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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此时,一个三十多岁的苗人冲了出来,高声叫道:“大家都别动手,有话慢慢说。”这人用苗语与大梁话各喊两次,才算是让气氛缓和了一些。
此人走到冯益面前,一边飞快的说着苗语,一边将萧泽从冯益的手中拽了出来,冯益竟然没有冲着他发脾气,只是气恼的怒哼一声,转身在椅上大马金刀的坐了下来。
冲出来劝架的苗人对宁亲王爷躬身说道:“家父性烈如火,又极为担心外孙女儿,还请王爷见谅。”这人是便冯益的儿子冯宝,杜衡应该叫他一声表舅舅。
宁亲王爷哼了一声,到底也没往下追究。虽然这冯益鲁莽的很,可是他总得以大局为重。
萧泽见冯宝会说大梁话,立刻笑着说道:“小子萧泽,是您的外甥女婿,适才小子已经在王府拜见过太外祖母和诸位舅婆姨婆舅妈嫂子们,正是奉太外祖母之后,前来请诸位长辈到舍下小住。父王为此还特地向皇上请了旨意,如今我们父子便是来请诸位长辈移步的。”
冯宝点了点头,看向萧泽问道:“你果然就是萧泽,我家外甥女儿的夫婿?”
萧泽立刻笑着回道:“这当然是真的。”
冯宝皱了皱眉头,心道:这怎么与张先生说的不一样呢?张先生可是个老实人,他不可能骗我们啊,这里必定有什么问题,嗯,还是见到阿家之后再问个清楚吧。冯宝所说的阿家即为祖母之意,指的自然是苗王太后。
宁亲王爷很不高兴看到儿子对这些蛮子陪小心,不够冷哼了一声,萧泽是他的宝贝儿子,当今皇上的亲侄子,何曾受过这个委屈呢。
宁亲王爷不高兴,上洞苗王更加不高兴,他听完儿子的话,立刻挥手大叫起来,萧汉忖度着他的意思,应该是“不去不去”之意。
冯宝用苗语苦劝了好一阵子,冯益才冷着脸答应下来,萧泽立刻出去命人备车,态度好不殷勤,这让宁亲王爷心里又郁闷了几分。
不管怎么样,宁亲王爷与萧泽总算将苗疆使团请到了王府之中。因为冯益的态度很不好,所以萧泽在路上便悄悄与宁亲王爷说道:“父王,儿子刚才已经拜见过太外祖母了,太外祖母她们对儿子的印象还挺不错的,不如回头让舅公他们先见过太外祖母之后再安置?”
宁亲王爷瞪了儿子一眼,粗声道:“你媳妇怎么有这许多辈份高的长辈?”
萧泽无言,这事他也不清楚啊,他虽然在迎娶杜衡之前已经对杜衡进行过极为详细的调查,可是他再怎么查不会去查杜衡往上好几辈的外祖家,而且就算是萧泽有这个心,他也没那个本事查到。就连杜大海都不知道自己的结发妻子是上洞苗王的外孙女儿,萧泽这个重外孙女婿就更不可能知道了。
苗王太后等人已经被请入客院安置,因此萧泽直接将冯益等人送到了客院。冯益带着众人一进门,眼光便直直的盯在了一直陪伴着太外祖母的杜衡身上。
“三阿姐!”冯益大叫一声便飞奔过去,杜衡见一个留着大胡子的威武大汉向自己飞奔而来,连忙看向太外祖母。苗王太后笑着说道:“阿衡,他是你的舅公,阿益,这不是三阿姐,是你三阿姐的外孙女儿。”
“哦,是……是外孙女儿。”冯益猛的停了下来,看向杜衡的双眼笼上一层雾气。在冯益粗犷的外表之下,其实有一颗极为细腻善感的心。
冯益自小与三阿姐冯娅感情最好,而他们分别之时,冯娅正逢二八年华,与现在的杜衡相差无比,所以在冯益心中,三阿姐永远是那个极明婿的少女,他一直都不肯接受三阿姐芳华早逝这个事实。
