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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到华真便站起招呼:“打扰。”
看到食物,老实不客气打开吃。
“华真,告诉我们,富在什么地方?”
华真讽刺兼揶揄:“她没跟你们二人联络?想必是吓怕了。”
金睛指着大至,“都是这个人。”
“我?她是我的人。”
华真大声说:“我毒恨这种字眼,她额上刻字:‘本人周富肉身灵魂属于俞大至’?”
金睛叫好:“听,听……”
“你,”华真指着他,“你大胆诱拐他人女友,存心不良,世上那么多女子,为何偏偏与人抢夺?”
大至鼻尖红红,“真,你有公道。”
“你们两个人,根本没有资格追求周富,除出打扰她思绪,妨碍她写作,一点作为也无,你,与你,居无定所,食无定时,你们是浪荡子,害人精。”
文森在一旁听得笑出来。
大至问:“有无啤酒?”
“不准在我家喝酒。”
“真,明日我赴绍兴,三个月也回不来。”
“好消息。”
“我爱周富。”
华真答:“我毫不怀疑你那强烈的爱,当年你爱陈葱,你也爱甄虹,你更爱你的事业,大至,你熬那么久,刚有窜头,切莫分心,自毁长城。”
文森笑:“华真不愧是出版社编辑,懂那么多成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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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至举起双手,“我愿意正式结婚。”
华真冷笑,“呵,皇恩浩荡,大至,可惜周富是一个真人,她不是小说里女角。”
金睛这时已经明白。
华真问:“谁养活她?跟着你们随便哪个跑,她的衣食住行谁来负责?女人能像你俩那样风流倜傥吗?”
“华真,你千方百计阻止周富与我。”
“不,约书亚,她要见你,一定会与你联络,你们三人,事业前程无限,请多加珍惜。”
“周富仍在本市?”
“她在加国诗歌纱省。”
金睛说:“我去找她。”
“不,你有任务,据我所知,你要去华中探测洞庭湖干涸状况。”
他也颓然。
“去!去!”
华真像赶小动物似。
金睛拎起背囊,大至跟在他身后。
文森说:“大至,留步,你隔三十分钟,不,一小时后才出门。”
大至无奈,“我们不会再打架。”
“我有话说。”
华真说:“你们慢慢谈,我回出版社开会。”
文森关上门才说:“大至,各方面都看好你会拿今年最佳男主角奖。”
大至沉默,他自冰箱取出冰酒,喝一大口。
隔一会说:“得奖者应是季方。”
“季方演的是苦闷好色中年人,影评人说那原来就是他自己,你却脱胎换骨,演一个文弱、婉约、踌躇、多情的人,十分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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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你们。”
“大至,做人要审慎。”
“你指虚伪。”
“不,大至,低调,我知你委屈许久,反正没人注意,不妨放肆,但现在时势不同了。”
“我真心钟爱周富。”
“你刚与甄虹分手,请稍候,让别人消化了这段感情。”
“关旁人什么事!”
“大至,因为你要这些旁人买票入场,还有,社会自有一套准则,你不能番众憎。”
“吃人的礼教。”
“你总算明白了。”
大至忽然问:“周富是否真在加国。”
文森不答。
“金睛会否真去找她?”
文森耸耸肩。
“周富怎么看他?”
“大至,富与男友分手不久,她深爱那人,该次挫折,她的胸像被撕开,整颗心挖出,血淋淋十分可怕悲惨,她有异常心态,神情恍惚,华真说,她已有多时未曾写作。”
大至不出声。
“也许她只想抛开一切寻欢作乐。”
大至啼笑皆非,“我成为她短暂欢乐?”
“大至,甄虹也在不忿:他视我作房东十年之久。”
大至不再言语。
“大至,你若登台领奖,拜托,致辞时除却令堂大人,切勿感谢其他女性,尤其忌讳提到周富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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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至黯然。
文森拍拍他的肩膀。
大至与他击掌道别。
华真到小公寓探周富。
这个星期,富并没有闲着。
她不再躲懒,神情沉着倔强,看得出正与情绪抗争,约莫占着上风,每早她起床淋浴,在跑步机上运动十五分钟,吃一大碗麦粥,开始写作。
华真看到一叠稿纸第一页上小小写着三个字:意难平。
华真不敢置评,那是书名吗?
故事在三十多页之后,忽然不再继续。
“余者呢?”
