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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有生以来第一次,仓皇奔逃。
工作的事还算顺利,杨齐天当了62路公交司机,过起了上班族的生活。
自从那次失约后,杨齐天再也没有联系过杨晋。每天晚上睡觉都记得把窗帘拉得严严实实,仿佛拉上窗帘就能把那个身影从脑海里隔离一样。他们两家离得那么近,杨晋却再也没有来找过他,想来那么聪明的人,早知道他失约的含义。他对待自己是绝不同于对待别人的那种温柔,但这个人表现的再温柔说到底骨子里都是高傲的,没那么死皮赖脸。似乎昨天还在一起谈天说地欢聚一堂,今天就变成两条平行线,无法相交了,其实人生中遇到的好多人都是不主动争取就会变成平行线的。
适应了上班生活,就觉得上班挺好,忙起来,便没空理会自己的心情,不会悲春伤秋,长吁短叹。只是偶尔路经那天混混欺负女孩的墙角会停一停,自顾自想半天,夜凉如水,风吹得人心乱,站到冷的时候快步向自己家走去,绝不向对面那栋楼看半眼。真是奇怪,他们明明住那么近,却从未在楼下巧遇过,也许人生就是这样,不自己创造,哪里有那么多巧遇,又不是编小说。
这样又过了一个月,有一天早晨照常开车,在站点停下,杨齐天公式化地说着:“上车请往里走,后面有座。”陆续上了几个人,这时右侧街口有一辆车停下了,一个人从里面出来,白衬衫,米色西裤,侧面对着他,他看得清楚,是杨晋。
心一下子抽痛起来。
不算远的距离,只隔着一条街,却怎么也跨不过去。
那人怎么瘦成那样,腰更细了,不盈一握的感觉,风一吹就能折,侧面看就是个纸片。脸上胡茬没刮干净,显出沧桑和忧郁来。他在打电话,眉头皱起,脸上有一种被压力压得要崩溃的紧绷感,他大声喊了一句:“妈我不会结婚的,你不要再……”后面的话淹没在汹涌的噪音中。
不会结婚是什么意思?难道还在等自己?立即下车的冲动涌起得那么突然,差点要扔了一车乘客什么都不管冲下去,去见他。好在总算还剩点理智,开车,走,离开他,不要再想了!
已经一个月了,他会不会依然每周末去茶餐厅等呢?
为什么不跟他说清楚,要这样逃避呢?他明显过得并不好,如果早跟他说,他必不会这样。
杨晋以前有那么多情人,人家那你情我愿,分手也分得明明白白,哪像自己,居然连一句“我不能接受你”的话都说不出口,就这么拖着,然后放他鸽子,让他自己领悟,自己可真是个混蛋。
车开得精神恍惚,魂不守舍。
好不容易熬到中间休息时间,看了看手表,两点二十,掏出新买的手机给杨晋打电话。
“喂,你好。”那边接的很快,快到杨齐天还没想好要怎么开场白呢。
“啊,是我。杨齐天。”
“有事吗?”声音很镇定,本以为突然接到自己的电话他会很激动。
“也没什么大事……”只是想对你明确说一句我不能接受你我们不要再见了。“你在做什么呢?”
“在上班,十分钟后要开会,从这里走到会议室要五分钟,所以你只有五分钟时间。”
如果是别人听见这种话肯定要说“那我下次打给你好了”,杨齐天不是别人,被这话激出了怒气,说:“是吗我也很忙,我只有三分钟时间呢。”
“请说。”声音镇定得有些冷淡了。
“你那天在茶餐厅等我等到几点?”
