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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新宋-第47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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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是他在担心永顺案……”
    “叔叔休要诳我,这两天明明案子没有变化!”吕渊觑了吕升卿一眼,冷不丁突然问道:“是叔叔昨日见舒亶说了什么话吧?”
    “谁说的?我几曾见过舒亶?”吕升卿仿佛被蛰到一般,慌忙否认。
    但这却更加让吕渊确信了,“嘿嘿!叔叔连这个都要瞒我,看来真是不把我这个侄子当自家人了?”
    “这又从何说起?”吕升卿忙笑道:“渊哥儿你可是长房长孙……”
    “既是如此,这等大事,怎又瞒着我?难道我不是吕家人么?我亦不是三岁稚童,懂得轻重。”吕渊愤愤道:“家中事无大小,我从来都管不着,将来便是掉了脑袋,都不知道缘由。”
    吕升卿心中本就不安,听到“掉了脑袋”四个字,更觉得不吉利,忙道:“你胡说些什么?你是宰相之子,怎说这些浑话?”
    吕渊早留意到他神色,这时更加惊心,却假意怒道:“叔叔既不当我是自家人,我又何苦做好人?叔叔在开封县金屋藏娇,私下令人自广南东路贩盐到湖南路卖……”
    他知道吕升卿虽有几个小妾,却甚是惧内,他父亲吕惠卿家法又严,这时候声音越说越大,几乎要嚷起来,慌得吕升卿连忙一把握住他的嘴,急得跺脚,道:“你小声点儿,这可是要人性命的事……”
    吕渊嗔怒道:“这些事侄子知道少说也有一年了,可曾乱说过半句。如今的事才真是要人性命了,叔叔却偏要瞒着我,半句不肯说……”
    “岂是我想瞒着你,是你爹爹不让说。”
    “这等事,要瞒也只好瞒外人,我是外人么?”吕渊越发的做出不满来,“叔叔告诉我又有何妨?难道我还会害我们吕家不成?”
    “这倒也是。”
    吕渊眼见吕升卿动摇,连忙趁热打铁,道:“叔叔只管和我说了,我保管不会泄露半句。象叔叔的事,我又何曾乱说过一丁点儿?”
    “你可千万说不得。”吕升卿脸都白了,望着吕渊,犹豫了一会,终于说道:“你万万不可和你爹爹说是我说的……”
    *
    次日凌晨,吕惠卿书房之外。
    “爹爹!”满眼血丝的吕惠卿推开门走出书房,便见着吕渊正站在外面的走廊上,显然他是不敢打扰自己,已经在外面等了一个晚上。他身后,吕升卿怯懦地望了自己一眼,便连忙慌慌张张把头低下,不敢再看自己。
    “你们在这里做甚?”吕惠卿不由皱起了眉毛,他很不喜欢这个儿子。
    “爹爹,你要用舒亶之策么?”吕渊这次却没有避开吕惠卿严厉的目光。
    吕惠卿不由瞪了吕升卿一眼,吕升卿连忙悄悄退了半步,躲到吕渊的身后。“你反了天了?!这事用不着你来管!——你看着他,这几日不准他出门!”后半句却是对着吕升卿说的。
    “爹爹!”吕渊扑通跪了下来,急道:“万万不可!万万不可!”
    “哼!”吕惠卿并没有打算听吕渊的劝告,尽管心里依然不安,但是他却不愿意因为犹豫而错失最后的机会。他绝对不能离开政事堂那个座位!天下之事,不五鼎食,即五鼎烹!也许,舒亶的法子,能将他带到人生的另一个高峰。
    如果能得到霍光那样的地位,即使身死族灭,也是值得的。
    权力这种东西,最大的魔力,便是会让最聪明的人丧失理智,只见其利,而不见其害。
    “爹爹,爹爹!你万万不可小看石得一!”吕渊却已经是心急如焚,吕惠卿的这个决定,可能将吕惠卿的每个人,都带到万劫不复的地狱。
    “石得一?”吕惠卿脑子里仿佛有个什么东西被碰了一下。
    “石得一是反复小人!儿子在皇城司也有朋友,我听说他今日已经撤了监视旧党的察子,一日之内,释放了上百吏民……”吕渊并不知道石得一也已经投向雍王,但他却知道石得一这么做,如果不是失心疯了想倒向旧党,至少也是想与吕惠卿、舒亶撇清关系。按照惯例,这只是第一步,石得一为了维持皇帝对自己的信任,撇清与外臣勾结的嫌疑,下一步肯定会疯狂攻击舒亶。一个既得罪了旧党,又得罪了新党的宦官,才是所有皇帝心目中的好宦官。
    舒亶看不起石得一,以为可以轻易地将石得一绑到自己车上,却忘记了石得一是个宦官!
