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最好这一天能把高处的这几支热电偶都做完。”胡同眯着眼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不能总爬这么高啊,我可要吃不消了。”
韩晓抿嘴笑道:“明天我跟刘工跑现场,你和孟工留在控制室吧。”
胡同摇了摇头:“等后天小李子上来了,咱们还得分成两组赶紧把剩下的活儿扫一扫。你和孟郊留中控室,我和小李子跟现场就行。”
韩晓一愣:“联校不是刚开始?”
施工方的刘工指了指头顶万里无云的蓝色天空,微微皱了皱眉头:“这个季节,怕的是有台风。”
胡同也点了点头:“台风过境的时候,平台上能撤的人都得撤回去。这一耽误时间上就不好控制了。”
对于台风,韩晓的印象就只是不停地刮风下雨。海上的台风是什么样子她想象不出来。正在脑海里搜索有关台风的知识。就听对讲机里传来了孟郊的声音:“胡工,小韩,先下来吧。电脑这边的点还没有做完,剩下的几个热电偶今天做不了。先扫罐区吧。”
胡同笑道:“得,回头还得来爬高。”
二十八天
罗青枫从楼梯上走下来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就是站在一群彪形大汉中间的于洋。尽管是在室内,于洋仍然戴着她那副限量版的古驰太阳镜。不知道是不是觉得挡住了眼睛才会显得更有气势。
罗青枫搓了搓手上的颜料,慢慢地走到了于洋的面前。和两片黑色的镜片对视,感觉并不好。但罗青枫没有避开视线。因为于洋已经明白无遗地摆出了战斗的架势。他不想在号角吹响之前就败下阵来——尽管和这个女人的对峙他还从来没做得这么明目张胆过。
于洋带着一点倨傲的神情打量着大厅里光秃秃的墙壁,侧过头冷笑了一声:“Leo,好久不见。没想到……你的画廊居然没有营业啊。”
罗青枫把双手插进了长裤的口袋里大大方方地笑了笑:“是啊。开张就有人来捣乱,反而会赔得更多。不合适啊。”
于洋抬起头,唇边的笑容加深了:“是吗?可是不开张的话,房租、水电还有人工还是要按期付的吧?”
罗青枫没有出声。
“那可怎么办才好呢?”于洋真心实意地笑了:“画也卖不出去。收入也没有。如果我撤回投资,画廊就要开不下去了吧?你的所谓理想就这么……灰飞烟灭了,还真是有那么一点遗憾呢。”
“成语用的不错。你的中文有进步。”罗青枫漫不经心地笑了笑,没有接她的话。
于洋十分仔细地端详着罗青枫的表情,大概是觉得罗青枫平淡的反应有些出乎自己的预料,犹豫了一下转头吩咐那几个男人:“都出去。”
罗青枫面无表情地望着那几个男人鱼贯而出,低下头无声地笑了:“你是不是觉得男人都是傻瓜?我是,孟恒宇也是?”
“什么?”于洋没有听懂他的话。
罗青枫望着她,目光中有她看得懂的疏离和她看不懂的一丝怜悯:“于洋,孟恒宇是要追求你和你在于氏的股份。你却利用他的人来要挟我……你没有想过如果我同意了你的要求,回头你又该如何跟他交待?跟他说:我把罗青枫和他的画廊搞定了,用不着你了。你一边凉快去——是这样吗?”
于洋的脸色变了,盯着罗青枫的一双眼睛里透出了一点恶意的神色:“等你真的混不下去了再求我就未必管用了。Leo,我不相信在T市被孟恒宇封杀的生意还有谁敢插手的。”
“那你就请便吧。”罗青枫不在意地笑了笑:“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回画室了。”
“罗青枫!”于洋的声音陡然拔高:“看着你自己的心血堆在库房里一点点霉烂,你就不觉得痛心吗?”
