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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上咋也得定下来呀!
看着“班长”急得那样子,其他成员都心急火燎,治保主任试探着提议:“逛荡要是好样的,喝酒绝对是把好手。”于书记连连摇头。民兵连长说:“上次给王巨陪酒,可陪出名堂了。”于书记没有作声。偏巧王臣从村委会门口路过,于书记就示意民兵连长将王臣叫回来。一问到逛荡那一次的陪酒,王臣立即眉飞色舞,“别看逛荡平时水水汤汤,稀松平常,关键时候还真有两手,那天那酒让他喝的,真是国际水平……”王臣一想起那件事就喜滋滋的,好像又回到了当时那动人的场面。
事后于书记悄悄对治保主任和民兵连长耳语了几句,最后说:“没别的招了,凭命由天吧!”
不一会儿,治保主任就把在“夜来春”闲逛的逛荡找了出来,领他到村里的成衣匠那里裁了一套上白下蓝的绸布衣料,要求第二天早上六点前必须赶制出来。
随后民兵连长拿了一块香皂领逛荡去村后的大水库洗了一个多小时的澡儿。又这么那么,那么这么地教了大半宿。最后逛荡都听腻味了,“不就那个多喝点酒,少说话,长点眼神,看住火候么,明天见吧。”
第二天一早,“夜来春”门前的气氛就不同往常。小伙计将院子连扫了三遍,屋里屋外门窗重新擦洗一遍,从老板到店员都换上了洁白的新衣服,菜是治保主任亲自押车起早到县城买回来的,帮厨的都说,说不上咋的,今天拿刀的手都抖了。
逛荡却没有露面,他由民兵连长领着,在一家干净屋里将新衣服换好,看上去虽然还是有些水汤(一方面可能裁缝水平不行,一方面他的身材特别,慢慢的我们就都知道了),比以前可立整多了,又刮了刮胡子,村妇女主任还给他描了几下眉毛,他自己都说不认识自己了。随后继续教导怎么说话,怎样坐立之类的事情。逛荡嘴上应着,脑袋一句也记不住,说得也太多,对他这样的只能嘱咐一句两句的,说多了就和没说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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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约在十点半钟左右,按事先的布置,民兵连长领逛荡最先来到“夜来春”,叫他“先熟悉环境,稳定稳定情绪”,好像逛荡以前没到过“夜来春”似的。逛荡待不住,要在“夜来春”周围先溜达溜达。民兵连长不同意,说他现在的一举一动都关系到于村的光荣和耻辱,不是他本身能说了算的事情,一言一行必须学得稳重,不然水水汤汤、流里流气地影响市容,说着硬把他拽到凳子上坐好。逛荡就急得什么似的:“那个咋了,赶上犯监了,不看在这顿酒上,俺还走了呢。”
十一点二十分钟左右,于书记陪着两位组织部干部,不紧不慢地来到“夜来春”酒馆,选在小屋的雅间里稳稳当当坐好,随后是一条红塔山香烟,十来听各种饮料,还有香瓜、西瓜等等,边聊边吃。待菜上得差不多了,民兵连长把逛荡从另一个屋里引过来,自己在门外悄悄地又走回那个小屋。
于书记马上向组织部的干部介绍:“这位是匡别先同志,村党支部的宣传委员,今天就由我们俩陪二位领导。”组织部的干部就点点头,让坐。逛荡也点头,坐下。
刚开始喝酒都是试探性的,一杯酒喝了二十多分钟还不到一半。于书记见气氛上不来,有些着急,自己又不敢多喝,就说:“老匡,你打个样儿,掀一个高潮。”逛荡正急得火冒钻心。心想,这哪是喝酒,赶上喝敌敌畏了。有了于书记的话,他马上站起来将杯中酒一口干尽,随后抓过一瓶“五粮液”启开盖子,仰脖子喝得干干净争。有一瓶酒垫底,别的就不太在乎了,将桌上的另四瓶酒一人一瓶,说:“谁不一口干了,是这么大个的!”就用手比划了一下甲鱼的形象,自己又先启开酒瓶子,边喝边大口吃菜。
两位组织干部目瞪口呆,好像做梦一样,不知道还将发生什么事情。
逛荡见其余的人都不喝,就将自己的酒瓶喝干净,又启开身边一位组织部干部的酒瓶,指着两位客人:“于书记不能喝酒,我不去比。你们不喝,好,我喝,真他妈的,白给酒还不喝,过这个村,那个就没这个店了……”又抓着酒瓶子向嘴里灌去。
于书记气得满脸通红,也顾不得组织部不组织部了,张口就骂:“逛荡,你混蛋,我操你祖宗,你给我滚出去!”民兵连长在隔壁听见吵声,知道出了问题,赶紧跑过来拽逛荡出去。
逛荡临走,伸手又抓起半只烧鸡,边吃边说:“行行,那个我走:可事先说好了,这套衣服就归我了。”
民兵连长把他拽到外边,训一顿,又说:“赶紧走吧,你闯下天大的祸了,最好这几天别在村里露面,听明白没?”
