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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事情?〃恩雅歪着头问,脸依然淡淡的。
夕云不禁露出笑容。她好像不记得了,又好像故意原谅他了。总之,夕云又开始在他的小屋里见到恩雅了。夕云一直默默地喜欢着恩雅。诗人把它叫做单相思。不过,夕云一直不知道恩雅早就喜欢上他了。
恩雅对萧逸说:〃怎么办?夕云又为我作了一首曲子呢。〃21岁的她除了害怕老鼠和蟑螂外,竟然还会害怕这种事情。
萧逸那时候捋起袖子说:〃那我把他赶跑!〃他站起来像个维护正义的咸蛋超人,恩雅记起小时候有男孩子把她从秋千上推下来,也是他把他们给赶跑的。
〃不用!不用!我会跟他说的。〃恩雅害怕他会把夕云揍得好惨,小时候欺负她的男孩就曾被他揍哭了。
要说分手的那天,恩雅托着腮帮看着夕云作曲的样子,夕阳的光芒照在他的脸上,仿佛镀上了一层薄薄的金色,他的睫毛又浓又卷。
她不得不承认,和同年龄的其他男孩子相比,夕云是个漂亮得几乎完美的家伙。
〃夕云,能为我再弹奏一首《硬币里的音符》吗?〃恩雅忽然走到他的面前说,她的手依在旁边的桌子上,他都能闻到她身上散发出的丝丝芳香了。
夕云疑惑地看着她,不明白她为何有兴趣听一首很早之前的曲子。他想,如果可以的话,他会很愿意告诉她他还为她作了许多新的曲子。
不过,他还是一音一调地弹了起来。
弹完的时候,夕云看到恩雅的眼里有着明晃晃的被忍住的泪。她说:〃谢谢你,夕云,这是我最后一次听《硬币里的音符》了。〃
她是这么的忧伤,以至于夕云以为这个就是毕业分离的时候了。但是他在心里安慰自己说,距离大学毕业不是还有一年的时间吗?
只是,大三结束后,夕云就再也没有见到恩雅了。
大学毕业一年后的同学聚会,夕云去了,他在那里遇到萧逸,一个已经高大得足以保护任何女孩子的男孩。
夕云走过去和他握手,说:〃恩雅还好吗?〃萧逸说:〃表妹很好。〃
夕云惊愕地张了张嘴巴,他直到现在才知道他们是表兄妹,恩雅从来没有向他提起过。
在聚会上,夕云被同学们推上台去弹奏一曲。他弹奏的是《硬币里的音符》。许多同学都闭上眼睛静静地倾听着,仿佛回到了那个栀子花开的时候。
弹完了,大家都鼓起了掌来,他们眼含泪水,包括夕云。他是多么多么希望恩雅就在这里再听一遍他的《硬币里的音符》呀。
散会离开的时候,萧逸在等出租车,夕云从后面拍了拍他的肩膀。〃这张CD里面录了我的《硬币里的音符》,你能帮我带给恩雅吗?〃
萧逸点点头,他望着夕云远去的背影想了很多很多。他是否应该告诉夕云,恩雅已经不可能再听见他的曲子了。因为小时候从秋千上摔下来,她的听力就已经渐渐消失。
她最后一次听《硬币里的音符》,是带着助听器听的。
十年
泯是在一次学术报告会上认识潇的。
做报告的是研究〃红学〃的著名专家,因此会场里座无虚席,气氛十分热烈。泯从书包里掏出笔记本来的时候,坐在旁边的一个女生偏过头来问他,你认识〃十一〃吗?女生的微笑很纯真,泯莫名其妙地就对她讲了真话:我就是十一。
〃十一〃是泯那时用得最多的一个笔名。他用这个名字写了一些美丽而忧伤的短篇小说,和一些散文诗歌。潇就是从文学社的刊物上看见这个名字的。
潇是个安静漂亮的女孩。她有漆黑的头发,妩媚的笑容,美丽的眼睛。洁白的肌肤闪烁着光泽。
泯是个眉目清秀的男生,不太爱讲话,但偶尔笑起来的时候十分清爽。如果你是个懂得欣赏的人,你就会发现他的身上有一股特别的气质和神韵。
他那时喜欢穿纯白或是黑色的外套,喝又苦又涩的茶,不喜欢运动,不喜欢玩电脑游戏不喜欢网上聊天。虽然他的文笔很好,曾担任过诗社的社长,并且在学生会里任职,认识的女生也不少,但在学校里,几乎没有女孩敢和他讲话。因为他的沉默。很多女生只是对这个才华出众的寂寞男生充满好奇。但是潇和湘不同。
很久以后,泯对潇说,他和湘的认识,也是命中注定的。
湘第一次站在泯面前的时候,他看到她的脸上有他所喜欢的表情,倔强但天真。
她说,我知道你。
你知道我什么,他问。
知道你其实是一个很悲观的人。她轻轻一笑。
为什么?
