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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新宋-第8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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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料司马梦求却笑道:“那却未必。” 
  “为何?北方可是比南方更穷。” 
  “北方虽然穷,但是北方也有有利之处。一是北方人情淳朴,欠钱不还之事要少,风险自然小得多;二是青苗法利息低,而北方三等户以下,都愿意借,甚至客户也愿意借,借的人比南方要多,利润反比南方高;三是因为钱庄收息多少,始终是考核地方官政绩的重要一条,地方官员也很主动的把那些富户召集起来,合伙开钱庄。而地方官为了从钱庄中多收息当成自己的政绩,又会允许这些钱庄借钱给商人谋利,从中抽取税金,当做青苗法交纳。所以北方实际上并不比南方执行困难。实际上钱庄借钱给商人为本,然后谋利,这种事情地不分南北,各处都有。依学生看来,是有利有弊,其利则是钱庄利润变大,商人愿意开设;其弊是学生担心这些钱庄本金有限,最后反而没有钱借出做青苗钱了——这种事情在某些地方已经发生,地方官员为了自己的政绩,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钱庄则只要有利可图,青苗法因此名存实亡,生产需要资金的农民还是不得不去借高利借贷,改良青苗法之所以朝野一片平静,这中间是有玄机的,不过以学生所见,这样的事情现在还只是少数地方的现象。” 
  “那么,纯父可有什么良策?”石越虽然觉得资本追求最大利润根本是正常现象,但是青苗法积极的一面如果断送,也未必是什么好事。让大多农民破产,而社会工业化程度又无法容耐这么多劳动力,最后的结果只能是引发社会的动乱,从这个意义上讲,石越也希望青苗法能够切切实实解决农民的一些问题。但是让民间资本有效的流入农业生产当中,这个难题也不是那么容易解决的。 
  司马梦求苦笑道:“我又能有什么良策可言,本来越是穷县越是需要青苗钱,可在某些地方,结果却是越是穷县钱庄越是不愿意借青苗钱,反倒是富县不存在这样的问题。真要解决,还得靠地方官吏的良心与能力。或者在钱庄法增加一条,农民满足贷款条件而钱庄不放贷者,可以向官府申诉求助?不过依学生来看,这些都是细节,实则王相公变法的路子,整个就走错了,这完全是一个死连环。王相公变法便真能成功,财政岁入真能大增,亦不足以解决大宋的问题。” 
  他这话实在是惊世骇俗之论。就算是石越,也不曾对王安石变法全盘否定。不过石越对于司马梦求的建议,也不敢断然下结论是好是坏,金融方面的事情,石越并不是行家里手,这样的一条条令加进去,会有什么样的后果,暂时难以评估。 
  “那么纯父的高见是?”石越和李丁文对望一眼,并不急着说出自己的看法。 
  司马梦求可能是很久没有机会说出自己心中的想法,略有点激动,“大宋之弊,在于冗官冗兵。要解决二者,首先就要澄清吏治,不澄清吏治,消除冗官,就不足以宽养民力,不能宽养民力,就不能厚培国本,不能厚培国本,就不足以显耀武功。王相公变法,背道而弛,焉能成其大道?” 
  这个道理,石越和李丁文,甚至苏轼、范纯仁都曾看到,也不算稀奇。当下石越问道:“我观王相公变法,虽然重开流不重节流,重法令不重人事,颇有不如人意处,但似乎还不足以言背道而弛?何况王相公执政以来,消除冗兵,禁军减至五十余万,亦不能谓其见不及此。” 
  司马梦求淡淡一笑,说道:“我当为石大人一一言之。” 
  “王相公削减禁军,自是事实,然而西北军费所需,数以亿万计,此处消减所得,彼处十倍花掉,又何足道?而冗官之势,熙宁五年之间,愈演愈烈。如嘉佑年间,推恩者数十人,治平间三百人,而如今则四、五百人。官员们一个求田问舍,为子孙谋,谁来谋国?” 