村里果然好几天没见到逛荡的影子。
考核结果可想而知。于书记生了几天闷气,想一想也就拉倒了。“这就是命,从小我爹就找算命的人对我说,‘你天生不是当官的命,管人也方圆超不过五里地呢’。”
计划生育工作从八十年代开始,上边越抓越紧,下边越喊越狠,什么“超生就是自杀”、“超生就是犯罪”、“扒房子揭瓦,抓、拿带罚”、“宁可家破,不能让国亡”,一个个口号都很沉重,血糊淋漓。可村里,用于书记的话说就是,“总有那么几个贱X,老丁婆子养汉,有一定老主意!”不管你咋说,该生照生,“好像她生出来的他妈的都是国家总理,人家生出来的都是王八犊子!”
这几天可能又要来查计划生育了,天一亮于书记就在村广播喇叭里拼命大喊:“全体社员(他仍不习惯叫村民)注意了,据最新消息,县计生办的这几天来我们村查计划生育的可能性很大,希望大家百倍提高警惕,发现问题,立即报告给我或村委会,这也是关系到全村荣誉和命运的大事(他当然不能说主要是关系到自己的荣誉和命运)。另外呀,那几户超生的,能躲的赶紧躲,能跑的赶紧跑,别不要那张X脸,看这次给查出来的不扒掉你家房子是你做的!还有两户计划外怀孕的,于成媳妇,马山河媳妇,还要不要X脸了,都跟你们说几遍了,到外村躲一躲去,今早上我还看见腆个大肚子可街乱走,真不要那个……”
也许是说得次数多了,村民们都不当一回事儿,该干啥干啥,尤其与己无关的农民,早早就赶着牲口去田里犁地,他们可没工夫听那些闲话,秋后少收一两粮食也是自己的损失。那几户超生的看来是害怕了,村里再没有看见她们和孩子的影子么,去家里检查几次也没发现人影儿。闹心的是那两户计划外怀孕的,于书记那样骂,那样吵,照样挺着个大肚子,屋里屋外洋洋不睬地走来走去。她们说啥,“我们外边没有亲戚,爹娘都死净了,上哪躲去?逮着了大不了要命一条,我们早就活够了。再说我们都给乡里交了计划外罚款,乡里不说交了罚款可以生么,我们躲啥,要躲除了村里给我们找地方吧。”
于书记气得两眼冒火,恨不能一下子把两个孕妇的孩子从肚子里挤出来,扔水库里去才好。可是他没有办法,人家说得也是在理,乡计划办收了罚款不就是让生么,还让人家躲啥?乡计划办的也是王八犊子,就知道瞪着眼睛罚钱,罚完钱就没有你的事了?骂归骂,事到临头,他还得想办法圆全了才好,虽说村书记不算干部,也一年两三千元的收入,吃吃喝喝,捏捏拿拿,村里的各样好事都要先尽着他于海成先来,到乡里办事乡领导也要敬着三分,他们到村里办事也照样好使呀,这也叫互利互惠吧。
说正经的,据最新的可靠消息,县计生办这三两天来于村检查计划生育的可能性极大。为确保不出闪失,于书记现在山边水库坝上的小土屋里收拾出一块地方,把于成和马山河的媳妇安排进去,人家男人说话忙管不过来,他也认了,就由村里出人送水送饭,反正就三天两天的事情,咬咬牙就挺过去了。做饭送饭的任务都由看村部的老王头一个人完成,活也不累,道也不远,他得闲再四处溜溜,万一再出点别的事呢。偏偏事不凑巧,老王头早上起来一个跟头把脚鼓了,下地都得搁人扶着,真是娶媳妇肿鸡芭,别牛子了!又是起土豆种秋菜的大忙季节,找谁呢?他一连提了五六个人选,人家都说话忙,不干,多开一天工资人也不干,总不能为两个孕妇做饭送饭,给人家一天开一百元钱吧?老王头龇牙咧嘴地坐在村部炕上,一边搁酒搓脚,一边看着于书记那为难的样子,咬咬牙说:“搁酒搓搓,再吃点药,在家里做饭还能挺住;送饭,要不还搁逛荡吧。”于书记摇摇头,“他可不行。”片狼烟。
第一天很顺利,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于书记在水库坝上看见逛荡虽然没有吱声,看那样子,也没有反感的意思。回村部老王头就送给他一瓶“红高粱”,心里就很高兴,明天还能送饭呢。
