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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我很想问问江南是怎么找到我的,我也很想告诉他让他一定帮我抓住那几个无耻的家伙,可我就是不想说话,更不想提起刚刚发生的事情。
程开和梁雅冰闻讯赶来,梁雅冰哭着就冲了进来,“小树,小树你怎么了?”
我非常勉强地笑,“没事儿。”
“妈的,这要是让我知道是谁干的,非废了他们不可!”梁雅冰咬着牙说。
“他们没把我怎么样。后来江南来了。”我声音低下去。我不想让孔建洲认为我在给自己辩解。这时候我一眼看到了边上的程开,他眼睛血红,像是饿了许久的野兽,额头上血管一跳一跳,像是要崩裂了一般。我知道,程开这是怒了。
可我万分惊奇地发现,我竟然不在乎了。我不在乎程开为了我挨欺负才这么愤怒,我不在乎程开看到我的狼狈样子心疼得要死,好像他是别人,而不是那个我曾经爱了很多年的人——是啊,我是“曾经”爱过他。如此而已。
我竟然能够心安理得地面对程开了。忽然间。
我闭上眼睛,做昏昏欲睡状,不一会儿,梁雅冰悄声对他们说:“我去给她买点儿东西吃,你们说话小点声儿。”
孔建洲低声说:“你陪着她吧,我去。”
我听到脚步声。孔建洲走出了病房。我有些难过,不知道为了什么。好像孔建洲这么一走,就永远走出了我的生活一样。
梁雅冰坐在我身边,程开和江南也走了出去,门没关,我听到程开问:“你怎么知道小树……小树挨欺负了?”
“她最后一个电话是给我打的,后来可能是不小心按了重拨键,我在电话里听到她在哭。”
“那么快赶去了?”
“她一个人在酒吧喝酒,叫我,我一个同学失恋了死活拉着我喝酒,我脱不开身。到了很晚我才脱开身,赶去酒吧找她,还没等进门就接到那个电话,就围着酒吧找。”
程开沉默了一下,说:“真巧。”
江南冰冷地问:“什么意思?”
“没什么,就是觉得很巧,要不是你,我……真不敢想……”
江南“哼”了一声,“程开,你从小就不会撒谎,现在还是不会。你是怀疑我吧?怀疑我既然能去救她为什么还耽搁时间,以至于让她受了那么大委屈?你怀疑我故意英雄救美想要跟她亲近?”
程开不说话。
“我的确是喜欢她,但我没那么卑鄙,用这种无耻的手段。”江南的语气还是没有波动,但我知道他生气了。
程开踌躇了一阵,说:“江南,不是我怀疑你,是有人给我打了个电话说的,说你可能跟这事儿有关。事关小树,我……我不能不往坏了想……”
本来我还以为江南能问问是谁在程开背后嚼舌头的,可江南压根没打算问,只说:“小树弄成这样,你心疼,我比你还心疼。”
我心里“咯噔”一下,翻了个身,背对着梁雅冰,眼泪已经流出来了。
停顿了一会儿,程开继续说:“你看清楚那几个人长什么样儿了没有?能抓住吗?”
好半天,江南才答话:“够呛。非常难。太黑,加上我很着急,根本没看清楚人长什么样儿。当时我一看见小树,心都要跳出来了……”
程开叹了口气:“小树肯定是不可能给我们描述那些人的样子了,就这么让他们跑了?”
“这边儿公安局一个副局长是我爸朋友,我打过招呼,有信儿了肯定能告诉我。不过,”江南的嗓子哑了下来,“他也说别抱太大希望。就算是抓到了也不能治罪,顶多劳教,毕竟……毕竟……”
“毕竟没产生后果。”
“嗯。”
“希望她能尽快好起来。”
“没那么容易啊。”
随后他们都不说话了,沉默得让人心里冰凉。
孔建洲回来了,我闻到了皮蛋瘦肉粥的香味。站在门口,他问江南:“知道是谁干的吗?”我想江南是摇头了,所以孔建洲接着说:“肯定能找到。没抢劫也没……没糟蹋人,判刑是不太可能,打他们一顿还是行的。”
江南一愣,“你有办法?”
“总能找到,时间问题。”
他让梁雅冰、程开和江南都回去睡觉,自己留下来陪我,我仍然装作睡着的样子,孔建洲坐在我背后,摸着我的头发,很轻很轻地自言自语说:“小树,为什么你在挨欺负的时候,没有给我打电话?”