“在电脑上。”
隔开若干章节,她又用手写。
这当然也是情绪不安的一种表现。
华真走到露台,在阳光下读原稿。
“……二零四二年,科学家已经发现,恋爱是一种疾病,治恋爱可以像治感冒一般,用特效药减低痛苦……”
华真嗤一声笑。
周富倒是想,她就是凭这一点天真感动读者,也叫大至与金睛,这种浪荡子爱上她。
不论怎样,故事总算有个开头,富的读者都知道,她笔下篇首都平平无奇,需有点耐心待情节推进。
才十天八天,富已经瘦了一圈,工作的时候,胃口欠佳,也不再吃下午茶消夜,一定会减磅。
华真问:“还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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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答:“昨晚梦见大至强壮双臂。”
“好意思。”
“不知多少女子梦见同一强壮双臂。”
“大至的确拥有不少少女观众。”
富微笑。
“都过去了?”
“他们各有优点。”
华真给她接上:“但不是你要的那个人。”
富反问:“你知我要的是谁?我自己也不知道。”
华真低声代答:“左琨。”
“他快成为都会传奇。”
“你俩如何认识,还记得吗?”
富投诉:“你打断我的思绪,一谈整个下午!还用写稿吗,作者最忌思前想后。”
“我拿些杂物就走。”
“记住,我不应门,不听电话,不见人。”
“明白。”
怎样认识左琨?
一个午餐会,那时周富刚开始写作,不知怎地,若干读者已经喜欢她,认识她,她也傲慢地认为会得真正成名。
真是可笑。
那天午餐集会在座所有文艺工作者都比她有成绩,她很沉默,她记得穿白衬衫与卡其裤,可是戴一副银圈耳环。
左琨当年是外国记者协会主席,他带着漂亮外籍女伴,那当然不是他的妻子,他们给周富介绍:“富是我们新星”,“写什么?”他问,周富一时不知如何作答,有人淘气,在一旁代答:“月满之夜,他爱上了她,K…I…S…S…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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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富不恼反笑,“就是那样”,她继续津津有味吃一大碟韭菜水饺。
她当时心里想:好吃不过饺子,舒服不过躺着,最好加上成名。
这时华真在另一头说:“我替你留下几套干净衣裳,换过床单,你静心写作。”
“知道。”
“冰箱里有吃的。”
“再会。”
华真略为放心,轻轻离去。
在门口,陈总电话问:“在写了吗?”
“在写。”
“她还有多少存稿?”
“像蚕食桑叶,到九月份,存稿就用光,那是说,还有四本书。”
“要妥善计划一下出版日期。”
华真开车回出版社。
富搁下笔……
可是,她想,第一次亲吻在什么时候,何种环境,她统共没有记忆。
午餐会之后,不多久他便想约她出来,不知在何处得到她的电话,天天问她有无时间见面。
她知道他已婚,不想介入。
他不忠,不是好对象。
但是他坚持找她,不肯放松。
他看中什么,是那副银耳环吗,很久之后,富才知道,因为她当年十分年轻。
一日,她自外边回家,电话还在嘟嘟作响,她以为是华真,连忙去听。
“我是左琨,”他轻轻说。
“呵,真巧,我刚刚进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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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笑,“不,我整晚打电话,你到这次才来接”,
富不好意思,终于签应约会。
可是,第一次亲吻,在什么时候?
与大左在一起,其实并不快乐,一直怕被人知道,不停内疚第三者身份,从
来没有安全感,担心不会长久。
一直没懂好好享受那段缘份。
大左多次表示她是不可多得的写作人,一个之后,富发觉这个南美洲巴西华
侨根本不谙中文。只会听,不会读写。
他确实不是一个老实人。
富写写停停,停了又在写。
首次亲吻,一定由他主动。但对她来说,那样重要的一个人,一件如此关键
的事,为何想不起来。
富心酸,可见什么都会忘记。
人脑会得自动删除记录,凡是太痛苦太长久不用的档案,自动消灭。
富忽然走到华真寝室,在抽屉找到一管深玫瑰紫口红,狠狠抹唇上,像夜总
会歌舞女郎般浓妆。
然后,又傻傻坐下写到深夜。所有茶杯酒杯上,都印着紫红唇痕。
第二天晚上,她在互联网读到新闻:俞至惠以[徐志摩]一剧荣获本届影展
最佳男主角奖……他的致辞词别有用心?
