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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别乱想。”我说,“没有那么多复杂的事情。好了吗?我要睡觉了。”
“KIMI是我的。”她对我宣布说,“我什么都可以让着你,但警告你别动他的心思,不然我跟你翻脸!”
我说:“但是据我保守估计,他看过的裸体可能超过一万具了。你确定你可以?”
“你不觉得,KIMI跟张光定长得很像吗?”她今晚不知道怎么了,存心挑衅。
我承认,这个名字是我们之间的禁忌,哪怕她轻松提起,哪怕知道她是酒醉无心,这尖锐的三个字却还是像把刀一样地在我心头划过,令我非常不爽。
“我再说一遍我要睡觉。”我说,“你出去记得把门替我带上。”
“你忘不掉他,是不是?” 她慢慢的往门口走,用后脑勺对着我,像在念独白一样幽幽的说:“你啊,就是忘不掉他,才愿意跟我呆在一起的,那些美好的回忆,跟他有关的点点滴滴,只有从我这里能得到一丁儿回味……”
“去你妈的!”我粗鲁地打断她说,“要不是为了钱,你以为我愿意多看你一眼吗?”
紫薇瞪着我的眼睛,“你再说一次!死三八!有本事你再说一次你他妈跟我在一起就是为了钱?!”
我没有闪躲,“你都听清了,不是吗?”我说。
她眼眶忽然就红了,然后她转身,回到客房,拿起她的小包,走到玄关以很优雅的姿势快速换好了鞋,蹬蹬蹬地走出了我的家。
很好,这场争吵来得正是时候。
几分钟后,我拿起手机,给老徐发了条短信:“明天见个面,好吗?”
(11)
第二天下午,去见老徐前,我先赶到医院看她。
她脸上一半的纱布都拆了。新长出来的肉红色肌肤有些诡异。声音也已经在恢复,但是不能说很多话。
她扭过脸不看我,过了一会,却又主动来拉我的手,用气声说:“你跟妈妈说说话。”
我拍拍她的手,盯着她手腕的纱布发呆。那是她刚加上去的新伤,就这样新伤复旧伤,何时才是个尽头呢?
她察觉到我心里的绝望,不知道是不是内疚,又再一次把头别过去。
出事后的她变得像小孩一样,心情阴晴不定,难以捉摸。
“妈,”我叫她,“最近学习比较紧,有时间我都会来看你,你要听话一点,别再闹了,好不好?”
“我没闹。”她用古怪的气声为自己辩解。
“你想吃什么,我去买。”
“我什么都不想吃,你给我钱,你把存折给我,我看看还够不够当你的嫁妆?”
“那些东西我怎么会随身带着呢。你少说话!”我呵斥她,“你也不想想,钱要是不够,你早被医院赶出去了。”
我帮她把背后的靠枕放平,然后她蜷缩着躺了下去,闭着眼睛,不说话,也不再问。
我不忍心告诉她啊,关于这个存折。
之前有一天她塞给我一张六十万的存折,那是藏在钱包里的私房钱。我去了银行,才知道存折早被挂失,用的是她的身份证,钱也全被悉数取走。银行的小姑娘告诉我,知道她忙,也认得来办事的人是她先生,手续也合法,所以没多过问。
这事她若知道,不吐血才怪。
等她睡着后,我坐到医院的长廊上透气。老徐的短信来得很及时,问我见面的时间,地点。我短信回他。一来一去,如办公事。除去他最后的一条:想死你。
奇怪的是,我并不觉得肉麻。
我放下手机,看向走廊尽头的落地窗外投射进来的阳光。一下子就离得那么远了。
事已至此,我必须做一个大决定。
小米给我买来奶茶,告诉我说:“姐,我以后会更小心照顾阿姨的。”
“谢谢你。”我真心真意地说。
“对不起。”她红了眼眶。
我伸出手握住了她的,她是真的自责,我相信她。做一个像她这样干净,透明,有责任心的好姑娘,我这辈子怕都没有机会了。
“那天来医院那个帅哥,是你男朋友吗,真帅。”小米羡慕地说。
我赶紧说:“不是。”
“阿姨那天还问我你有没有男朋友来着。”小米笑着说,“她还跟我说希望你找个律师,以后不怕被人欺负。”
“那还不如干脆找个打手。”我没好气。
小米嘻嘻笑,笑完后问我:“对了,你是不是把房子卖了?我听你姨妈讲的。”
“没有。”我说,“你在我妈面前可千万不要乱讲。”
“我才不会。”小米说,“乱讲的那些人都会掉舌头。”