“没等多久,坐了一会就走了。”
杨齐天刚想说“你骗人”,杨晋就接着说:“正好你打电话来,我想跟你说,我们以后还是不要再见面了,我工作很忙抽不出时间去茶餐厅。”顿了顿,他说:“我不想再等了,你说得对,人应该现实一点。”
杨齐天的台词被抢了,一时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愣在那。
“还有,我搬家了。”
原来如此,怪不得再没有遇见过他。
人家都搬走了,自己还天天拉窗帘,真是可笑。
“我明天的机票出差,离开这里之后这个手机号就不使了。”
连唯一的联系方式也要断吗?杨晋做事还真是够狠。
一阵难堪的沉默,杨齐天不知该说什么,杨晋也沉默着,两个人都很有默契地没有挂断电话。
杨齐天转了无数念头,脑子里乱成一团,终是什么也说不出口。
许久,听见那边的杨晋用云淡风轻的口气说:“那么,再见。”
杨齐天挂了电话,看一眼通话时间:四分五十九秒。
这人时间掐得可真准。原来这种一切尽在掌控冷静理智的样子,才是杨晋的真面目。
☆、第四卷第七章
杨晋借出差之便给自己放了个长假,旅游去了。
他去了很多地方,柔情的江南,苦寒的塞北,游遍大半个中国。没有目的地,兴之所至,撑一叶扁舟,卷一张轻帆,夜幕时分顺江而下,一人一舟一壶酒,把月光融入酒中,与江上清风对饮。风吹叶响,如情人在耳边窃窃私语,点点渔火,如幽冥世界中的鬼眼闪烁不定。
夜色苍茫,偶闻虫鸣,两岸建筑物只现个轮廓,像什么猛兽,黑黝黝地缩成一团。
撑船的老汉不停聒噪,向他介绍本地名胜古迹,风土人情,杨晋一句话都听不入耳,思绪不受控制地飘远。
他身边有撑船老汉,他跟人在一起,可他却觉得,是独自一人活在广阔的天地间。
寂寞,像一只长着锋利指甲的手,抓住他的心脏。无处可躲,无法可施。
在冰凉的月下,在澄清的江上,在欲醉不能的无奈中,想起那个意气风发朝气蓬勃的少年。
心忽然一疼。
疼得要用烈酒才能压下去。
酒入愁肠,化为一股热流,直冲眼眶和鼻子,奋力压住流泪的冲动,喝光最后一滴酒,极目远眺,放空思绪,让轻风抚慰面颊,看夜空中阴暗的云朵,享万里孤单,感无边寂寥。渐渐郁结稍解,最后风流云散,不留一丝痕迹,脑海中空白一片。
爱情就像一根针,总在不经意间准确刺中心脏最脆弱的那个角落,任你外面铜皮铁骨,也无法低档这内心深处的痛苦。
还好,杨晋想,我还撑得住。
时值隆冬,江南多呈衰败之象,无雪,有雨。
撑一把当地特产油纸伞,走在青石板铺就的巷子里。房檐滴水,滴答滴答,暗含天地至理的韵律和节奏。远处传来某个少数民族少女飘渺的歌声,空灵柔和。
把脊背挺直,把胸膛挺起,一个人,一把伞,一身雨水,在凄风苦雨的人生路上踽踽独行。
寂寞是一把刀,一刀一刀慢慢地割他的肉,不肯给个痛快。寂寞是喝不醉的酒,在胸腔里发酵、升华,氤氲了黑白的人生。寂寞得久了,便学会了享受寂寞。一个人的时候,自在,自由,可以把纷乱的思绪理清,更加坚定不能拖人下水的决定——他已经身在地狱,他不能把另一个本应有大好前途本应有妻有子的人也拉下来。
随便登上一列火车,离开。火车经过皑皑雪原,停下。不跟随旅游团去旅游景点,专往人迹罕至的乡村荒郊行去。
荒野无人,收获后的田野上覆盖着白雪,连绵起伏,满眼都是纯净的白色。天是白的,地是白的,树是白的,房屋也是白的,抬起头,高远的天空中云朵淡得像白色颜料轻轻一抹。凛冽的寒风吹得身子都被打透。脚踩在雪地上,印出一行像麦穗一样的脚印,每走一步都“咯吱”、“咯吱”地响。世界纯净得很不真实,杨晋呼吸不由自主地放轻,怕惊动这份美丽似的。这里与杨晋惯常生活的那座繁华喧闹的现代化都市完全不同,这里美得自然而无辜,像世外桃源。
真想带那个人来这里看看……
念头刚一产生,立即便感到一股痛楚。
还好,不是很剧烈,人生在世,也不知要经历多少苦楚,这么一点痛,不算什么。他终会适应,然后有一天,忘记。
杨晋在雪地里昂首挺胸大步向前,面色平静得无懈可击。
晚上乘车去城里看地方戏二人转,台上的两个演员使尽浑身解数逗人发笑,杨晋坐在台下,神色木然。
听说二人转演员多为夫妻,一唱一和,工作上是搭档,生活中是恋人,他们可以光明正大地牵手拥抱,如果是两个男人,那必然要遮遮掩掩,躲避世人异样的眼光。杨晋从来不在乎别人的目光,但他怕杨齐天在乎,他不能不替杨齐天想,他只有十八岁,正是一生中最好的年华,凭什么要毁在杨晋手里?杨齐天如果跟一个男人在一起,要如何承受来自亲友和社会的压力?