  “又王相公立置将法,每将下面各有部队将、训练官一、二十人,诸州又自有总管、钤辖、都监、监押,设官重复,平增冗官又是数以百计……” 
  “又推行新法,诸路增置提举官凡四十余人,各设官府,不一而足。又国初供奉三班不过三百人,天禧间增至四千二百多,现在则达一万一千多。景德年间大夫之官不过三十九人,如今达二百三十,增加七倍,朝奉郎以上景德年间不过一百六十五人,现在是六百九十五,五倍于彼时。承议郎一百二十七人增至三百六十九人,奉议郎一百四十八人增至四百三十一人,冗官之势,有增无减。而朝廷厚待士大夫,各项赏赐,曾无止尽。便是王相公再能理财,所得亦不足以偿所出……” 
  司马梦求把这些数字一一说来,如数家珍,显是平时非常留心。吴从龙等人不知道端详,倒也罢了,石越和李丁文却听来惊心。宋代一个官员能享受什么样的待遇,石越是亲身体会的。俸银之外,还有春衣绫、绵、冬绢,还有粟,还有随身仆人的衣粮,还有薪、嵩、炭、盐,还有所谓的“增给”、“赡家钱”、“马钱”、“茶酒厨料”……名目烦多,连石越自己都记不过来。每年郊天、皇帝生日、太皇太后、太后、皇后生日,更是各有恩赐。国家从百姓那么剥削来的钱财,就这么被所谓的“百官”们吸取了很大一部分。当然不能说这些冗官是王安石的过错,但是王安石变法完全没有抑制冗官的增长,却也是事实。 
  司马梦求顿了顿,又说道:“本朝苛税,七倍于唐,百姓之苦,谁人知之?天下之财输于京师,而地方不能自留钱财,用于建设。朝廷养兵养官之费,占岁入十分之九。不除冗官冗兵,又谈什么宽养民力,谈什么厚培国本?如今国家之事,乱无头绪,立即仓促用兵,更是急功近利之极。” 
  说到这里,石越算是明白了司马梦求的大概思路,此人虽然算是才华出众,对国事有着深刻的见解,但同样是那个时代的人物,他的见识,不过是以范仲淹的见解为基础。他和李丁文对望一眼,就知道对方和自己想的一样,不由莞尔。除冗官,冗官是那么好除的吗?王安石未必是见不及此,很可能是范仲淹的失败给了他深刻的教训,他不愿意一个人挑战整个官僚阶层罢了。但是话又说回来,真是想要解决大宋的问题,这个顽疾,石越不能不面对! 
  总有一天,我要面对这个问题的。不过历史在这个问题上,给石越的经验却并不多,因为石越出生的时代,冗官问题比大宋要严重千百倍。 
  但是不管怎么说,这件事情不是现在他要面对的。他笑着中止了司马梦求的话题,“事有轻、重、缓、急,很多事情,虽然按理要那么做,可是真正实行起来,却需要多走一点弯路才能达到最后的目的。你可明白?” 
  司马梦求本来正想继续说着自己对冗官的看法,提出一揽子强硬措施消除冗官,听到石越不轻不重的这么一说,不由呆了。他细细的咀嚼着这句话,试图理解石越的意思。 
  一直听着司马梦求说话的范翔微微笑道:“石大人,您的意思我大概明白了。” 
  石越笑着看了这个青年一眼,“哦?” 
  “我们要去一个地方,面前有巨石挡道,仓促间不能踢开。这时候花点时间去准备工具,召集人手,一起来搬来巨石,比起用莽夫之勇,一味蛮干,要有用得多。”范翔打了另一个比喻。 
  “哈哈……仲麟真是聪明之辈。”石越笑道。 
  司马梦求豁然明白,抱拳说道:“学生受教了。” 
  陈良在旁边补充道:“如果在准备工具的同时,行有余力,还可造一架马车,这样在搬开巨石之后,可以加快上路,把时间补回来。” 
  石越微微点头:“正是如此。” 
  又对司马梦求说道:“冗官冗兵,仓促间难以解决。之前多做些有益于国的事情,待到时机成熟,再去动它们不迟。纯父多有干材,须能耐下心来,静待时机。当今天子圣明,英杰之士,正是大有为之时。” 
  司马梦求点头称是。 
  严肃的话题既然说得差不多了,当下众人就慢慢放开。司马梦求喜欢说些他游历各地时所见的风俗习惯,地方民情,官吏贤愚之类,和李丁文倒是颇有共同话题。而吴从龙等人显然去过的地方不多,吴从龙对秦汉晋唐以来的官制礼仪,显见非常熟悉,常能引经据典,说上一番,不过他为人方正拘礼,和范翔恰好性情相反。范翔思维灵活,什么事情都是一点就通,上至朝廷官员,下至市井百姓,各种趣闻秩事,他信口拈来,倒如同自己家后院的事情一般清楚。而陈良此人,竟然是精通刑名钱粮诸般庶政,实在出乎石越意料之外。 