我知道,他们都说她是当了谁谁的小三儿才有过去那些成就。她所有的奋斗,没有人看得见。我家情况好的时候,她接济众人也没落个好人缘,如今到这般地步,那些人除了袖手旁观,不再落井下石盼着她早点死就算是有良心了。
可是,能不能让她少受点罪?我想到那把戳进手腕的刀,想到梦里那满地的血,就止不住心寒。
若说老天有眼,我才不信。
所以,就算我努力做个好人,也不一定能得到什么好的结局吧。
还不如放手一搏。或许我们俩都能得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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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我从来不抱怨命运待我不公。
从爸爸死的那天开始,我就知道,这个世上根本没有上帝。
非要说有,就是我们自己。
所以我不能放过任何一个能活下来的机会。为自己,更是为她。
晚上七点钟,我穿了藏在衣柜最深处最贵的那条裙子,喷了她化妆台上不知道有没有过期的香水,独自去赴一个老谋深算的男人的约会。
我知道我要付出的代价,对此我早就有足够的心理准备。在这之前,曾经有好几个人出钱买我的初夜,从五千到一万不等。紫薇都替我轻松挡掉,她总是告诫我,女人的第一次,一定要留给自己最爱的那个,不然,肠子都会悔青的。
她十五岁就失身了,因年少的幼稚荒唐而献身给一个事后证明自己根本不喜欢的美术老师。有时候我会有种错觉,感觉她护卫着我,如同护卫着她自己的青春,以一种近似于倔强的病态的坚持。
下了楼,发现老徐的车早已经停在小区门口,没有司机,他亲自来接,一上车就问我喜欢吃什么。
我答:“你喜欢就好。”
他说:“你应该知道我最喜欢的是什么。”
“今天很冷。”我缩缩脖子,把话题绕开。
“带你去个好地方。”他说。
我们去了一个海鲜火锅店。两个人,占一个大包间。他点了很多我见都没见过的海鲜,什么九头鲍,清汤海参,活吃海胆,老鼠斑,最后上来一碗干捞翅,我很锉地把汤汁倒进碗里用勺子挖着吃,他笑着纠正我的吃法。
其实我吃得毫无兴趣,这一桌若换成人民币给我,我倒是欣慰。
他问我:“你知道不,我开火锅店起家的。”
我礼貌地回答:“嗯呢。”
“你今天喷了香水,”他说,“好闻。”
我笑了笑,在心底盘算怎么开口。
他却主动说到:“吃完饭我们去医院,先把费用给缴了。”
我佯装客气:“那怎么好意思呢?”
“放心吧,”他说,“我可是自愿的。”
言下之意我再傻也明白。
“你在外面还有欠债吗?”他问我。
我想了一下说:“差不多三万吧……”
“全部交给我。”我还没说完,他已经接上,口气实在豪爽。
我点点头,不知道该不该说一句谢谢。
他却抢先一步问:“你是不是应该谢谢我?”
“徐先生,”我夹了一块烫熟卷起的鲍鱼片放进他的碗里,再巧笑嫣然地看着他: “谢谢你的帮助。以后龙四就任您发落了。”
他哈哈笑着说:“瞧你说的,放心吧,我会照顾好你。”
他也算是个做事雷厉风行的人,吃完饭立刻就开车陪我去医院。
但他真的不年轻了,才爬几级楼梯,就喘得不行。
他站在缴费窗口,喘着气,却还是做出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划卡。然后他转过头,拿着医院开出的单据,递给我说:“好了。”
我点点头,接过那张单子。如果我没看错的话,上面的数字应该是37119。
37119等于……我算不来这数字,也不敢去算清。
大概是我太明白接下来要发生什么,所以那张薄薄的纸,仍旧让我觉得攥紧它,也需要百般力气。
“你身上还有现金吗?”反正已经这样了,我也不要什么脸面了。
他掏出钱包来,把里面的现金都数给我。我一把抓住,让他回车里等我,然后我一个人到病房门口找小米。
她已经睡着了,我把睡眼朦胧的她叫醒,在走廊里把缴费单和现金都交给她说:“给她弄点好吃的。看紧点,心理医生明天就能到。”
“姐,你脸色很坏,没事吧?”
