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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接待处说:“华小姐,大使馆有一件包裹寄给周富,你请代签收。”
华真接过包裹一看,寄自沙地阿拉伯西部的亚伯市,华真立刻知道这是金睛杰作,还有什么人会去得那么远。
他们就是不放过周富,总要叫她无法安心写作。
一个世纪之初,最坏的男子只想骗取女性身体,今日,存心不良的男人才会捣乱女性的事业。
华真巴不得把包裹投入垃圾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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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想了想,终于亲自送上门。
叫别人她不放心,怕会泄露周富匿藏地点。
周富来开门。
华真发觉她又瘦了一点。
接到礼物一看,富说:“咦,他不是往湖南省洞庭湖吗。”
“他习惯神出鬼没。”
富拆开一看,只见毛巾包着一只古色古香波斯款玻璃瓶,里边装着三层颜色细沙,注明采自阿拉伯沙漠。
华真说:“像煞里头会钻出许三个愿望巨灵的瓶子。”
金睛像是哄撮小女孩般取悦周富。
说实在,每个女人心中其实还是小女孩。
“还有一封手写的信,多名贵。”
周富拆开读,片刻脸红,把信放进抽屉。
“写些什么?”
“问候而已。”
华真不便多问,“我替你买了水果。”
“这是拙作第一页至一百页,你请拿回去过目。”
“呵一百页,这个速度非同小可。”
“已经构思经年,我不想饿饭。”
“真是读者佳讯。”
“我也希望能够那样想。”
华真忽忽离去。
周富把金睛的信取出再读。
“……我躺在粼粼阿拉伯大沙漠的帐幕里,对着晶圆月亮思念你!当半夜盹着,梦见你款款前来,沙漠上印着你小小足迹,你掀开帐篷,轻轻唤我约书亚,钻进我睡袋,我嗅到你体息,陶醉不已,伸出手臂环抱你,看到你善良双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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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忽然惊醒,飞进帐幕的原来是阿布酋长的隼,我对你的思念已超乎常情,不要再拒绝我……”
富读完不出声。
他们都有写作天份。
因为是私人信件,更能大胆肆意表达情意。
富真想问:沙漠日夜温度是否相差摄氏四十度,帐幕旁可有卫生间……
十六岁那年,小男同学与周富一起观星,他应允说:“我会摘一瓶子星星给你。”
那时周富已经知道流星落在地上不过是陨石,彗星更不过一团冰球气体,但听着幼稚的甜言蜜语只觉窝心,到今日感觉依然良好。
她放下信,吃了一只桃子,回到写字台上。
傍晚,一个人步行到附近小食肆吃面。
她那段新闻已经过气,她自由了。
邻座有少男少女偷偷拥吻,男孩用无比申请眼光看着那娇俏女友,这一刻叫他赴汤蹈火,他肯定在所不辞,女孩享受着他的爱意,打心底笑出。
小小面店,忽然沾到欢愉光采。
富代他们高兴。
但是十五六岁就如此贪欢未免太早一些,不切实际,果然,连面店老板娘都籍故高声对伙计说:“功课做妥否?爸妈放心否?”
小情侣悻悻付帐离去。
富怕热心老板娘转过头问她:“你明明适婚年龄,为何只得一个人”,也连忙走开。
她想想生活终于又趋于平静,《微笑》风波已成过去。
她倒想。
出版社同事知道周富有新稿,“可以先睹为快否?”
华真答:“我想她还要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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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打稿制光碟吧。”
“且慢。”
“写得可好?”
“作风又改了些。”
“周富自第一本书至今风格已做U字型转变,读者好似不大察觉。”
他们絮絮说了好久。
同事说:“这两瓶梅洛暂时不喝,拿到冰箱放好。”
华真说:“王绢真大方疏爽,竟送了一箱。”
“行走江湖,当然要豁达。”
华真手握一瓶,走向大堂,忽然看见一个人站着与助手说话,助手伸手一指,那人转过头,他温和亲切的叫:“华真。”、
华真却似听到晴天一个霹雳,顿时呆住,双手一松,两只酒瓶跌落地上,幸亏铺着地毯,不致打碎,只滚到一边。
那男子轻轻走近,替华真拾起酒瓶,交还给她。
华真瞪着他,一言不发,走进员工茶水间。
她把酒放好。
那男人笑说:“华真,你气色很好,可以给我一杯你私人的孔那咖啡吗。”
华真坐下。
他坐她对面。
那男子剪平头,神清气朗,眼角细纹说明他不是黄毛小子,人们称这种年纪叫盛年,女子约三十岁,男子有四十岁了。
“你来干什么?”