罗青枫垂下头低声笑了:“于洋,拜托你不要再说这种外行的话了。保存得当的话,一副油画可以有几百年的寿命。你和我会比它们更早地霉烂。我用不着去考虑会不会替它们痛心的问题。”停顿了一下又说:“何况,那也是我自己的问题,你就不用操心了。”
“罗青枫!”于洋又喊。
罗青枫头也不回地走上了楼梯。因为她是女孩子,年龄比自己小,而且跟大嫂关系密切的缘故,自己一直是处处让着她。之前不曾如此坚持,也许只是因为她还没有走得这么远,没有这么恣意地挑战自己的底线。
没有听到她离开的脚步声,知道她还站在空荡荡的大厅里。罗青枫心里也多少有点不是滋味。认识多年,这期间并不是没有过愉快的时光。至少在认识她之前,他从来没有去过游乐场,没有坐过过山车,也不曾站在摩天轮的顶端俯瞰过夜幕下的城市是如何触目惊心的美丽……
对她,也不是没有过微妙的心动。只是每一次的心动之后,总是要付出很大的代价。因为于洋最本能的做法就是把爱做为绳索,好将他紧紧地缠在身边。而这偏偏是罗青枫无法忍受的。于是他只能从那最初的动心里将自己抽出来,然后一步一步退回到一个安全的距离。
如果这也算是辜负,那么……好吧,他曾经辜负了她。
“罗青枫……”背后传来的声音微带哽咽。
罗青枫心中一动,不自觉地放慢了脚步。伴随着她示弱般的哽咽,他心底里一些模糊而温柔的东西渐渐蠢动起来。似曾相识。可惜的是……下一秒钟传来的低咒却将盘旋在他心头的那一丝惆怅彻底打散了。
“罗青枫,你会后悔的。你一定会后悔的。”
罗青枫叹了口气:“那咱们就走着瞧吧。”
于洋学的是工商管理。对于艺术品,她最大的兴趣不过就是买入后以什么样的价格卖出可以赢得最大的利润。尽管从来没有人敢质疑她在艺术品鉴赏方面的眼光,但是在罗青枫看来,她并不懂画。至少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懂。
韩晓也不懂,她的不懂是从来不加以掩饰的。但于洋不同,她的不懂外面包裹着一层名为“鉴赏家”的闪光糖纸。
所以于洋并不知道,从罗青枫画室里出来的精品,署名从来都不是罗青枫而是“谢丹青”。理所当然地,在于洋所熟悉的当代画家的名单里,从来都没有出现过“罗青枫”这个名字。也正因如此,她才会如此笃定地认定罗青枫这样一个在国外镀过金,然而却名不见经传的小画手绝对离不开她的资助和于氏的扶持。
罗青枫始终不认为自己是要存心对她隐瞒什么。他只是不愿让自己变身为于洋这位“鉴赏家”手里的一棵摇钱树罢了。当然除了金钱,她也许还想要一种名望:或许想成为发现了出色画手的那位慧眼伯乐;或许是想要成为这匹千里马背后的那位被世人所津津乐道的、充满了浪漫色彩的女性伴侣……
当然除了这一切之外,她还想要他。
这就是于洋所认为的“爱”的全部内容了。罗青枫想到这里的时候,忍不住自嘲地笑了。她的确是想要自己的,但是……如果她没有在自己的身上发现那些蕴藏着的商机,那些可以成就她自己的潜在因素。这位高傲的女王还会不会对自己多看一眼呢?
他不知道。
真的不知道。尽管他一直都相信于洋对自己,是真的抱有那么一种超越了普通朋友的好感。而且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她的这种好感都没有动摇过。
也许没有什么不对。罗青枫想,她本来就是一个商人,在任何一件事物当中寻求利益最大化是她的本能。只不过……自己没有办法去接受如此精打细算的感情罢了。
坐回到画板前面的罗青枫,忽然没有了继续画下去的兴致。
画面上的韩晓安安静静地靠着躺椅出神。恬静的面容浮在暗色的的背景之上,宛如破云而出的一片皎洁月光。
普普通通的一件白色衬衣,宽大中性的休闲款式。不够精致,但是看着就很舒服。印象里她的衣服似乎都是这样的风格。普通,也亲切。这个女人从来都没有把自己当成是女王,她的普通宛如他的画笔和颜料盘,虽然摆放在不起眼的地方,对他而言却平实得触手可及。
罗青枫从来不擅长猜谜游戏,所以他喜欢她给予自己的那种笃定的感觉。
罗青枫拿起画笔在她的鬓角加了一抹日晒后的棕黄。他记得她的头发就是这个颜色的,没有经过精心护理的头发,因为日晒而呈现出了不够光泽的棕黄色。不过摸起来手感倒是十分的细滑柔顺。
罗青枫对女人的头发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喜好。但是他喜欢自然的东西,比如她的头发、她的皮肤、她的嘴唇,都没有涂抹什么他不知道的东西。是干净的,原始的面貌。吻上去的时候是细致柔软的皮肤,散发着自然清新的味道。象洗干净的蔬菜水果。
这样触手可及的生动才是罗青枫心目中真正的美。
罗青枫放下笔,默默地端详着画面上安静的女子。他想,如果二十八天也需要来做一个倒计时的话……会不会显得太矫情?