杜衡走下来,向冯益拜倒,口称:“外孙女儿杜衡拜见舅公。”
冯益扎煞着手叫道:“快起来快起来……”苗王太后生下冯益之后,冯氏家族便陷入一个只生儿子不生女儿的奇怪循环之中。除了叛出家族离开苗疆的冯娅之外,其他人生的都是儿子,所以冯益习惯了与子侄孙儿们相处,还从来没有过与娇滴滴柔弱弱的女孩儿打交道的经验。
冯益不敢去扶杜衡,生怕自己收不住力气捏疼了看上去纤巧瘦弱的外孙女儿。只能向后高声叫了起来。
冯宝赶紧走过来,弯腰轻轻扶起杜衡,笑着说道:“外甥女儿,我是你阿舅,快请起来吧,我们人多,哪能让你一个一个的拜见,回头一总行个认亲礼就行了。”冯宝说的是大梁语,而且说的还挺流利的,所以杜衡很容易便听懂了他的意思。轻轻摇了摇头,杜衡坚决的说道:“这不可以,阿衡要拜见每一位长辈。”
冯宝笑着说道:“我们这么多人,你一个一个拜见下来,岂不是要小半个时辰,哪里还有工夫说话呢,好孩子,一家人不讲究这些,我们就是为你来的,只想知道你过的好不好,有没有人欺负你!”说到最后一句,冯宝有意无意扫了萧泽一眼,用意再清楚不过的。
萧泽真心觉得冤枉,从前杜衡还没有这些苗人亲戚做靠山的时候,他连句重话都不舍得说的,哪里还会欺负杜衡。若是认真说起来,只有杜衡欺负他的份儿,不过短短两个多月,萧泽觉得自己都已经把杜衡的小脾气给养出来了。时不时看着杜衡撂个小脸子发个小脾气什么的,萧泽乐在其中。
苗王太后最是知道自己儿子的脾气禀性,便招手将儿子叫到跟前,飞快的与他说了起来。萧泽只听到满屋都是叽哩呱啦的苗语,大有身处苗疆之感。
苗王太后与众女都与冯益说了话,冯益再转过身的时候,看向萧泽的眼神便柔和多了,不只是冯益,苗疆使团中的所有男性看向萧泽的眼神都亲近多了。再没有初见之时必欲杀之而后快的痛恨之意。
萧泽暗暗松了一口气,心中想道:果然让舅公他们先来见过太外祖母再正确不过的。
杜衡从来没有想到一天之中可以见到这么多外祖母那边的长辈们,这在很大程度上弥补了杜衡缺失的母族之爱。她看着十多位长辈,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做什么才好了。
萧泽走到她的身边,轻轻说道:“阿衡,皇伯父已经同意由父王来接待太外祖母一行,他们可以住在我们王府之中了,你早晚都能与长辈们见面的,来日方长,也不在这一时的。我刚才打听过了,太外祖母一行赶了近一个月的路,想来都累极了,不若今日让他们好好休息休息,有什么话明日再说好么?”
杜衡惊道:“什么,赶了近一个月的路?天啊,太外祖母都快八十了,我怎么……怎么……”杜衡说不下去,晶莹的泪珠却涌了出来,她何德何能,竟让年近八旬的太外祖母和都过了半百之年的舅公舅婆姨公姨婆们如此劳苦奔波!
“阿衡……”“小子,你竟敢当着我们的面欺负阿衡……”一直都关注着杜衡的诸位长辈一见杜衡落了泪,便都冲着萧泽囔了起来,只不过他们大多说的是苗语,萧泽完全听不懂。
杜衡含泪走到太外祖母面前跪下,哭着说道:“重外孙女儿不孝,累及太外祖母和诸位长辈受此长途奔波之苦!”
苗王太后这才知道重外孙女儿为何落泪,便笑着将她扶起来说道:“好孩子,咱们早就该来了,若是能早来十年,或许你娘亲就不会……孩子,我们来晚了,让你受苦了啊!”
杜衡一怔,听太外祖母之意,她竟是知道了娘亲之事,这怎么可能?当年娘亲过世的内情,知道的人极为有限,怎么太外祖母竟象是知道了什么?