他走到咖啡机器前做了两杯咖啡,他对出版社环境非常熟络,似常客,又像老友。
他微笑问华真:“你说呢?”
“你心怀叵测,我如何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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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来找周富。”
华真忍无可忍,霍一声站起,“周富在何处,与你无关!”
“华真,我们不是敌人。”
华真忽然歇斯底里,“你是人民公敌,走,走!”
同事闻异声走进茶水间查看,见平时镇定宁静的大姐怒不可遏,大为讶异。
“叫警卫撵他走。”
那人却说:“不用,华真,你请息怒,一切都是我不好,这是我名片。”
他已经向大门走去。
华真把他的名片拾起大力往他背后摔过去,名片轻飘飘落到地下,并无杀伤力。
那人走后,华真还双手颤抖,面色发白。
“真姐为何气成这样?”
“那人是谁?”
“可要叫文森来?”
华真只是摇手。
她回到私人房间,来回踱步,拿起电话,又放下。
外边的助手自地上拾起那张名片。
“谁?是她前男友?”
“华真只得文森一人。”
大家看名片上姓名:“左琨,多好听名字,华南大学工程学院院长。”
“他是谁?”
大家都讶异,“人也长得登样,天然卷发,十分潇洒。”
他们看见华真忽忽离开办公室。
华真去见周富。
她也知道,周富不是她的小妹妹,即使是,大家都已成年,各归各,彼此不可多管对方私事,但是,她放不下周富,她不想再看她受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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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真踌躇廿多小时才把消息告诉周富。
“富,大左回来了。”
富缓缓抬起头。
“是,大左。”
富像是听见一个与她无关的讯息,她想了想,反问:“他自美国加洲回来?”
“我想是。”
“你在何处见到他,他可是与家人在一起?”
“他独自找上出版社。”
“今晨?”
“不,前日下午。”
“有什么事?”
“找周富。”
富终于放下笔,“大左,他别来无恙?”
华真轻轻答:“鬓边有白发,更显英俊潇洒。”
“他一直漂亮。”
“不过穿一套百货公司架上取下西服,却无比熨贴舒服。”
富微微笑,她一直钟爱漂亮男子。
“他找你。”
“我不在家。”
“我猜他去你住址打听过。”
富没有回家已经有两个月,但,却不是为着避大左。
华真把那张名片放下,“我已把消息传到,见不见他由你。”
华真总算缓缓站起,“看过拙作没有?”
“尚未。”
“可见你们都不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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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下星期我与文森赴美注册结婚,我已向陈总告假。”
“他亲人在美国?”
“我们到拉斯维加斯。”
富张大双眼,“这么斯文的一对新人怎会选择往九反之地仓卒结婚?”
华真笑笑,“赌一记。”
富黯然,“说得好,婚姻根本是赌博。”
“试想想,一般年轻男女相识一年半载就决定共度终生,双方都怕错过时机,在踌躇怕要空手走出树林,孤寂一生,这不是赌博是什么。”
“几时回来?”
“文森拍完《微笑》只想休息,我们到加国卑诗省一个叫渥其那根的乡镇,他父母叔伯在该处经营四百亩葡萄园,我们会住在该处。”
富发呆,看样子老好华真这一记赢的局面极高,不,不是贪夫家富有,而是人家祖业浪漫有趣:酿酒,整座庄园都弥漫着葡萄香氛,多美。
“我未必很快回来。”
富说:“我会探访。”
“是你的一本小说,撮合我俩。”
她俩紧紧拥抱。
华真嘱咐一些事,但没有再提到大左两字。
倒是周富,忽然说:“你们都不喜欢他,觉得他拖累蹉跎我十年。”
“哼。”
“这十年,还我也无用,我都不知如何应用,况且,我一直有用心写作。”
“哈。”
“可是,你也得替他想:好好的一个工程系主任,忽然被小妖缠住,遭鬼迷,抛妻弃子,一定要离婚,甘心抛弃前半生一切成绩,失去亲友同情友谊,一无所有过日子在所不惜,他牺牲岂非更大更多。”
真一怔,她从无替那男人设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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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不对。”
“他是成年人!”
