,仁多保忠径直往营门走去。铁林军的士兵们早已熟悉了仁多保忠这张脸孔,不待他多说,便有人进去通报,未多时,有人出来,引他至一间厢房坐了。
    仁多保忠屁股尚未坐稳,就听到一阵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而来,他连忙起身相迎,须臾,只见一名宋将大步走了进来。仁多保忠认得是铁林军副都指挥使姚兕,忙趋前几步,抱拳相迎,“姚将军别来无恙?”铁林军诸将中,大半与仁多保忠私交甚洽,惟有姚兕为人严厉,且对西夏人素有成见,不好交往,仁多保忠没有料到会是姚兕来接见他。
    “烦劳记挂。”姚兕抱拳回了一礼,道:“不知将军此来,有何见教?”
    如此直来直去的风格,让仁多保忠略有些尴尬,在这种人面前,所有待人接物的技巧,似乎都没有用武之地。浪费时间只会进一步招致对方的厌恶。想起以前来到铁林军所受到的盛情款待,仁多保忠心里不免感觉到有点奇怪,为什么会让姚兕来接见自己?这绝非是一种欢迎。尽管姚兕的地位在铁林军中非常高。
    仁多保忠按下心中的疑惑,笑道:“明晚我们仁多统领在府中摆下酒宴,特命在下来请周将军、姚将军,以及铁林军的诸位将军,过府一叙。还请能赏个薄面,务要光临。”一面从袖中掏出一张请帖,双手奉上。
    姚兕接过请帖,也不说去,也不说不去,只问道:“仁多统领何故忽然设宴?”
    仁多保忠笑道:“原是不值一提的小事,不过是统领之幼子及冠,本不敢劳动周将军与姚将军大驾,恰巧前不久又有人送给统领一只大虫,统领素想办一道虎宴,以虎肉下酒,赏剑舞。统领素来敬重周将军与姚将军,以为当世之名将。虎者,百兽之雄也,非英雄不得食。若办虎宴而无二位将军,岂不为天下英雄所笑?故此特命在下,务必要请得诸位将军光临才好。”
    姚兕意味深长地望了仁多保忠一眼,答道:“有劳回报仁多统领,届时一定叨扰。”便再不肯多说半句废话。
    “多谢姚将军。”仁多保忠连忙道谢,面对姚兕,他也觉无话可说,随即告辞而去。
    “虎宴?”铁林军军部议事厅内,军都指挥使周齐贤沉吟良久,方用询问的语气说道:“某与武之,只恐不能一同出席。”在宋朝诸军都指挥使中,周齐贤虽然出身武举,却可以说是庸碌无为之辈,他能居此高位,不过是因为他资历够老,兼之又是内侍王中正的表妹夫。但周齐贤却有一个好处,对于他的副手姚兕,周齐贤都称得上是言听计从。凡军中事务,总之先谘而后行。
    姚兕闻言,沉默了一会,忽道:“大人所持自是正论。夏主颁给仁多的伪诏,仁多至今未表答复,正是敌我未明之时,怎可寄以腹心?万一中其奸计,我等死生事小,却是愧对圣上。”
    周齐贤连连颔首,道:“某亦是如此想。”
    姚兕却又道:“然仁多为人素奸猾,忽设宴相邀,定是心中疑惧。我等若竟此显露防范之意,正是增其疑忌,迫其速反,只怕坏了朝廷的大事。”
    周齐贤听完,也觉得很有道理,不竟迟疑起来,望着姚兕,问道:“如此武之以为当如之何?”
    姚兕抚剑笑道:“大人勿忧,届时尽管赴宴便是。他仁多请柬上既是请了我铁林军营都指挥使以上的将领,我等便倾巢赴宴。我倒想看看,仁多瀚能玩出什么花样?!”
    “那石帅的秘使那边?石帅后天便至韦州……”
    “正好替大人准备一份见面礼。”
    仁多瀚犀利的目光一直盯着慕泽的双眼,仿佛要穿透他的眼睛,翻出他心里潜藏着一切想法。
    “你是说石越正在秘密前来韦州?”仁多瀚的声音,如同寒冰一般。
    “是。”慕泽的回答极其简略。
    “我都不知道的事,你为何会知道?”
    “石越走的小道。”慕泽平静的回道,“只要在环庆道上行走,不可能瞒过沿边蕃部。”
    “胡说八道!”仁多瀚怒声斥道,“他堂堂陕西安抚使,为何要走小道?”