苗王太后用那双看尽世情的智慧双眼望着重外孙女儿,慈爱的说道:“孩子,快起来吧,从今往后你再不是没有娘家的孩子,我们整个苗疆都是你的娘家,在这里若是过的开心,就留下,若是不开心,只要你一个口信儿,太外祖母和你舅公舅舅表哥们就会立刻来接你回家。”
一声“回家”又惹哭了杜衡,杜衡从来都不知道已经流干了眼泪的双眼怎么还有这么多的泪水,今日她已经哭了好几回了。
萧泽一听这话立时急了,赶紧跑到苗王太后面前与杜衡并肩跪着,急切的说道:“阿衡,你想去哪里都行,我保证不拦着,可你千万记得带着我,别把我丢了。”
苗王太后听了这话不由笑了起来,对杜衡说道:“行啊,往后阿衡若是愿意,带你一起到苗疆,我们也是欢迎的。”
萧泽忙说道:“谢谢太外祖母。”
苗疆众人见萧泽的姿态放的如此之低,看上去对杜衡不像是虚情假意,倒有些当初石灏求亲时的情形,便都轻轻点了点头,独独冯益听萧泽如此花言巧语,眼中升起了一层戾色。
冯益永远不会忘记,就是那个汉人抢走了他的三阿姐,让三阿姐受着万蛊噬心之苦,还透支了至少一甲子的寿命。冯氏家族有养生秘术,族中之人通常都能活过百岁,若非硬挺着承受了万蛊噬心之刑,冯娅绝不可能在三十八岁那年便香消玉殒。三阿姐都是被那个汉人害的,冯益一直这么固执的认为。
冯益的拳头紧紧攥了起来,站在他向边的冯宝忙压低声音叫道:“阿爸……”冯益扭着瞪了他一眼,冯宝忙用更低的声音说道:“阿爸,阿家喜欢这小子,这小子看上去对阿衡是真心的,要不也不会自请被种情蛊。您先别动怒。这小子的事先往后放,查心心的事要紧,儿子觉得心心的夫婿才是个烂碴子,您的火气该朝那个人去发。”
因冯宝的声音很低,而且说的又是苗语,而通译被甩在门外,自然也就无法翻译了。所以萧泽与杜衡并不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可是苗王太后耳聪目明,而且又一直留心关注儿子,尽管冯宝的声音压的很低,可她还是听到了,苗王太后向儿子孙子点了点头,示意冯宝这话说到点子上了。
萧泽见舅公被安抚的差不多了,便命扣子出去回话,这会儿可以见礼了。苗王太后与上洞苗王这二人不只是辈份高,地位也是极尊贵的,上洞苗王的地位与大梁皇帝相当,而苗王太后的尊贵也不会比当今太后差到哪里去。
宁亲王爷带着萧淆与萧淅前来见礼,苗王太后对他很是客气,冯益虽然不太情愿搭理一肚子鬼心眼的汉人,不过看在宁亲王爷是他外孙女儿的公爹的份上,也算给了宁亲王爷几个好脸色,说起话来也没有刚才那么冲了。
宁亲王爷虽然是晚辈,可代表的是当今皇上,自然不必大礼参拜,不过萧淆与萧淅两人辈份与品级都低,自然要行跪拜之礼。
萧淆与萧淅两人心中极为不忿,他们与绝大多数汉人一样,将除了汉人以外的异族之人都看成未开化的野蛮人。所以这三个头,萧淆与萧淅兄弟磕的极不甘心。
若非父王还在一旁看着,又有萧淆被禁足关的怕了,生怕再触怒父王又得被关起来,萧淆萧淅才硬压着性子行了礼。
苗王太后看出了萧淆与萧淅的不情愿,可也没说什么,只是微笑的让他们兄弟起身,命重孙子冯佧送上见面礼,一人一把精工打制的苗刀。
萧淅上前接过苗刀之时,苗王太后的祖母在他的脸上停留了片刻,然后也没说什么其他的话,只是随便夸奖了几句。
萧淆与萧淅站到一旁,随手便将苗刀交给小厮拿着,显然并不重视这份礼物,这让冯益等人心生不快,众人都皱起了眉头。萧淆与萧淅并不知道苗家的规矩,收礼之后应该当着主人的面佩戴起来,那怕出门之后再解下都行,独独不能将刚刚拿到手的礼物转手交给其他人。
宁亲王爷虽然不知道苗人的规矩,可是两个儿子的轻慢态度他自然看的出来,宁亲王爷双眉微皱,对两个儿子不给他做脸的行为很是不高兴。
“老亲家远来辛苦,请先休息一番,晚上本王为老亲家设宴洗尘。”宁亲王爷笑着说了起来。
苗王太后微笑点头道:“王爷想的周全,谢谢啦。”
“如此本王便不打扰诸位老亲家了,咱们晚上见。”宁亲王爷笑着说了一句,便带着三个儿子离开了,至于杜衡,宁亲王爷很识趣的将她留在这里,想必这些老亲家们有很多话要与杜衡说。
出了客院,萧淅不无抱怨的说道:“三弟这门亲事结的真是气闷,连带着父王平白矮了好几辈,还得给这些蛮子行大礼。”
萧泽还没有说话,宁亲王爷便冷声喝道:“萧淅,你混说什么!”
萧淅吓的一激灵,忙陪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