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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了。怎么说咱也是娘家人儿啊。
米粒儿到达李西航举行婚礼的那家饭馆时,已经是中午了,米粒儿站在那家饭馆门前,禁不住替李西航感到失望。大学毕业后,她也陆续参加过好几个同学的婚礼了,大部分都是远郊区县的,别看人小家小业,婚礼却分外体面,跟电视里演的似的,婚车,婚纱,豪华的酒店,铺张的排场,隆重的仪式,还真像那么回事儿。
可是李西航办事儿的这家饭馆,却小得可怜,门庭冷落,只停着三三两两自行车,进去以后更让人难堪,除了门口贴着的两个局促的喜字儿之外,简直看不出一点儿婚礼的意思。
米粒儿进去的时候,新郎新娘正在敬酒,没有李西航所谓的帅哥,女人都面带菜色,一丝不苟地沉默着,好像在思考重大历史问题,男人戴着厚厚的眼镜,隔着眼镜看,他们全都长成了一个模样。
正想着呢,新郎新娘朝她走来,米粒儿也赶忙站起身,端起酒杯,顺势看了新郎一眼,这个看起来将近四十岁的男人,弯腰、驼背、谢顶,着实让米粒儿觉得疑惑,平日里伶牙俐齿批评起男人毫不留情的李西航,怎么找了这么一位?还不如他们的程东宇呢!
“我知道你想什么呢。”李西航坐到米粒儿身边,趁人不注意趴在她肩膀上说悄悄话,“其实结婚也就那么回事儿。”她的脸上带着无可奈何的倦怠,“就连谭恩湄那样的人,最后不也嫁了个没什么文化的政工干部吗?”
这时候忽然响起一阵又一阵带着各地口音的哄笑,在她们周围,一群小知识分子正在竭尽全力地学着商人的模样相互劝酒,而那位研究卡夫卡的新郎,早已经醉得满酒桌找眼镜了。
“你看看,你看看他那副恶心样儿!”李西航不屑一顾地撇着嘴,露出了她惯常的挑剔刻薄的神态,“要不是为了房子,要不是为了……”
米粒儿恍然大悟,终于明白李西航为什么匆忙作出这么重大的决定。
像很多北京的大学毕业生一样,李西航毕业后,从集体宿舍回到了父母家,和结婚两年的哥哥嫂子一起,挤在八十年代建成的二室一厅的家属宿舍。后来哥哥嫂子有了儿子,又雇了个保姆,每个人的生活空间陡然显得更紧张,李西航只好从家里又搬出来,在外面租房住。
有一次她们一块儿看《混在北京》,当时米粒儿和严琳琳也在场,谁都没往心里去,因为那个电影讲的是外地人混在北京的事儿,她们四个除了教化学的盛力之外都是北京人,而盛力也已经在北京立足了。
可是看完电影坐下来聊天时,从小在北京长大的李西航,却突然大哭,那哭声震天动地,直奔人五脏六腑去了,让米粒儿听得直没拧R槐呖抟槐咚担腋且谎藜铱晒椋酱α骼恕�
哭过之后,李西航终于痛下决心跟学校要房,没想到被梁闻鹰挤兑了一顿。
“我真想不明白,你们这些年轻人脑袋里成天想的是什么!啊?你们才来学校几天呀,啊?才为学校做了多少贡献呀,啊?先不想着奉献,先索取,这是什么思想呀,啊?还是先要摆正自己的位置呀,看看人家老教师,有的为学校干了那么多年,兢兢业业,也没想到要向学校提要求呀,啊?再者说了,你们当时来学校的时候是签了协议的,协议上写得清清楚楚,凡北京毕业生不许提住房要求。真想要房呀,就排着队等吧,可是你要做好充分的思想准备,论学历论年龄论职称论级别你还且着呢!”
梁闻鹰从来就不是个心慈手软的人,更糟糕的是他也正向学校申请住房,据说从打结婚后他就一直和老婆借住在丈人丈母娘那儿,到现在两个孩子都分别长大成人了,他愣是还没混上自己的住房。都五十几岁的人了,还要受老丈人老丈母娘和老婆的闲气。
他本来也赶上好几次分房的好机会,可是都在关键时刻放弃了,所谓的关键时刻就是他职位上有了升迁机会的时候,为了那个即将到手的位置,他只得眼睁睁地把即将到手的房子故作姿态地拱手让给别人。
好不容易让他找到一个空儿,估计着短时间内不需要他做什么姿态了,他赶紧见缝插针地写了住房申请,可谁想到一下子学校又调进了很多人,绝大部分都是跟学校有约在先,没房不来的,这一下他的申请就算石沉大海了。
背,太背了!