荧幕上只见大至穿着礼服上台领奖,“我刚自绍兴赶回,感谢评审委员,以
及多年来支持我的朋友,我要对一个人说,我想念你至深……”
富不禁用双手掩着脑口,那是她吗?
大至神清气朗,整个人似散发一种晶光,他们常说,演员若果炙热当红,便
会有那种丰采。
他似还要多讲,但衣着暴露得恰到好处的王娟跳上台去,搂着他便是一个
吻,一边笑说:“那个人是我可是?”
紧接着大会宣布,本届最佳女主角王娟,她凭“世界换你微笑”一片得奖……
他们两人抱在一起哈哈大笑,台下观众鼓掌吹口哨,叫好声大作,良久不停。
富呆视,呵人生如戏。
片段就那么多,若要看全套,可观看电视台重播。
富回到写字台前边,一声不响,继续写字。
文森稍后与她通话:“〈微笑〉共得三奖:导演、女主角、与女配角,大家
都希望你也在场。”
“我是栏外人,代我恭喜大新。”
“大家都觉得你是本片灵魂”
“文森,坦白告诉我,‘微笑’一片,可是色情电影”
“大新怎会拍色情片”,他断然否认,“你看到他们裸体否,女主角连胸脯
都没有露出”。
“可是——”
“感觉是个人问题,品味二字,该戏受之无愧。"
"文森,这段日子我似受监禁似。”
“富,写作本是一种惩罚”,文森温言安慰,“孤灯、冷月、寡人。”
富忍不住笑。
“大家都想念你冷冷形象”。
“过一阵子我或许可以出来饮宴”
“放心,传闻很快过去。”
“文森,我真心喜欢大至。”
“他不是你对象,你已经伤透一次心。”
富颓然搁下电话。
富猜不到王娟会到出版社找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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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红唇墨镜穿白衬衫牛仔裤,带着助手及大批签名剧照赠送员工,还送水果茶点,大受欢迎。
华真笑问:“没带男朋友?”
王绢娇嗔说:“我哪有男朋友?”
华真好奇:“我们的朋友大至可有新欢?”
“大至爱事业。”
“可是”
“他真的似重新做人,他们说他一改常态,每日研读剧本,天天蹲在导演身边学习。”
“导演是男是女?”
“我们也揶揄打趣他,可他真像再世为人。”
王绢忽然掏出手提电话,给华真看一个片段,“这是他新作其中一个宣传片段。”
只有短短十多秒,“啊,”华真惊叹,只见一个卑微佝偻穿短打的背影,在乡间小路踯躅,他忽然转过头来,原来正是俞大至,整个脸上都是沧桑孤寂的悲怆,双眼发出幽光。
“呵,”华真嚷嚷:“他蜕变成功了,我的天,他背脊都有戏,那么高大英俊的演员,却变身呈现落魄迷惘。”
“华真,我也要学他,这十秒钟戏,有口皆碑,没有人不称赞。”
“我真佩服他。”
这时华真凝视王绢,“那你得专心演戏,忘记桃色。”
“我愿意。”
“你到澳洲去,可是找季方搞破坏?”
“才怪,”王绢摘下墨镜,“我去激光治近视。”
“你有近视?”华真看着那双水汪汪媚眼。
“一千度兼散光,我还求当地医生给我一种药水,你看,我的睫毛多长厚,多一倍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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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这药水原本用来治青光眼,意外效果是增长睫毛。”
“王绢,你当心视力。”
“我爱美,传染发可能致癌,我才不理。”
华真骇笑。
“请问周富有无新故事?”
“我叫人去把她全套著作整理给你。”
“我时时想,那样斯文的一个人怎么会写得那样痴缠。”
“是,”华真微笑,“那叫天份。”
被人誉为有天份的写作人周富,那时伏在书桌上半张着嘴打盹。
写作似比担泥更耗力。
王绢请助手抱着周富著作离去。
华真叹口气。
她与同事开会。
员工们尚未平静下来:“真人比上镜更好看。”,“世上真有美人”,“一双眼睛堪称媚眼如丝”,上“身段诱人”,“真姐,几时还有明星上来?”
华真没好气,一般人看见名人,都忍不住啧啧称奇,似品论奇珍异兽一般好奇,呵,这是名成利就必付代价。
下午,接待处说:“华小姐,大使馆有一件包裹寄给周富,你请代签收。”
华真接过包裹一看,寄自沙地阿拉伯西部的亚伯市,华真立刻知道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