  诸人交谈颇为相得,而吴从龙和范翔又是刻意巴结,卖弄学问,席间气氛活跃,笑声不断,直到天色渐色,这才发现时间流逝之快。石越与宋人交游,见过的名士才子,不知凡几,但当时读书人,无不书生气甚重,谈得几句话,往往就是往琴棋诗画引,其中高材之士,也不过谈谈历史上的典故经文,以证其博,石越心里对这些,实在有一种厌烦之心,因此他平时倒更喜欢和沈归田这样的小官吏说话。今日碰上司马梦求几人,说的当时当世之事,便是说历史得失,品评也是适可而止,绝不肯夸张虚饰,加上范翔此人实在淡吐风谐,石越本就有招致之意,此时更觉不舍,便吩咐侍剑,让人点起蜡烛,挂上“气死风”,做彻夜之谈。 
  众人从上午至晚上,边喝边谈,本来各有酒意,石越又说到给侍剑和唐康找个箭术教练,以为君子当文武全材方为上品。范翔带着酒意,指着司马梦求笑道:“石大人,若论文武全材,司马纯父可是上马能杀敌,下马能作赋。其箭法之精妙,亦非开封府一个捕头可比。” 
  司马梦求知道范翔已有几分醉意,不过他也并不介意让石越知道自己的本事,当下只是微微笑道:“仲麟不要胡言乱语。” 
  李丁文却笑道:“纯父何必过谦,仲麟岂是乱说话之人?” 
  范翔脑子不是太听使唤了,竟然也说道:“正是,我范仲麟什么时候会乱说话?纯父兄何必谦虚,干脆表演一下,也给石大人看看你的本领嘛。” 
  众人哄然称是,侍剑少年心性,正是想看热闹,也忍不住露出期盼之色;李丁文却依然是似笑非笑的说道:“纯父兄表演两手,我们以此下酒,岂不也是雅事一桩?” 
  司马梦求是何等人物,早就看出来李丁文实是石越身边的谋主,对自己的态度相当微妙。他此时对石越颇为倾服,而石越言语中也已微露招致之意,心想干脆就一展生平所学,也好给石越一个好印象,同时让李丁文知道我司马梦求的本事。当下并不回答,只是迟疑的看了石越一眼。 
  石越对于所谓武功,心里本来就很好奇,毕竟他是看着武侠小说长大的一代人。加之大家都在兴头上,当下微微笑道:“纯父就露一手给大家开开眼界吧。” 
  司马梦求见石越发话,站起身来,抱拳笑道:“如此恭敬不如从命。” 
  侍剑见他答应,顿时心花怒放,连忙说道:“公子,我去拿弓箭刀剑来给司马公子。” 
  石越心思一转,叫过侍剑,在他耳朵边轻声说了几句,侍剑似乎吃了一惊,略一迟疑方才答应着,去拿诸般兵器。 
  不多时,侍剑带着一个家丁拿了弓箭和一个大盒子过来。 
  石越先接过弓箭,双手交到司马梦求手中。这是一张犀角弓,石越提举胄案虞部之时,胄案经常会造些好兵器出来送给王公贵族,石越做了那份差使,下面的人要巴结他,自然忘不了给他留一份。当时他按价付钱,还曾让那些手下大吃一惊,因为这些事情,在当时根本就不被视为受贿了,完全是平常事。他这些兵器放在家里,也没什么用处,多半是当摆设用的。 
  此时司马梦求接过此弓,不由赞了一声:“好弓!” 
  弓是好弓,箭自然不会是坏箭,金箭筒内二十支箭,全是雕翎箭。 
  司马梦求也不说话,走出亭来,就在曲桥之上,搭箭上弦,嗖嗖三箭,只听弓弦响过,池墉那边的三枝柳条,掉在水池之中。而箭势并不稍减,一直钉到花园的围墙之上。众人一齐起身,凭栏而立,夸了一声好,侍剑更是兴奋得小脸都红了。 
  司马梦求微微一笑,手中却不停留,接连二十箭发出,二十枝雕翎箭在雪白的围墙上,竟是钉出一个隶书“石”字来。这手箭法,连李丁文也要点头称赞。 
  石越击掌笑道:“司马纯父,果然神技。” 
  司马梦求拱了拱手,谦道:“雕虫小技,让石大人见笑了。”说着就要把弓还给石越。 
  石越摆了摆手,却不去接,“所谓红粉送佳人,宝剑赠英雄。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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