    在这一瞬间,吕惠卿已惊出一身冷汗!
    “但是,舒亶为何会突然想出这么个法子来?”吕惠卿转念一想,便只觉眼前一阵晕眩。
    *
    熙宁十七年十月十日,对待罪在家的尚书左仆射吕惠卿来说,是噩耗连连的一天。
    上午,悄悄出去打听的家人带回两个消息。一个是皇帝因为病情略有好转,自睿思殿移驾正寝殿福宁宫。除了李宪几天前因皇帝忧心自己一病不起,须有信任之人在西北军中稳定军心,并随时弹压新收复的灵夏地区可能出现的叛乱,已奉旨意前往兰州主持军务以外,熙宁朝正得宠的几位大宦官李向安、石得一、宋用臣,以及李舜举,都在陪同之列。另一个,则是勾当皇城司石得一弹劾御史舒亶欺上瞒下、罗织罪名、滥捕无辜、屈打成招、锻炼成狱,并极言司马康无罪受刑,性命已危在旦夕。不敢置信的皇帝派李向安、李舜举前往御史台狱探视,发现司马康已经奄奄一息。消息传出,汴京城上上下下,群情激愤,上万吏民围聚御史台,喧嚣怒骂。韩忠彦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劝散他们。震怒的皇帝闻讯后,几乎气得昏厥过去,当即下诏,释放司马康,舒亶下御史台狱。
    每个人都知道,这不仅仅是舒亶的失败。吕惠卿手中几乎已经丧失了一切筹码,却有无数把柄留在政敌手中。
    吕府的气氛低沉到了极点。
    大门之外,自然早就已经冷冷清清,而在府中,吕惠卿与吕升卿、吕渊空坐在空空荡荡的正厅中,一个个垂头丧气。吕惠卿似乎已经预感到大势将去,也少了往日的神采,整个人显得极其颓丧、衰老。
    “一败涂地!一败涂地!”
    吕惠卿不断地嘀咕着这个词,嘴边却挂着诡异的笑容,令得吕升卿与吕渊不寒而慄。
    但是噩耗并没有就此终止。
    午时刚过,吕府外传来喧哗之声,便见到守门的家人慌慌张张跑进来禀道:“圣旨到!”
    “圣旨?怎么会有圣旨?!”听到这三个字,吕升卿的腿立时便吓软了。
    “慌什么?!”吕惠卿这时候冷静得吓人,一面喝斥着,一面吩咐道:“准备香案,接旨!”
    这圣旨不可能与舒亶有关,吕惠卿绝不相信自己留下了把柄。
    望着李向安走进正厅,北面而立。表面沉静的吕惠卿,心中竟突然生出一丝侥幸……但他马上知道这只是不切实际的妄想,连忙恭恭敬敬地跪拜下来。
    但李向安却并没有拿出诏书来,他看着面前的吕惠卿,尖声说道:“相公,皇上吩咐我带些奏章给你看……”
    吕惠卿愕然抬头,望着李向安,却见他面无表情,一旁,有四个内侍抬着两大箱子奏章,摆到吕惠卿面前。
    吕惠卿颤颤微微拿起一本奏章打开,赫然是陈元凤弹劾自己的奏章。
    “嗡”地一声,吕惠卿闭上了眼睛。“完了!”
    李向安望着吕惠卿,默不作声。整整两箱弹劾自己的奏章摆在面前,再傻的人,也知道皇帝的意思了。
    “烦请都知代禀,罪臣吕惠卿,已经知罪!”吕惠卿艰难地低下了头。
    “那咱家便可缴旨了。”李向安拱了拱手,挥挥手,便带着内侍们离去。方走到厅门口,忽听到身后吕惠卿唤道:“敢问都知,究竟是出了何事?”
    李向安转身来,看着吕惠卿,叹了口气,低声道:“益州暴乱!”
