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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塔-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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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怎么理会她们的闲谈。忽然,心直口快的大嫂把话题转向我,她打着哈哈说:“晨船矮子,人家说你读书就不发狠,专门想老婆哩!”她们哄堂大笑起来。我像裸体掉进麦芒堆里,周身火热疼痛,个个毛孔渗出滚烫的羞汗。我一声不吭埋头摘取沉甸甸的花生。此刻的羞耻,绝不是“面红耳赤”可以形容的。夸张的说,应该是连屁股蛋蛋和脚指头也羞得如同炸红的猪肉一样。二嫂和三嫂见我抬不起头,就打圆场说:“晨船矮子,你这么大的人了,应该懂事才对呢。”“读书就要用功读,你哥他们是想读也没机会读!你现在有饱书读,就要好好读。”我不知这是哪个嫂子的劝勉。

  收完花生,我们这儿紧要的农事也少了。

  有天上午,二姐喊我去残塔边的松树林子里学自行车。我兴致大发,欣然前往。只见绿荫蔽日的松林里早有一群男男女女在练习骑车。走进林子,才发现全是昔日的同村同学。

  丁小宁骑着自行车,后面驮着丁雨香。他们悠然自得的在林子里环绕穿行。丁建国正拼力扶持着车身,让姬玉上车。我知道,他们已经进入名副其实的热恋之中。他们都比我大一岁,这年也不过是十七岁。我羡慕之情油然而声。进入松林子,我高声喊道:“建国!小宁和雨香是两兄妹吗?”丁建国爽心答道:“是啊!我和姬玉也是兄妹了。”我调侃着说:“你们哥哥妹妹的,容易出问题。”气喘咻咻的建国一边推姬玉的自行车跑来跑去,一边朝我说:“还。。。。。。。还是,哪天我帮你把郁心香驮回来。我们一起练习恋爱。”听了这话,我十分不快。我奋力推着二姐前进,羞愤地说:“你别话说八道!”

  我扶着自行车让二姐骑了几圈,二姐又扶我骑了几圈。汗流浃背的我窥视了雨香和姬玉几次。这两个昔日的很不起眼的小学女同学,如今已出落得倾国倾城。雨香的脸蛋白里透红与众不同;姬玉的脸盘黑里透红花容月貌。两相比较,简直就是出水芙蓉,带露的牡丹。

  触景生情,我自然想到了郁心香。她为什么距我那么遥远呢?要是郁心香也跟我是同村的,我或许也能像他们一样早早的品尝爱的雨露吧。我百感交集,眼前时时浮现郁心香的幻影。自行车时时碰撞在高大的松树杆上。我骑车的兴致像被撞坏的松树皮一样纷纷跌落。

  我灰心丧气地说:“姐,我们以后还是到晒谷坪上去学习。”二姐说:“也是,这儿树太多了。”我们推着车离开了这片伙伴的伊甸园。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第二十二章 求学他乡
暑假里,整个同坪乡关心教育的人都知道同坪中学考出了四个中等人才。关湘政与何爱民考取了农业中专;柳玉叶考取了卫生学校;林中霞考取了柳烟师范。

  父亲分外眼热。八月底,父亲问我还想读书吗。我说不想读了。父亲说你就甘愿干一辈子农活,当一辈子农民?!我说是的。父亲恨恨地说:“我都不甘心,你倒甘心了?真是愚蠢!”

  一天午后,父亲坐在床沿与我促膝谈心。他从爷爷如何发家致富,如何化成地主,谈到二伯父如何考上大学,如何名噪一时;从自己因为爷爷吝啬而辍学,谈到使他饱受磨难阶级斗争。说得他自己揩了数次眼泪,我也唏嘘不已。我不去复读是对不起列祖列宗。我终于答应父亲再读一次初三。

  洛厚学区有位老师是大伯父的内侄子,名叫杨志成。我之所以进入洛厚中学复读,就是因为父亲托了他的关系。虽然是葭莩之亲,但他特肯帮忙。开学前,大伯父也鼓励我发奋图强,他还说:“晨船矮子,你要是考上了学校,我也要奖你20元钱。”

  开学那天,父亲领着我拜见了杨志成。杨志成的房子很小,只有一间十来平米的小房。他房内的家具也极其简朴,只有一张办公桌,一张四方桌,一架高文柜,两铺床架,外加几条小方凳。在他家吃午饭时,我认识了他的一儿一女。女儿大些,已经念初二了。儿子还在上小学。杨志成劝父亲再喝一杯酒。父亲坚持说不喝了。杨志成使唤女儿:“杨兰,给爷爷装饭。”杨兰放下自己的碗筷,伸出右手接过父亲的饭碗。杨志成马上提醒杨兰:“给客人装饭要用双手接碗。”杨兰说:“为什么?”杨志成说:“这是礼貌。”父亲说:“没关系,没关系。”杨兰装好饭,用双手托碗递给父亲。杨志成呵呵笑着说:“这就对了。”