因为你写的那些悲剧故事和你的名字。〃十一〃,〃11〃,可以是永不相交的两条平行线,也可以是相爱但不能在一起的两个孤独的人,反正它意味着别离,曲终人散。
是的,人生本来就是一场悲剧,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合只是暂时的,只有离才是永久的。
我叫湘,美术系的大一新生。
我也知道你。他说。
什么。她问。
你是个喜欢悲剧结尾的人。
为什么?
因为你喜欢我写的故事。
泯向潇提起这件事的时候,潇一点也不惊讶。她说,湘是她最好的朋友。
潇和湘来自同一个城市的同一所高中。
潇有一个温暖的家,受到良好的家庭教育。妈妈是语文老师,爸爸是工程师。他们都很爱她。而湘,潇向泯讲起湘的时候,深深地叹了口气。湘是个不幸福的孩子。她没有父亲,和母亲一起生活。但是她母亲把她寄养在乡下的外婆家里,自己在外面闯荡。每年只去乡下看她一次。有一次她突然问母亲:妈妈,我的爸爸呢?她的母亲非常粗暴地打了她一巴掌:你不要问他,他是个高级流氓,恶棍!以后湘惟一能够形容她父亲的一句话就是:他是个高级流氓,恶棍!
湘十六岁时,世上和她最亲近的外婆在乡下去世了。也就是在那一年,她的母亲嫁给了一个杭州的老板。她把湘接回城里,雇了一个保姆照顾她的生活起居,自己迁往杭州。湘在那个城市上高中,然后认识了潇。
在学校里,湘是一个让老师头疼的学生。言辞尖锐,性格反叛,常因为和老师争吵被逐出教室。十七岁的湘孤独地坐在教室外的草地上,阳光洒在她倔强的脸上。潇从书包里抽出小说和零食,扔给窗外的湘。
与之相反的是,潇在学校里是个出众的好学生。成绩好,待人温和而又热情,而且漂亮。她能在作文本上写大段大段的排比句,每次作文都被评为〃优〃,在讲台上当范文念给全班的学生听。可是她心里明白,真正写得好的其实是湘,但是湘的作文总是因为〃思想不积极〃而被评为〃中〃或者〃差〃。
有一次湘发现校长把烟头随手扔进了花园里,就在学校的宣传栏上写了一张署了名的大字报,把校长狠狠地骂了一通,学校因此要开除她。潇的妈妈和学校老师认识,摆平了湘惹下的祸。但是湘被安排到艺术班去学习。老师对她说,湘,你的文化课不好,或许在艺术班学画画还能考上大学。湘本来就很喜欢画画,于是就爽快地答应了。
潇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喜欢和湘在一起,她只觉得湘是一个很有灵气的孩子,但是她拥有的太少,她要把自己拥有的东西拿出来与她分享。
有一次,潇的班主任对她说,潇,你不要再和湘在一起了,你是个好苗子,不要因为别人的影响而丧失你的大好前途。潇涨红着脸站了起来,声音因为愤怒而颤抖。你们根本不了解湘,她是个有灵气的女孩。可是她拥有的东西那么少,你们是不懂得关怀别人的混蛋……那是潇有生以来的第一次对人发火。
艺术生是一个被人忽视的群体。没有人愿意管他们。因此湘经常逃课。她去书店打杂,去酒吧做服务生,去歌厅唱歌,和各种各样的人聊天,甚至随随便便交男朋友。她迫不及待地想摆脱寂寞的生活。
湘曾经对潇说,再过几年,她会摆脱所有的束缚,像三毛一样,去很远的地方流浪。
潇低下头有些难过。她说,那我呢。你再也不和我在一起了吗?