(拾伍)
(拾伍)
我在医院躺了一个多星期,大多数时间都在看书。不是小说,是笑话。
有一天江南来看我,一进门就说:“小树我给你讲个故事吧。说一个炮兵连在乡下试炮,一共打了两发炮弹,其中一发偏离轨道不知道跑哪儿去了,连长就带着大家满世界找。后来在一块白菜地边上看到了弹坑,坑边上坐着一个人,灰头土脸地抱着一棵白菜,哭丧着脸说:‘不就偷棵白菜嘛,你们还至于拿炮轰我?’”
我笑了:“我还真没看出来,你居然会讲故事。”那是我入院之后头一次笑。江南乐得什么似的,从兜里头掏出一本绿色封面的书,兴高采烈地说:“给你看,全是笑话。”
那以后,所有人都像约好了似的给我买笑话书,笑话书在我床头堆了好大一摞,我看完这本看那本,竟然也忘记了发呆忘记了心事,笑得没心没肺,全然不像一个刚刚被凌辱过的女孩子。
其实我忘不了,我总会做梦,梦见一双肮脏不堪的手向我伸来,于是我就惊醒。很费力地再睡着,便继续这个噩梦,周而复始,无可更改。
要是从前,我一定会告诉梁雅冰我的苦恼,但现在我不想说。我不想对任何人说起这些事,我觉得恶心,非常恶心。好几次梁雅冰欲言又止,对着我又叹气又摇头,我知道她想说什么,但我不想跟她谈起那几个让我恶心的男人。当时我特自暴自弃地想,那几个人找到了就算是我的造化,找不到我也认了。
孔建洲升职了,刚上任的一段时间忙得不可开交,但他不管工作多忙,都会在第一时间过来看我,每天带来我喜欢吃的东西,细心地帮我打开包装。在我吃东西的时候,他就会坐在我身边给我讲公司里面的事,谁和谁闹绯闻了,谁和谁闹分手了,谁家的狗打了别人家的猫,谁家的仓鼠生了一窝宝宝……我不再像以前那样叽叽喳喳地搭话,孔建洲也不再手舞足蹈,只是安静地说,好像一切都与他无关。
“我觉得你有点儿变了。”有一天我对孔建洲说,“以前感觉谁都跟你特别亲,谁的事儿都是你自己家的事儿。可现在不,你讲起别人的事儿就好像一概跟你无关。”
“当领导了嘛,得学会稳重。我要还像以前似的哪儿有事儿哪儿到,人家不得说我没个领导样儿?”见我仍然一脸疑惑,孔建洲笑了,“你就别瞎担心了,我天生就这样儿,再变能变到哪儿去!”
我没说话。以孔建洲的聪明,这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错误绝对不该犯,他犯这个错误,是因为他心虚。其实孔建洲是真的变了。现在他是一个非常尽职尽责的男朋友,一个男人对女友该做到的和不该做到的所有事他都做到了,可我总觉得他是心里觉得应该这么做才做的,而不是因为他爱我。我宁愿有一天他给我打来电话说“宝贝儿我今儿太累了就不去陪你了”。可他没有,他每天都来,风雨无阻。这让我觉得我对他而言是个外人,一个必须客客气气对待的外人。
我把孔建洲的这种变化直接归咎于他自己——他一定是嫌弃我了。从打那天晚上他第一眼见到我的那一愣,我就知道他嫌弃我了。他的心理产生了微妙的变化,他不想让我知道,或者他自己都不知道,可我还是觉察到了。
以前我没这么敏感,以前孔建洲感冒了我都是好几天了才发现。难道我真的爱上他了?
我正在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梁雅冰跟着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年轻男大夫走了进来,那大夫朝我微笑,“你好,李大夫今天请假,我来替她查房,我看看你的伤好吗?”说着他一伸手抓住我的手腕,我下意识地扬起另外一只手照着他的脸就是一巴掌,嘴里还嚷嚷:“别碰我!”
梁雅冰大惊失色地按住我,“小树!这是医生!给你治病的医生!!”
我回过神,有些慌,嘴里说着“对不起”,但手却一直在擦刚才那男医生抓过的地方。
梁雅冰一只手拽着我一只手比画着跟那大夫道歉,那大夫开始的时候捂着脸愣了一下,随即又开始微笑,“没关系。你愿意让我帮你看看伤势吗?还是我去找一位女医生来?”