“没事啊,明天我再来。”我用手拉了拉外套的领子,转身往外走,走了两步,又回身对她说道:“对了,我手机坏了。可能又要换个新号。回头短信你,不过除了我妈,你谁也别告诉。”
“哦。”小米点了点头。
反正换号码这种事,也不是一次两次,相信她早已经习惯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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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走出医院,夜风很凉。好像要穿透皮肤直直戳进我的五脏六腑。
老徐的宝马就停在不远处的黑暗里,闪闪发光,像某种沉重的诱惑。
我走近,拉开车门坐上车。他递给我一个厚厚的信封说:“这是三万块,刚才在旁边的银行取的,我给你一天时间,你去把你该还的债都还了,我可不想我的女人欠着别人的钱。”
“谢谢。”我说。
“龙四,我想我要跟你说清楚,我不是玩玩而已。我希望你能跟我生活在一起。我在郊区有个大房子,很不错,相信你会喜欢,时间长短可以由你决定。”
“你会跟你老婆离婚吗?”我问他。
“你在乎名份?”他很惊讶。
“不是。”我说,“我怕被她打。”
“你只要听我安排,什么事都不会有。”他说,“你可以选择继续读书或者随便做点什么事,但是我不希望你跟以前的朋友有联系,更希望你忘掉以前那种生活,我不喜欢你那样,那样对你也不好,你明白吗?”
“明白的,只要我妈妈随时能找到我就可以。”
“这没问题,”老徐仁慈地说,“其实我不想强迫你,你还可以回去想三天再做决定的。”
我笑着说:“徐先生,你可真胆大,难道就没想过如果我后悔了,或者我跑掉了,你的钱就打水漂了。”
他笑着说:“这个不需要你提醒,我已经一把年纪了,遇到自己喜欢的女孩儿算是运气好。更何况要不是你手下留情,我几千万家产可能就被人分走一半了。”
我看着他说,“你可以一直替我妈妈支付医药费,直到她出院吗?”
“当然可以。”他说。
“我除了会花你的钱,可能一无是处。”
“哈哈。”他笑,“瞧你说得。”
我下定决心:“徐先生,我想好了,我愿意跟你在一起。明晚我就可以搬你那里去住。除了负担我妈的医药费,我没有什么别的要求,你要是高兴,我可以陪你多住些时日,如果你厌倦了,我也可以随时离开。”
当我非常老道的将排练了无数次的台词对老徐据实相告的时候,我才忽然意识到,这次谈判在我心目中的分量是无足轻重。为了能搞到钱,即使被打又怎么样呢?我早就做好了出卖一切的准备。
钱,钱,钱。你令我赤裸裸,连我自己都不好意思多看我自己一眼。
“龙四,你总是坦白得让我这个老人感到羞愧。”沉默中,老徐感慨道。接着他发动了车子。不知道是不是心情很好,他居然拧开了车载音响。
里面传来一首很老很老的歌:
“不告而别
不告而别
只因为对你太了解
太了解再多说也不能挽回
不告而别
不告而别
是不想看见你的眼泪
那会让我做出错误的决绝”
这是我妈最喜欢的歌。我惊异于看上去完全不懂风月的老徐,竟也有跟我妈一模一样的情怀。
在我爸去世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除了拼命工作,她整晚整晚地用CD机播放南方二重唱的歌,几乎什么话也不讲。
我知道她在歌里怀念,更是疗伤。
只是悲剧的生活谋杀了我们母女的浪漫和矜持。
如今的我们早已丢掉了情怀,只求一线生机。
我所有的选择都不是我想要的选择。
妈妈,紫薇,你们都会原谅我的,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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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回到家就发现,物业在门上贴满了条子,需缴纳各种费用。
灯打开没反应,估计电也用光了,要买。
我在厨房里找了蜡烛收拾行李,稍不留意,烛火就灭了。我关了窗,把蜡烛重新点燃,坐在地板上,不想动。
其实我也没有什么行李可以收拾。
十七岁的某一天,当我把那个巨大的哆啦A梦毫无留恋地扔进肮脏的垃圾桶的时候,我就已经对任何物质的东西失去了兴趣。
梦想已死,世间万物皆是浮云。无需留恋。
老徐还说,什么都可以不用带,可以全给我买新的。
他一定以为我家境贫寒,殊不知在她出事前,我也曾日日夜夜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