    “啊?!”便见吕惠卿身子一晃,昏倒在地。
    *
    《两朝纪闻•;卷三百一十三•;“吕惠卿罢相”条》:
    熙宁十七年冬十月丁卯朔。
    ……戊寅,尚书左仆射吕惠卿以病乞出外,以观文殿大学士、建国公判太原府。
    先是,惠卿为相,而国家之政多出石越,惠卿不能平。熙宁十四年,石越复灵夏,惠卿嫉之,用谗,以越为枢副,不得预政事,天下事遂多出惠卿之手。惠卿以资浅望轻,众心未服,汲汲兴事,以图功业,塞众口。时天下皆以华夏中兴,颇轻四夷,至清议亦以汉唐不足论,混一天下,反掌可成。惠卿遂媚众意,行归化之政,致西南之乱;而国家大兵之后,公私两匮,财用不足,惠卿竟滥发交钞。三四年间,国家西事方平,而益州烽烟又起,战士不暇卸甲,百姓不得歇肩,国库空虚,钞法大乱……
    自熙宁以来,国家用兵西南,每战必胜,两府遂轻西南夷,至此,官军入蜀,屡战不胜,反丧大将,失重镇。惠卿惧得罪,凡益州守吏,报忧者必被罪,报喜者则获赏,又以法禁止报纸之议,帝与两府,皆受其蔽,而益州之祸愈深。久之,文彦博、司马光颇识其伪,然惠卿奸巧,每廷辩必折之。帝自复灵夏,亦颇自矜,念念于幽蓟,以西南夷偏僻之地,兵甲鄙陋,不足成大患,用兵而不能平,是将帅守吏之过。又以欧阳修、王安石辈颇称惠卿之贤,为相十年,从无大过,遂信之不疑,竟为惠卿所误。
    至十七年六月渭南兵变(详见本书“渭南兵变”条),京师及诸路物价腾贵,种谔病故西南,官军败衄,自文彦博、司马光以下,攻惠卿愈疾。石越亦谋惠卿,欲召王安石复出(详见本书“王安石复出”条),惠卿大惧。恰逢帝染疾不豫,少问政事,文彦博又去位(详见本书“文彦博罢枢使”条),光力孤,惠卿遂暗结御史舒亶,以陈世儒案兴大狱,实攻光也。光子康竟入狱。(详见本书“陈世儒案”条)
    十月丁卯,永顺钱庄案发,惠卿以弟和卿故避位(详见本书“永顺钱庄案”条)。而陈元凤至益州,上万言书言益州情弊,颇攻惠卿。惠卿愈窘。而司马康于狱中染重疾,舒亶以事急,欲污司马光、吕公著以他事,事未及行,丙子,帝移驾福宁宫,石得一劾舒亶,亶竟遂下狱,夺官告身,流凌牙门。当日,益州路报莲社陈三娘倡乱。帝遣使致弹书两箱于惠卿,惠卿惭惧,遂乞病辞。
    ……
    (括号中注释为校注者所加。)





    第三卷 《燕云》 第九章 国须柱石扶丕构(一)
    书香屋 更新时间:2008…2…7 8:43:31 本章字数:11318

  
    福宁殿。
    赵顼在李向安的搀扶下,缓缓从御床上起来,走到跪在他面前的两个臣子前面。
    “司马公……”赵顼才叫出这三个字,心中便觉得一阵酸楚,他把手轻轻放在司马光的背上,涩声道:“朕对不住你!”
    “陛下!”司马光使劲地叩着头,却已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石越望着大病未愈、瘦骨嶙峋的皇帝,方经丧子之痛、苍老憔悴的司马光,一时也不由得生出几分伤感来。
    司马康到底没有救活,司马光老年丧子,心理受到的打击可想而知。但这是个坚强的老人,当皇帝怀着愧疚之意,拜他为尚书左仆射之后,他没有丝毫拒绝,而是毫不犹豫地接过了吕惠卿留下的这个烂摊子,并且向皇帝坦言自己未必能处理好目前的危机,而大胆向皇帝推荐石越为右仆射——这让石越都感觉到有点意外,在石越的预计中,向皇帝推荐自己的人,也许会是韩维与冯京,也许会是其他的馆阁侍从官员,而绝不是这个对自己并不是太满意的司马光。有着这样的胸怀,任何人见着这个老人,都不能不生出几分敬意来。
    皇帝也很可怜。至少石越是这么想的。病得几乎不成人形的赵顼,在听到益州发生暴乱的报告后,反而突然振作起来。他一面罢免吕惠卿,流放舒亶,赫免陈世儒案中受牵连的官员;拜司马光为尚书左仆射,石越为尚书右仆射,又采纳司马光、石越的建议,派遣使者催促路上的王安石加紧进京,以借王安石的威信,来稳定新党的情绪,快刀斩乱麻地乱稳定住汴京政局;一面命参知政事吏部尚书冯京为益州路宣抚使,火速前往益州,主持大局;又采纳范纯仁的建议,派使者带诏书前成都府,罢益州转运使,以陈元凤为益州路转运判官,代理益州路政务……
    几天之内,赵顼几乎是以透支生命为代价,以惊人的毅力,在福宁殿接见大臣、处理着军国事务。
    石越很明白,皇帝并不是一个很沉得住气的人。白天,在大臣们面前,他装得镇定从容,有条不紊,仿佛他又成了熙宁初年那个精力旺盛的皇帝;但在晚上,石越却知道,赵顼已经焦急得夜夜失眠了。
    生命的迹象,正一点一点从赵顼身上,快速地消失。
    “朕对不住你啊……”赵顼轻轻地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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