    慕泽默然回视着仁多瀚。这是不需要他解释的问题。
    沉默良久,仁多瀚稍稍放缓了语气,但问题却依然尖锐,“石越待你不薄,你为何要来告诉我?”
    “权术而已。”慕泽嘴角露出一丝冷笑。“自古以来,狡兔死,走狗烹。他连统领都容不下,难道将来真能容下我么?”
    “怎见得他容我不下?”仁多瀚冷笑道。
    慕泽却只是带着讥讽地望着仁多瀚,并不多言。石越来韦州,本来没什么要隐瞒的。既然他刻意隐瞒,那么针对的对象是谁,也是显而易见的。
    但是,依然还有疑问。
    “若要除掉我,石越又何必亲身冒险?”
    但这显然也不是需要慕泽来回答的问题。谁知道石越是为什么?也许只是因为胜券在握,所以想玩一次刺激的游戏而已。也许石越根本不是为了针对仁多瀚……
    问题是,若不是针对仁多瀚,又是为了谁?
    猜忌、恐惧,不信任的感觉与不安全的感觉,似毒蛇一样抓住了仁多瀚的心。
    细作曾经发现宣武第一军有几个指挥的人马,正以休整的名义撤回,他们中途肯定要在韦州歇脚。
    难道石越真的这么急不可耐?
    但凭心而论,夏主的诏书颁布之后,他的沉默的确也不会让宋人感到高兴。
    也许,石越是想逼他表态。
    仁多瀚的瞳孔猛地缩小,也许,这只是一个陷阱,引诱自己因为疑忌而先出手,然后,宋人就有借口明正言顺地铲除自己。但是,这重要么?如果石越已经开始给自己布设陷阱了,那么,无论他跳与不跳,都无关紧要。那只一个时间问题。
    无论如何,他都是一定要选边的!
    就算易地而处,他仁多瀚是石越,也不会给自己自由选边的权力!
    只不过,石越动手也太快了一点。看来,石越是认定大局已定了。
    那么,不管那是不是一个陷阱……
    仁多瀚感觉到一阵没来由的烦躁。事情总是出乎自己的预料之外,自己走的每一步都被人打乱,这自然不会让人心情愉悦。
    虽然决定举办虎宴,大邀铁林军诸将,但仁多瀚其实并没有真正下定决心。这更近于一种试探。他想看看宋人对自己的防范到了何种程度,然后再决定自己下一步怎么走。仁多瀚并没有寄希望于铁林军诸将会倾巢而出,参加自己的宴会——天下哪有这么美的事情?
    但慕泽的报告,却打乱了他的步伐。
    对于石越,仁多瀚心中实有深深的忌惮。
    无论这个消息是真是假,其含义都是相同的——石越出招了。也就是说,他仁多瀚已经不可能从容不迫的按着自己的步伐走了。
    要么,继续忍耐,等待更好的时机,或者,是等待石越一步一步地将他彻底架空。如果那样的话,他仁多瀚最好的结果,是在汴京过一个富家贵族的生活。而他的族人,可能被分而治之,慢慢地变成宋人。
    要么,抢在石越动手之前……
    大丈夫生不能五鼎食,死则当五鼎烹!
    仁多瀚岂能做富家翁,死于儿女子之手?
    “那些蕃人见着石越时,是在哪一天,在何处见着?”仁多瀚不自觉地放低了声音。
    “以末将估计,石越最早也要四天后方能至韦州。”说完,慕泽又补了一句,“护送石越的,可能是何畏之。”
    有时候,仁多瀚甚至有点嫉妒慕泽的聪明。
    “时间很充裕。”仁多瀚在心里估算了一下,“周齐贤不过是个饭桶,可畏者姚武之一人而已。只须有机会除去姚武之……”
    “明晚虎宴之时,慕将军可携美酒,入铁林军替我犒劳一下众将士。”
    “敢不从命!”慕泽抱拳欠身,清晰地答应着。
    当晚,韦州城中,一支雪白的信鸽从某处飞起,转眼便消失在夜幕当中。
    第二天,与往常一样,韦州城依然热闹非凡。驮满了各色各样的货物进入韦州的驴骡络绎不绝,来来往往的行商,全然不知这里的暗潮汹涌。人们茶馀饭后,都在兴高采烈地谈论着仁多统领晚上就要举行的虎宴。时近黄昏,更有许多人挤在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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