  父亲替我办好入学手续,就回家去了。我的餐具依然放在杨志成家里。每次从食堂打饭回来,杨志成老师总要喊我吃他们的菜。我觉得这样长期下去会影响他们的生活。我不吃他们的菜,又显得过于拘束;吃的次数多了,又过于随便。这样内心矛盾了一星期。我决定改变这种不尴不尬的状况。第二周,我对杨志成说:“杨老师,我的菜放在你这儿不方便。我还是放在教室里合适。其他同学都是这样的。”杨志成略作思考,说:“也好。学习要刻苦。生活上有什么困难就跟我说。”我“呃”了声,就端着菜瓶子出门说:“我回教室了。”杨志成说:“好走啊。”

  在洛厚中学安定下来后,我写信告知了二伯父。他马上回了信,很短:

  晨船:

  来信收到,知你现在洛厚中学补习。既然到学校补习,就要好好地安排一下学习,把主要精力用在学习上。而且应根据自己的情况,在哪一方面弱点,就在哪一方面多下些工夫。来信说你已下决心狠抓学习,这很好。决心要付诸行动。明年再考,是否可以考中专为主,考普高即使考上了,将来考大学也很困难。不知你以为如何?

  祝

  学习好!

  二伯父

  

  在洛厚中学读书的头一个月,我人地生疏,无所适从。日记没写,大概课也没认真听。10月份,我才开始记录我的复读生涯。

  1987年10月8日,晚自习,数学老师金新贵分析单元测试的卷子。我只得了40多分。金新贵老师命我原地站了几十分钟。40分以下的全部站立在讲台两边。我始终低着头,眼眶里噙着泪。苦涩的滋味无法言表。我伤心地决定把这次测试的题目全部抄写到日记本上。重新做好做对。金老师声情并茂地教训我们一顿,才让我们通通坐下。我一坐下,就埋头抄写试题。金老师已经开始分析试题,我还是没有抬头。金新贵注意到我。他走到我的面前,说:“哦,试卷被我撕烂了。不要抄了,等下到我那儿拿张来。现在要听讲。”金老师和蔼真诚的话语又拨动了我沉静的心弦。我眼睛一热,泪水又涌了上来。我的情感脆弱到一触既破的境地。一半是自身的因素,一半是当时《红楼梦》主题曲的缘故。

  《枉凝眉》正像瘟疫一般在校园流行。我时常在心里低声吟唱:一个是阆苑仙葩,一个是美玉无瑕。若说没奇缘,今生偏又遇着他;若说有奇缘,如何心事终虚化?   一个枉自嗟呀,一个空劳牵挂。一个是水中月,一个是镜中花。想眼中能有多少泪珠儿,怎经得秋流到冬,春流到夏!

  每每吟唱至动情处,我的心也如同阳光下的冰渣儿,化做涓涓细流。神思恍惚,魂不守舍。这就是青春?这就是鬼神也迷恋的爱情?这就是人生的十字路?我整个的心都被萌动的青春期折磨成路上的尘土。这飞扬的尘埃纷纷洒向远方的郁心香!我已经知道这是一相情愿的事,但我还是久久不能释怀。虽然已有一年多不曾见过郁心香的影子,可我还是自作多情地对她念念不忘。自以为前途和命运都是郁心香操纵着。

  10月19日,中午,我端着碗去食堂买菜,瞅见一堆人对我指指点点。我停下步子,只见数学老师正扒开人群向我走来。金老师说:“晨船,你帮我去摘茶子好么?”我不假思索地说:“好!我去。反正我家的茶子很少。”金新贵高兴地说:“那就定下来了啊。”

  我刚要走进教室,欧阳冬拉着我的手说:“你去金老师那里摘茶子?”“是的。”我说,“你也是一员吗?”欧阳冬把头甩得跟落水狗上了岸似的说:“不!不!不!我自己家里的都没有摘,我才不跟他去摘呢!”我莫名其妙地说:“那你问我干什么呢?”欧阳冬满怀好意的说:“我是想劝你不要去。因为他们那里的油茶山上有许多陷阱,表面上是深厚的蕨类茅草,掉进去就没命了。再说那也是件很苦很累的事。我连自己家的都不想干,更何况是别人的呢?”听他这么一说,我几乎害怕得动摇了。欧阳冬蛊惑我,说:“要是天公不作美,下起雨来,挑担茶子,那滋味儿我可尝够了。如果挑不动,那人生地不熟的,多丢人呐!还是去辞掉吧!”我义正词严英雄好汉一般,说:“不行!我堂堂男子汉大丈夫说一不二,怎能打破金老师的全盘计划呢?!我要么不答应,既然已经答应,就绝不推辞。”欧阳冬夹着尾巴溜走了。