该着你倒霉
你五行缺土,命里无房。
李西航从梁闻鹰那儿回来,自言自语地骂了自己一通。
婚礼上,李西航被人拉着唱了一首《明天我要嫁给你啦》:“明天我要嫁给你啦,明天我要嫁给你啦,要不是每天的交通烦扰着我所有的梦……明天我要嫁给你啦,明天我要嫁给你啦,要不是停电那一刻才发现我寂寞空洞……”
米粒儿觉得如果她是李西航,还会发挥一句,“要不是没有房子我流离失所。”但是无论如何她不是李西航,她住在家里,家里很宽敞,她没想过结婚,至少不用为了房子而结婚。
正想着,李西航重新坐回到她身边了,“哥们儿这回可是最后一搏了,他们单位最后一次福利分房,他们领导说了,他只要结了婚,象征性地交点儿钱,立刻就能领着房,拿结婚证换钥匙,谁知道真的假的呢?”
参加完婚礼之后米粒儿的心情很不好,就是灰灰的那种,她往小渔儿上次留下的那个外地的电话上打,是小渔儿接的,兴奋地说正要告诉她下个月就回来,下个月他们就可以见面了,米粒儿随便地答了两句就挂了,她一点儿也兴奋不起来。
一个人走进N大校园,广播里正放张楚那首《孤独的人是可耻的》:
“这是一个恋爱的季节,空气里都是情侣的味道,孤独的人是可耻的……”
米粒儿忽然之间发现自己非常孤独,因而可耻。
接二连三的婚礼之后,一切终于归于平静。
年轻女教师们带着初为人妇的满足和喜悦,以及对未来的憧憬和踌躇满志,大踏步地奔向似乎已经近在咫尺的幸福生活。尽管照旧上课,下课,看操,看自习,看早读,但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志得意满的笑容,连空气中都挂着一丝儿丝儿甜蜜和安逸的味道。
婚后的女教师们有了新的话题,日常生活的琐琐碎碎经过饶有兴味的咀嚼,切磋,竟也呈现出浓郁芬芳的杏仁巧克力般的滋味儿。米粒儿听着那些谈资,完全插不上话去,觉得自己是掉在了生活的边缘。又觉得自己正被生活的大浪追赶着,疲于奔命。
本来她还有一个最后的堤坝能挡住大浪,就是李西航,但是最后这个堤坝也崩塌了,李西航不仅出嫁了,而且过小日子非常投入,以至于忙得几乎见不到她。而且新学年的人事安排已经贴出来了,李西航将跟着初一升到初二,米粒儿将离开团委到初一,当班主任。
眼看着好朋友一个一个地散了,米粒儿很失落。尤其是想到小渔儿将会回来,会催她离开宜林,另找工作,还有那些中年女教师,注意力焦点会转向她,等着她那口喜糖。等等等等,让她感到烦躁不安。
幸好还有杜兜儿。她像一个天使,划着小船儿,踏浪而来,把快要呛着的米粒儿一把捞起,上岸,晾干,做人工呼吸。
“你们快放假了吧,我们公司七月份要出去渡假,你也一起吧。”她在电话里的声音异常轻柔甜美,令人浮想联翩,外企的女孩儿都这么说话,冯东东的女朋友伊娃也一样。
杜兜儿从深圳回来以后,在北京的总公司上班,据说是个4A级的广告公司,米粒儿经常能看见她穿得稀奇古怪地去上班,还经常听说他们有聚餐,杜兜儿说,那是他们的企业文化。。
本来她打算一回来就结婚的,跟丁波的哥哥丁海,但没想到,跟丁波发生了矛盾。两个同龄的漂亮女孩儿不知道为什么不对付,发展到后来势同水火,战场逐渐蔓延,以至于丁波都不怎么搭理米粒儿了。丁海从小就特疼妹妹,总觉得父母离异让她小时候吃了太多的苦头,做大哥的对她应该百依百顺。所以就委屈杜兜儿,努力做丁波的思想工作。
偏偏丁波又是个死犟的人,她说杜兜儿不是省油的灯,看着就娇气,任性,不会过日子的人,死活不同意。这种思想影响了她妈,导致丁海的妈妈也不同意丁海跟杜兜儿来往,而他们俩结婚的事儿也一拖再拖,两人也因此经常吵架。
这样一来,她把更多的时间投在了工作上,剩下的精力给了米粒儿。