“我也不小了。”
“他始终没有离婚。”
富微笑,“这倒是事实。”
“你真笑得出。”
华真提着一箱蜜月应用衣物离去。
她走到楼下,有一辆车向她响号。
华真缓缓走近,她对司机说:“你是教育英才的一院之长,为何行为如无赖泼皮,死缠烂打。”
“她住在你处?”
“名片已经交到她手里。”
“我感谢你。”
“大左”
“我已办清离婚手续。”
“可是,谁也不能肯定名作家是否愿意嫁人。”
“传言可是真实?”
“什么谣言?”
“全世界传两个英俊男子为她打架。”
华真不出声。
他叹口气,“我立刻知道那是事实,因为我也会那样做。”
“大左,她已忘记得七七八八,这是你俩从头开始的好机会,不要再添乱。”
左琨并没有下车,他伏在车窗,下巴枕在臂上,那样大年纪了,浓眉长睫,眼瞳里失神,都还似少男似,一脸委屈,华真忍不住,伸手过去,轻轻抚摸他手臂上网似汗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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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记得富也喜欢男子身上汗毛,富曾说过一句:“乏体毛者不必申请”,在大学传为笑话。
“真,我知你不讨厌我。”
华真没好气,走进自己车子驶走。
左琨知道周富不接电话,只得亲自上门。
他按门铃习惯一长一短。
富一听就知道是他。
她放下笔去开门。
门外正是左琨。
富不知说什么才好,她不能说“什么风把你吹来”,只得看着他,双膝不自觉发软。
左琨看着她雪白小脸,她似许久没晒日光,脸似白玉半透明可见脉络。
“富,”他踏前一步,“可以进来吗。”
富不知如何开口,让开一点身子。
他在她记忆中仿佛要高大一点,相隔年余,再次见面,比起大至或金睛,他毫不输蚀。
他坐下,“咖啡,请。”
富帮他做咖啡:黑色,大量牛乳,不要糖,越大杯越好。
“我可否脱下外套?”
“请便。”
他脱下西服,穿着白衬衫的他可见肩格身型仍然扎壮。
他也在看她,周富身穿破旧运动衣裤,宽大衣物遮不住纤丽身段,湿发只简单拢在耳后,更见稚气。
他接过杯子,“富你美丽如昔。”
富客套地说:“你也不差。”
他垂头像是考虑如何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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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轻轻说:“你在明,我在暗,请问你有什么事?”
“富,我已办清离婚手续,我只只身出走,每月收入五分三付赡养费。”
周富不语,这也是应该的。
“周富,你愿意下嫁我左琨否。”
富一怔。
她等这句话等了十年,可是今日听到,却不觉惊喜,“琨,”她说:“事情不是这样安排的。”
左琨看着她,“富,那你教我,我袋里只有一只不锈钢指环,所有积蓄已不在我名下。”
富恻然。
她主动伸手过去抚摸他发脚。
左琨发呆,她比从前主动,以前,她只爱伏在他背上,像可爱小动物,今日,她姿态成熟。
他问:“你另外有男朋友?”
富摇摇头,她轻轻捏他手臂。
这些安抚小动作,可以说是一种安慰体贴表示,可是异性感觉不同,左琨只觉挑逗,他趋前一点。
“你写了一本色情小说。”
“不正确,我否认。”
“我读过那诱惑文字,也看过那卖座兼得奖的改编电影,绯闻说戏里两个男主角都追求你。”
“不是他俩。”
左琨吃惊,“还有其他的人?”
富忍不住笑。
“我妒忌如火烧,忍不住赶过来亲自查证。”
富用拇指轻轻摩挲他发根,他痒不可当,紧紧握住她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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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你一直有控制我的魅力。”
“彼此彼此。”
“只有我最认识你。”
“此言不差。”
“富,我们结婚吧。”
富不出声。
“你要我从头开始追求你,富,我们哪里还有十年?”
富不知如何回答。
“你看你此刻应付男人手段多么纯熟,可见你已加锻炼。”
从前,她只会钻在他怀里痛哭。
他把她的手放在颊边,“我不会再放你走。”
富说:“我有韭菜饺子,做几个?”
左琨大吃一惊,“你还学会烹饪?”男人死路一条。
“不,华真买来放冰格里,不过我有勤读一本叫《如何烧开水》的小册子。”
“富,我爱你。”
她开始在厨房张罗,他站她身后,在她颈后闻她体息,他思念到鼻尖都红了。
他想把她拥到怀中,但到底有点陌生。
他轻轻说:“等饺子浮起,便可以大快朵颐。”
周富坐下,“不,琨,我不考虑结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