第二天中午,他拐着饭筐刚走出村口,村广播喇叭里突然响起了嘹亮的《东方红》乐曲。按约定,播送《东方红》乐曲是县计生办来检查超生的暗号。逛荡一紧张,撒腿就跑,跌倒爬起,爬起跌倒,篮子里的饭菜东掉一点,西撒一点,渐渐就没有多少了,两个水瓶子早已不知去向。他浑身摔得生疼,像散了架子,又深知责任的重大,就不敢懈怠,跑跑停停,停停跑跑,还不停地朝村子里张望。
他的举动很快引起了一位年轻的计生办人员的注意,小伙子扔下自己的分段不查,径直朝逛荡赶来。
逛荡看有人赶来,就拼命奔跑,他越跑,小伙子越撵。远远看去,有点像龟兔赛跑。待到水库坝上,小伙子几乎就快撵上他了。
于书记在坝上的土房里看得一清二楚,眼看着逛荡把计生办人员引到跟前,他毫无办法,周围都是开阔地,这时候把孕妇领出去逃跑,等于自首。一着急嗓子就一跳一跳地痛了起来。
偏巧逛荡在跑进小屋的时候,那追赶的小伙子在后边很近的地方突然跌了一个跟头,竟没爬起来。逛荡张口喘着粗气,“好歹,好歹跑过来了,差点,差点就那个给撵……”于书记狠狠瞪他一眼,“你这个败类!”就命令那两个孕妇赶紧脱去身上的花衣服。孕妇未经过这阵势,早吓得哆嗦一块去“送饭问题不大,顶多要瓶酒喝,等送饭回来我再给他,误不了事。他这人就是那样,不喝酒还能干点事的,一喝酒就不是他了。”
于书记不做声。不搁逛荡,也没有别人,想一想那次县计生办检查时他还真起了不小作用,这回不也是检查超生么,说不定他对超生犯克呢?他凡事都有些迷信,就答应让逛荡送饭了。
逛荡满口应承,还表示要把上次“陪酒”给于书记造成的损失补回来。
其实就是送一顿饭的活计,孕妇们早上都在家里吃了,下午三四点后干部不进村这一天就没事了。逛荡很认真,背心不用管了,怎么也掉不下来,裤头上那个失了效的松紧带儿他害怕惹出麻烦,就找一条塑料绳子重新扎了扎,又晃了晃腿脚,这是天生造成的,不会有大的闪失。趁老王头装菜的工夫,他抓了几根炖豆角塞进嘴里,终因无酒,嚼了几口咽下去,再就不想吃了。也就为那瓶白酒呗,要不他扯这个犊子。
上路时也很认真,将拐筐提了提,看看没问题了,才放进胳膊里,再颠一颠,才开步正式前进。他的两条腿也真是天生的毛病,好好的一条村路,他一走起来就里出外进,扫荡得浮尘四起,身后总像跟着一个不住火的小烟囱。几个小孩子看见他就大声喊:“逛荡,逛荡!”他只瞪他们一眼,“小杂种!”就照样赶自己的路,他从来不跟孩子们一般见识,对别人的讥讽也不很在意,有时还想,别看我这当老子的不行,儿子可都在城里念书,将来出息了,说不定那个有求我的时候呢。想到这,脚步就加快了许多,身后的灰尘也掀起了一了,有一个还哭出声来。于书记叫她们脱衣服,就乖乖地脱去上衣。于书记自己穿上其中的一件,又丢给逛荡一件,“赶快穿上!”逛荡不知何意,畏畏缩缩地向后退去,“我不穿,那个干啥……”于书记一把捏住他的脖子,“快点,要不我整死你”!逛荡只好穿上花衣服,前边又给塞了一件破衬衣,别说,还真有点孕妇的意思。于书记便拉着逛荡头也不回地向山坡跑去。
这时候那个跌倒的小伙子,也从地上爬起来,望着两个穿花衣服的大肚子拼命地追过去。
两名孕妇见那小伙子追于书记他们去远了,就按照于书记事先的安排,赶紧走出小屋,朝于书记他们相反的方向逃去。
事后据于书记对别人讲,他和逛荡遭遇多次,这次是一次比较成功的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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