日子好像经过了一个轮回,循环一遍之后又回到高中时代,米粒儿和杜兜儿两个人,晃着膀子穿过北京的大街小巷,在她们熟悉的N大校园以外的每个角落流连。时而混迹于各个新开业的酒吧,时而出入与杜兜儿他们公司有业务关系的时尚PARTY,时而到时髦的沙龙看蹩角画家的作品展。还有几次,去看了专为广告人举办的广告饕餮之夜,看了无数的令人眼花缭乱创意非凡的作品。
看完之后两人激烈争论,为什么我们国家出不来这样的广告。结论是,教育。
扼杀创造力的教育。米粒儿不甘心承认,却又找不着可以还击的有力武器,只有沉默不语。
放暑假后,米粒儿在家闲得无聊,先找了几个住得比较近的学生家家访,然后又买了些杂七杂八的书看看,直到她接着杜兜儿的电话,立刻收拾行李准备出发。
杜兜儿他们公司在亚运村,渡假地选在小汤山附近的一个温泉渡假村。只要走八达岭高速差不多半小时就能到。公司的员工乘坐一辆干净的依维柯,老总则开了自己的丰田霸道大越野。
晚上,大家到渡假村外面的蒙古包吃饭,气氛轻松愉快。和米粒儿想象中的外企职员不同,这儿的年轻人看上去都阳光灿烂,她原以为外企工作压力大竞争激烈,同事之间剑拔弩张,明争暗斗,却发现他们其实团结友爱,彼此欣赏,而且可能是年龄接近的原因,凑在一起和谐默契,让人看起来清爽舒畅,想到那个有着盘根错结的关系网的宜林,米粒儿对他们很是羡慕。
吃饭的时候坐在米粒儿旁边的是一个戴眼镜的其貌不扬的女孩,杜兜儿介绍说这位是奚小颜,是他们公司出了名的工作狂,人称“希瑞”,动画片里那个女超人,常常会为了一个广告文案在公司里通宵达旦地战斗,连男同事都对她旺盛的精力望尘莫及
希瑞听说米粒儿是中学教师,眼睛一眨一眨地,泛着狡黠的光。她跟米粒儿说她也差点儿当了中学教师,因为她是外地大学生,想要那个留京指标,但是临到签合同的那一刻她却反悔了。米粒儿觉得很意外,听她说话是一口的北京口音,希瑞告诉她,自己是中学的时候跟着全家搬到外地的,户口也迁过去了,所以要想回来,只能跟外地人一个途径。尽管如此,她最终还是不肯委屈自己。
“我上那办公室一看,人人都伏案判作业,全都一本正经地,办公室特肃穆,跟监狱似的,就那一眼我就撤了。”
“那你宁愿不要户口也要做广告啊!”
希瑞兴奋起来:“其实大学毕业以后我一直想,工作到底是为什么,除了赚钱,工作的动力到底是什么?做了广告以后我才明白,就是一个词儿:激情,是那种能让你为它不顾一切地献身的激情。它能激发出你全部能量,你会觉得全身热血沸腾,好像有使不完的力气,没人逼你,但你就想做到最好。他们都叫我狂人,其实我也挺懒的,不知道为什么只要接一个广告,我就跟穿了红舞鞋一样停不下来。”
希瑞说这番话时,整个脸上神采奕奕,眼睛也放射出一种异样的光芒,这给她原本平淡无奇的面孔增添了一重迷人的魅力。米粒儿想到自己的工作:想到她自己在课堂上和学生交流,在周记中和学生谈心时那种无法描述的快乐,她开始意识到她也在不知不觉中爱上了教师这个职业。
希瑞说,“我们老板倍儿好,他是做文案出身的,他跟我说,一个优秀的文案不仅要有高超的文字组织能力,最好是能爱上这个商品。写出来的东西要有风格,要突出商品本身而不是自己,因为文案其实只是起到一个把产品从厂商手里传到消费者心里的作用。’
米粒儿打断她,“我怎么觉得你们老板像个老师啊。”
“他以前还真就当过老师,所以我们公司不太像企业,反而像学校,老板像老师,大家都是一帮共患难的朋友,挺难得的。”
正说话间有人一掀蒙古包的帐篷走了进来,是一群漂亮英俊的蒙古族姑娘小伙儿,他们围着饭桌站成一个圆形,其中一人手捧酒杯递到客人手里,按照他们的习俗,开始唱祝酒歌。他们个个嗓音甜美,表情丰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