没等我说话,梁雅冰说:“麻烦您大夫,能找个女大夫来吗?我朋友对男士有点儿敏感。”
那医生淡淡笑了笑,转身走了。
不多久,来了个女医生,看了看我的伤,在病例上写了几笔,话都没说就转身出门,被我打的男医生随后进来,“张小姐,你没有大碍了,过两天就能出院。但你要注意调整心情,身体上的伤容易好,但心理上的就不太容易。多注意情绪,不要对生活有敌意。”
我白了他一眼,嘟囔着“你才对生活有敌意呢”,躺下拉上了被子。听见梁雅冰直说谢谢。
病房的气氛自从医生被我打了一耳光之后就有点奇怪,梁雅冰出去帮我洗水果的工夫我听见对面的两口子在议论我。
“对面那女孩儿怎么回事儿啊?怎么还打人家大夫呀?”
“心理有问题吧,前段时间让人强奸了,男人碰她能不叫唤嘛!”
我再也无法装睡,腾地坐起来,刚想发火,梁雅冰就从门外冲了进来,手里拿着湿漉漉的葡萄和苹果指着那对夫妻就骂:“你他妈说谁呢?编瞎话儿也得有个谱儿吧?有当着人的面儿讲究人的吗?是不是欺负我们女孩子不敢骂你?”
那女的躲在了男的身后,男的赔着笑脸说:“我们也是听别人说的,您别见怪……”
梁雅冰火气还没消,一边把葡萄递给我一边嘟囔:“没见过这么欠揍的男人!”
那男的脸有点挂不住了,站起来想开骂,却又不太敢,只比画着用了稍大的声调说:“我们也没说什么呀,她打了人家大夫就是不对,再说我们也没说错,本来就是让人强奸了……”最后一句他说的声音极小,要不是因为病房里鸦雀无声,压根听不见。
梁雅冰本来快灭了的火又起来了,蹦起来就开始吵吵:“我说你有病吧?我们愿意打谁打谁,跟你有关系吗?是不是没打你你难受啊?”她一手拿着苹果一手拿着水果刀,已经把刀尖比画到了那男的鼻子底下。
当老婆的绷不住了,直拽老公,“别吵了别吵了……”
我坐在床上吃葡萄,看戏似的看着眼前的一切,一句话也不说,好像跟我没关系似的。我心里知道我不太正常,可我不想改,我觉得现在挺好的。像以前那样看见什么管什么,别人说我一句就得研究人家什么意思,多累呀!
这时候孔建洲走了进来,一把拽过了梁雅冰,“冰冰,吵什么呢!怎么拿刀比画人家?多危险!”这边就跟那两口子道歉:“对不住啊二位,我妹妹脾气不太好,您多担待。”
梁雅冰甩开孔建洲:“滚你丫的!他们怎么说小树的你听见了吗,就跟我这儿瞎掺和?他们说小树被强……强……靠,不说了!”梁雅冰扭头回到我病床旁边,留下孔建洲一个人望着他对面的夫妻,眼睛中的火焰一点点腾起。
“别再说这件事,人前人后,都不许说。否则就当心点儿。”孔建洲杀气腾腾说出这句话,拧在一起的眉毛让他显得很英俊。
病房里顿时静下来,只剩下孔建洲皮鞋走路的声音。我拿起一串葡萄递过去,“挺甜的,吃不吃?”
孔建洲看了我手里的葡萄一眼,“出院。”
“我不。”
“回家去,省得在这儿听那些风言风语。”说着他转身出门,我捅了捅梁雅冰,想让她拦住孔建洲,可梁雅冰没动地方。
我也没再争辩,任由孔建洲和梁雅冰把我带回了家。还没等我坐稳,孔建洲的手机就大呼小叫地响了起来,孔建洲说着说着就有点恼:“我自己的女朋友我接出院来怎么了?”挂上电话,孔建洲没好脸地嘟囔了一句:“轮得到他教训我吗!”
“谁呀?”梁雅冰问。
“程开。”
我一听这个名字,难过得眼泪差点下来了。我心里很疼,不是因为我还爱着他,而是因为我发现,我不再爱他了。一点也不了。
不多久,程开和陈冰冰出现在我家门口,这是陈冰冰在我出事后第一次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