她的声音由大海深处某个无名的点传递到了大气层外神秘运转的通讯卫星,再折射回地球传到自己的耳边。其间的距离遥远得不可思议。
罗青枫忽然就觉得累了。听到韩晓声音的一刹那,画廊被砸以来所有郁积在心底里的疲惫都一起涌入心头。一时间只觉得疲倦到连指尖都在酸痛。
“罗青枫?”听筒里的声音混杂了模糊的杂音,罗青枫不知道那是她周围的声音还是信号里的干扰。但毫无疑问那是韩晓的声音:“你的声音听起来好像满累的样子,是不是天天花天酒地的,生活一点儿也不规律啊?”
罗青枫揉着额角低笑:“是啊,天天在外面鬼混呢。”
韩晓悻悻地哼了一声,又犹犹豫豫地问:“不是又认识什么花姑娘了吧?”
罗青枫忍不住笑出了声:“我的花姑娘,今天有没有吃比颜料盘还大的进口苹果?”
韩晓也跟着笑,笑了一会儿又语声惆怅地叹气:“和我同一间宿舍的涂设计先回去了。现在就剩下我一个人了。每天一收工,从食堂回到宿舍连个活物都见不到。又不好意思混在男人堆里去看碟打扑克……我闷得快要发霉了。”
生活区里有棋牌室和放映室,片子也不少。但是平台上百分之九十五以上都是男性工作人员。又正好是夏天,挤在放映室的不少小伙子都喜欢穿着拖鞋打赤膊。她怎么好意思挤进去凑那个热闹?
罗青枫安慰她:“不是还有两个礼拜就回来了?等你回来咱们去伊势丹门口坐一天,咱们啥都不干,就看人,看个够!”
韩晓哧地一声笑了。
“没工作的时候就好好休息。”等她笑完了罗青枫又嘱咐她:“多吃蔬菜水果。每天都要喝两瓶牛奶——反正也不要钱,你还不抓紧机会多吃点?”
韩晓笑道:“好!多吃!”
罗青枫沉默片刻低声说道:“韩晓,我想你了。”
韩晓的手抖了一下。
罗青枫又说:“晓晓,我想抱抱你。”
韩晓知道自己不是沉得住气的人。但是罗青枫的一句“想你”还是让她彻底没了睡意。有些事……有些深埋在心底,一直不敢去奢求的愿望,此时此刻在经过了他这一句咒语之后,突然间开始变得蠢蠢欲动。
也许他只是累了……
也许只是忽然间有些脆弱……
谁都知道艺术家是一种远比常人更加敏感的生物,从一片鸡蛋皮上都能参悟整个世界,说不定这一刻他恰巧在多愁善感吧?而且只是一句“想你”说到底也不能代表什么。韩晓自己也想很多人不是吗?父母、郭蓉蓉、甚至郭蓉蓉那个刀子嘴豆腐心的老妈……
也许他只是单纯地想起来自己这样的一个存在呢?
韩晓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到了半夜,好不容易才有了几分睡意时,又觉得宿舍里异常闷热。似乎是空调停了。
韩晓正要起床把窗户打开,就听外面的通道上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随即远远近近的宿舍门便响起了一阵乱糟糟的开合声,似乎又不少人都出去了。
门外的走廊上闹哄哄的,有人在很急促地说着什么,可是语声急促,她什么也听不清。韩晓手脚麻利地摸过了床头的连身工作服套在身上,拉链刚拉起一半,就听胡同的声音在门外喊:“韩晓!韩晓!”
韩晓连忙拉开房门。一阵凉风扑面而来,抬头看时,天空中不知何时堆叠起了层层的乌云,正一点一点地吞噬海面上澄澈的墨蓝色夜空。借着凛冽的风势,团团乌云如同草原上奔跑的猛兽一般,眨眼的功夫已经掠过了平台的上空。
一阵气流猛然袭来,迫得人不得不屏住了呼吸。轰鸣声随即自身后传来,一架直升飞机从宿舍后方掠过了头顶,剪影般硕大的黑色身躯轰鸣着飞离了平台,飞快地融入了沉沉的夜色当中。
韩晓目送着直升飞机渐渐远离,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