杨晋自认为唯一擅长的事就是揣摩人心,一次次的约会中他早发现杨齐天的转变,只要他努力,杨齐天也许会接受他。可是他有什么权利,有什么资格,领单纯的少年走一条荆棘遍布的邪路?他喜欢杨齐天,如果这种喜欢是必须要求回报的,那未免太廉价。
他不是看不见杨齐天的犹豫和欲罢不能,杨齐天像吸毒吸上瘾了一样,明知不应该,还是控制不住自己越陷越深,杨晋把一切看在眼里,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杨齐天陷得越深,拒绝他的时候便会越痛苦,杨齐天不是个会利用感情的人,终有一天,杨齐天会明明白白地说出来,那么,何不让他来做这个恶人?说到底,与其被拒绝,不如自己先开口。
每一次在茶餐厅等他,都等得提心吊胆。
每一次接到他的电话,都暗中害怕他会说“我们不要再见了”。
终于在一个周末,杨齐天失约了。
他从天亮等到天黑,华灯初上,看着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看着呼啸而过的汽车,他知道杨齐天永远不会来了。
但是他不来,也没有什么,杨晋至少见到他了不是么?他知道他过得很好,他知道他长什么样子,他知道他姓什么叫什么,有一个人,可以让他这么想着念着,走到哪都记着,还有什么能够比这更幸福的吗?人的痛苦皆来源于不满足,凡事不奢望,便不会失望。杨晋很知足。
台上的二人转演员卖力地演出。
台下的杨晋冷眼旁观着他们。
一男一女,才是一场戏,难以想象若台上是两个男人,会有多少臭鸡蛋扔上去。他不是神,他不能在杨齐天还不明白什么是情的情况下,生拉硬拽把他弄到断子绝孙的路上去。
每日无所事事,到处闲逛,这一天不知怎么逛到一座寺庙前。
游人络绎不绝。
杨晋随人流涌入,跪在佛前,双手合十。
神佛?这世上真的有神佛吗?
杨晋眼神冷峻。
身旁的人们都喃喃自语,在许愿。
既然进来了,就许一个愿望吧。
不用思考,话已出口:“希望杨齐天一生平安幸福。”
杨齐天必须要幸福,即使这幸福没有自己的份儿也无妨。他比这世上任何一个人都更希望杨齐天能幸福,可是想到以后杨齐天的幸福是由一个女人再加上一个或几个孩子所带来,而自己注定孤独终老,还是有些难过。
跟随人流排队去求了一个平安符。
人们都在平安符上写字,有的人写了心上人的名字,有的人画了一颗心,有的人写着“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杨晋掏出随身携带的笔,鬼使神差地写了一行小字:得君相伴,苦乐同当,无有代者,不离不忘。
写完,小心翼翼揣进兜里,虽知根本没有送给那人的一天,但还是有点高兴。
又跟随人流去求签。杨晋不信神佛不信命,不过来都来了,就玩玩吧。
求了一个上上签,签文是“落花风雨更伤春”。
这句诗讲的是花瓣凋谢,残红伤春,风雨飘摇,时光易逝,怎么会是上上签?
找到解签的人询问。
解签的人穿着僧衣,剔着光头,二十来岁,电视上经常有假和尚的报道,暂时还不敢十分信服这人是个真和尚。再说此人长得眉清目秀,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样,是个不折不扣的美男子,长得太美更与得道高僧联系不上。这样的长相是杨晋以前最喜欢的,现在他找到了心底的那个人,因此反而没什么感觉。
“施主不明白这为何是上上签?”美男子僧人说话的神态更显出他温和的气质。
杨晋冷冷点头。
“看你面相,似乎郁结于心,难以排遣,有什么事看不开,跟我聊聊?”
杨晋皱起眉头,冷冰冰的目光射向他。
“你戒心太大,其实何必呢,相逢即是朋友嘛。想来人生所谓苦恼不过是感情或事业,你一身名牌应该是个成功人士,工作没什么问题,那就是感情了。”美男子僧人现在说话的神态特别像一个神棍,“感情的事嘛,我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