傻丫头,你不像我,你会有很好的归属的,你有那么多人疼你爱你……不过那时候我会常回来看你的。
可是你不孤独吗?你不需要人陪伴吗?潇的心里还是很难过。
潇,请不要为我担心,我一直都是脆弱而坚强的。我已习惯了寂寞和苦难,我一出生就注定要漂泊一生……
后来潇和湘考上了同一所大学。只是专业不同,潇读文学院的中文系,而湘读艺术学院的美术系。
泯认识潇和湘时正上大二。他喜欢的是中文,但是却被调配到文学院的另一个专业。那个专业的课程和文学已经相去甚远。他很少逃课,也很少听课……他上课时只是坐在教室的最后一排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比如看与专业无关的书,或者构思自己的小说。老师点到他的名字时他会答一声到。除此之外,一切与他无关。他和班里的人保持着似有似无的平淡的关系。他觉得本专业无人懂他。他们只知道他用文字换来的稿费生活。有的对此十分鄙夷,有的觉得他有点了不起。但是他们永远不明白他的文字里藏着的深刻的孤独。但是潇和湘知道。
泯进学生会就是因为学生会有创作小组。他在学生会就负责这个小组。潇在那次认识他以后才知道他就是创作小组的组长。后来,她常常向小组投稿。泯给她修改,给她提建议,和她交流思想。他觉得她的文字很美,写的故事也很美,他很喜欢她的风格……忧伤而唯美。
湘是通过潇的介绍以后决定认识泯的。湘第一次见了泯以后,诡异地对潇说,泯是个深情而且淳朴的男人,你要珍惜他。
潇在大学里依旧是个十分出色的女孩。学生会招新的时候,泯向辅导员举荐了她。她很顺利地进入学生会,并成为创作小组的见习组长。泯本来已对学生会的事情漠不关心的,但因为潇的到来,他有了工作激情。他一改过去懒散拖拉的作风,认真地对待每一件事情。他和潇配合得很默契。彼此的一个眼神,一个手势,他们都能弄懂其中的含义。他们一起组织策划创作大赛,一起筹备举行创作经验交流会,一起听报告,一起评学生投给创作小组的稿子。他们的见解有着惊人的相似。比如说他们都喜欢童话,最喜欢的是安徒生的名篇《海的女儿》。他们偶尔也一起沿着校园的小径走几圈,谈着他们都感兴趣的话题,有时也一起到校外的小摊上吃烧烤,一起听音乐,他们都喜欢古典音乐。对于流行歌手,泯喜欢罗大佑,潇喜欢童安格。她有时会轻轻跟着WALKMAN唱几句:
午夜的收音机轻轻传来一首歌/那是你我都已熟悉的旋律/在你遗忘的时候/我依然还记得……
泯和潇在一起的时候,总是很愉快,会忘了所有的烦恼,有时候甚至会放弃他固守的那一套〃人生终是一场悲剧的论调〃,觉得世间是如此的美好。但他们都心照不宣地回避着两个话题:爱情和命运。
学生会需要做宣传板的时候,潇找湘来帮忙。湘是个很有灵气的女孩,不仅字画很漂亮,而且很有创意,她每次做的宣传板在全校都是很引人注目的。
学校开运动会的时候,创作小组负责组织大一的新生写广播稿,泯和潇负责审稿,湘也过来帮忙。运动会的那两天,天气很热,泯穿着纯白色的衬衫,潇和湘穿着纯白色的裙子。运动会开得很热烈,为了争夺一个精神文明奖,各个院系的学生都拼命写广播稿。他们三个人一边审稿一边写稿,虽然又累又热,但是都很高兴。就连一向不喜欢老套的湘也饶有兴致地用那些华丽的词语写着枯燥的排比句。泯觉得这实在是太委屈她了。
潇送稿子到广播台去的时候,泯情不自禁地把头偏向湘。他说,湘,你好漂亮,尤其是眼睛。
湘并没有惊异的表情,只是偏过头来对泯微微一笑。
潇送稿子回来的时候,看见泯和湘都在笑,自己也高兴地笑了。
两天下来,文学院的稿件数量和录用量都排全校第一,顺利拿到精神文明奖。泯和潇作为这一成果的最大功臣,代表文学院上台领奖。湘看着泯和潇穿着白色的衣服亲密地站在一起托着奖杯拍照的时候,莫名其妙地苦笑了一下:泯和潇真的是很适合在一起的啊。
泯拿着奖杯走下台来时,看见了湘脸上落寞的表情,而潇一点没觉察到,笑容依旧灿烂。泯看着眼前这两个漂亮的女孩,有一刹那突然觉得她们前世应该是同一个人。她们如蝴蝶般闪动着的双眼是如此地迷恋了他的眼睛。他们都是那么好的女孩,在他心中的天平上几乎占有同样的分量。他不知道该如何取舍。
她们都有漆黑的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