  10月20日,中午,金新贵老师对我们四个同学说:“如果等到下午再坐车去的话,就要走十多里夜路。还不如早点动身,三十多里路,我们走到下午就到了。”丁聪和房敏异口同声地说:“对!马上就走。”王全盛却面露难色,不置一词。早晨下了点雨,虽然出了一天太阳,但路面依然未干。我们一行五人泥一脚水一脚地向金老师的老家走去。丁聪和房敏走在最前面。我和王全盛跟在金老师的后面。我们走了一程又一程,每过一村,金老师都要告诉我们这个村庄叫什么名字。尽管如此,我还是只记得去金老师的老家要经过外婆的村口和姨妈的村庄,其它村落的名字我一个也没记住。

  在金老师家的第二天早晨,我们四人起床较晚,七点左右才下床洗脸。无庸质疑这是昨天步行三十多里路的功效。早饭后,我们动身上山摘油茶子。老天爷真给欧阳冬说破了个洞。牛毛细雨飘飞不停。金老师给我们配备了雨具。我土匪一样抢到一顶钢盔。丁聪他们三个都说我戴着它很像越南鬼子。我兴奋不已,觉得头顶钢盔荣耀之至。进山后,我猫着腰直奔山尖。一路上,我作成手持枪支的状态,尽选那些树冠较大,具有隐蔽性的山路潜行。

  到达山顶,金新贵安排我沿着以杉树为标志的山界采摘。从山顶到山脚,全部由我负责。我仿佛保家卫国的边境战士。这油茶山虽然没有欧阳冬说的那样恐怖,但也绝对是阴山背后,险象环生。陡峭的山坡上遍地都是荆棘和指头大小的小竹子。向四周鸟瞰,山窝窝里村落稀疏,交通闭塞。远远的山尖烟雨蒙蒙。仿佛蓬莱仙岛。我沿着山坡采摘下来,渐渐与他们疏散开来。广袤的油茶山静得怕人,几乎听到自己的心跳。我不时呼喊一声丁聪,或是房敏。听见他们远远的回应,我才继续埋头采撷。我真的害怕与他们失去联系,害怕迷失方向,害怕遭遇豺狼。忽然,我的脚底“啪”的一声,我的解放鞋被尖利的竹子蔸扎破了。庆幸的是没有伤到脚板。我自言自语:“嗨!真是没下火海,却上刀山呐!”

  霜降后的天气已经变得十分阴冷,蒙蒙细雨中,我的双手也冻得红肿麻木了。

  第三天,金老师家又添了两位男宾。金老师说有位是他的岳父,另一位是他弟弟的岳父。席间用餐,我们四个同学变得拘谨起来。仿佛由上宾降格到短工的地位。金新贵老师总是喊那两位泰山大人吃菜。而我们四个同学已被晾在一边,无人招呼。我们觉得老师冷落了我们。

  王全盛跟我坐同一条长板凳。他附在我耳朵边蚊子嗡嗡地说:“人多了,吃饭喝酒都不自在,我们好象是奴隶。还是快点吃完离开餐桌吧!”我微微点头,对在座的客人和主人们说:“你们慢喝酒。”金新贵老师笑笑说:“不喝酒啦?学生时代少喝酒好。”我和王全盛装好饭夹了些菜就到室外胡乱吃饱了。

  第四天早饭后,我们跟着金老师坐了他弟弟的手扶拖拉机到了他们乡的市场上。这天虽不是赶集,但路边或站或坐或蹲的人很多。有些人发出长长的叹息,“这车怎么还没来呢?”“今天等车的人真多啊!”“这东岳墟也太可怜了,24小时就一辆客车,连趟过路车都没有!”。。。。。。

  还有什么比等车更难的事呢?许许多多的人都焦急地向车来的方向移动。各个恨不得把眼珠子挖出来扔到十里外的山峰上,以便尽快看到客车的到来!

  人们终于度日如年的盼来了客车。个个蜂拥而上,仿佛我军战士抢占129高地。车上的人奋力往外挤,地上的人猛烈地往车内钻。我挂在车门上,连喘气的力气也用干净,才挤入车内。我的脚被忙乱的人们踩得钻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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