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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让昭七次三根本没有想到的是,他第一天出门,本意是想找个*解决一下生理问题,不料却与陈家鹄不期而遇。可以想象昭七次三心里是多么惊喜,他急匆匆地往饭店外面走的时候,右手已迫不及待地伸进了怀里,他握枪的手都在颤抖。
按规矩,昭七次三理应将这一情况紧急呈报少老大,可是他没有,原因有二:一,陈家鹄是从他枪口下溜掉的,他要手亲手宰了他,将功补过;二是时间不容许,因为陈家鹄等人随时都可能筵终人散,消失在茫茫人海中。天赐良机,守株待兔的机会又来了,他不相信自己的运气会这么差,会再次失手。天黑下来了,昭七次三很容易地在黑暗中找到了理想的射击点:一辆带篷罩的黄包车。他提前给车夫支付了双倍的车钱,让车夫把车停在正对着酒店大门的一棵大树背后,既能打,又能跑。他甚至想好了,如果车夫到时临阵逃跑,他还可以自己逃跑。
他的右手一直插在怀里,紧握着枪,枪体已经被激动的手焐热。他望着灯火通明人声鼎沸的重庆饭店,想象着陈家鹄走出饭店,他拔枪射击的情景。他听见子弹呼啸着射入陈家鹄的身体,他还看见镌刻着天皇头像的帝国勋章从天而降……
天上能降祥云,也降祸水,真所谓天有不测风云,人倒霉时喝口水都要呛死你:一个人用不要命的身体挡住了他通向天皇勋章的路,另一个人则用枪,打爆了他充满幻想的脑袋。
这个用身体挡路的人,就是小狄。当陈家鹄、李政等人喝得醉醺醺的,准备带着妻儿老小回家时,小狄在老钱眼神的示意下,抢先一步出了饭店。小狄的任务是侦察外面的环境,看有无异常情况。八点多钟,正是酒店人流高峰,吃饭的要回家,过夜生活的刚出来,门口不时有来来往往的人。小狄夹在人群中往外走,目光四顾,突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坐在一辆黄包车上往外张望。他没有一下子反应过来他是谁,只觉得有点面熟,多看了他一眼。
适时陈家鹄等人已经从门内走出来,李政的军车鸣着喇叭开过来,停在酒店门前,刚好挡住了昭七次三的视线。陈家鹄的酒喝到位了,小狄听见他在背后大着舌头嚷嚷,执意不肯上车,要三位老人家先上车。转眼间,小狄有意无意地发现昭七次三的三轮车往前挪了位置,而且昭七次三的目光一直盯着陈家鹄,右手一直插在怀里,感觉有点不对头。他回头找老钱,看他刚从门里出来,对他做了个手势,示意他过来。当他再回头去注视昭七次三时,发现他已经掏出枪,准备射击。
砰——!枪响了,小狄几乎本能地一个飞身鱼跃,用身体迎接了子弹。中弹的小狄凭着信念的力量朝枪口猛扑过去,信念的力量居然这么强大,他像只大鸟一样张翅而飞,直扑昭七次三,令他惊惧失措。
砰——!枪声又响,小狄再次中弹,抽搐着轰然坠地。正是这一枪,让昭七次三暴露在老钱的视线内,他短暂的惊惧也给老钱赢得宝贵的时机,及时射出了复仇的子弹。
砰——!又一声枪响。感谢老天,这一回老钱没有失手,子弹钻进了昭七次三的脑门,他最后凭天皇意志击发的子弹射向了天空,他的性命也像这颗子弹一样向天上飞去,不知去向。
遽然出现的枪声和血腥场面,让陈家鹄等人惊慌不已,一帮人惊叫着,混乱着,扶老携幼,纷纷往饭店里退避。现场人多,事发突然,加之那天老钱和小狄都是乔装打扮,陈家鹄和惠子难辨真伪。他们都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不知小狄和昭七次三是为家鹄而死。包括一直盯梢的老孙和小周也不知缘由,以为是一帮地痞在火拼,没有去管,事后也没去追查。
只有陈家鹄父母,对喜庆的婚宴之夜大闹血光之灾,不免忧心忡忡,想入非非。日后,当儿子和惠子的婚姻在凄风苦雨中不可避免地告终后,两位老人家总会想起这场突发而至的血灾,不时地喃喃自语:苍天在上,人间万事都是老天注定的。
风语五 第一节(1)
从重庆饭店回来,惠子心里暗自高兴,像在银行里存了笔秘密款子。她似乎从热闹、喜乐的酒宴中,从李政、石永伟等人敬酒的热情里,还有陈家鹄父母春风满面的笑容上,看见了自己融入陈家的希望。
天刚蒙蒙亮,她就窸窸窣窣地起了床。旁边的陈家鹄睡眼蒙眬地问她:“干吗呀,起这么早?”她将嘴巴附在他耳边,轻声说:“你不是说,‘精神’所至,金石‘会’开嘛。”
陈家鹄睁了下眼,又闭了,“你说什么呀?”惠子翻下床,笑着说:“没什么,我要去帮妈妈烧早饭。”陈家鹄这才清醒过来,撑起半个身子说:“不是‘精神’所至,金石‘会’开,是‘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惠子在房门口回转身来,妩媚地笑道:“知道啦,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朝他扮了个鬼脸,就咚咚咚地朝厨房跑去。
厨房里,陈家鹄的母亲正在烧早饭,锅里弥漫着蒸气,灶台一角的煤油灯在蒸气中一闪一闪的,屋顶上几块亮瓦漏下几缕朦胧晨光,母亲在这光影里,身影也是朦胧的。惠子弯着腰恭恭敬敬地叫了声:“妈,你早。”母亲甚感意外,抬头望着她。惠子笑眯眯地走上前,接过母亲手上的家伙,“我来帮你烧早饭。”母亲惊异地看着惠子,不知说什么好。
惠子灶上灶下地忙活起来,一边忙活一边说:“妈,我今后天天来帮你烧早饭。我……我要学着做陈家的好儿媳妇,做……做中国的好儿媳妇。”说着脸竟红了,眼里的两汪秋水在柴火的映耀下,羞羞地晃动。“好,好,好哦。”母亲望着羞涩的惠子,脸上的皱纹漾开去,柔柔的,像外面的晨光一样,充满了怜惜与爱意。
这天早上,陈家人第一次吃到了惠子烧的早饭。大家都夸奖惠子的早饭烧得好,只有大哥家鸿苦着脸坐在桌角,闷着头扒饭,一声不吭。家燕看不过去,伸过筷子去敲他的碗沿,“哎,大哥,你吃了嫂子烧的早饭,怎么连一声谢都不道呀?”家鸿哼一声,丢了碗筷就走。惠子怔怔地看着家鸿的背影,脸上充满讶异和尴尬。母亲赶紧出来打圆场,对惠子说:“你大哥就是这个脾气,别理他,我们吃饭,吃饭。”
刚吃完饭,惠子正帮着母亲收拾碗筷的时候,李政风风火火地推开门,闯了进来。陈家鹄哈哈大笑道:“你这回可来得不巧,我们刚吃完。”
“我吃了。”李政一脸严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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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给我送征调令来了?”
李政看天井里人多,对陈家鹄使了个眼色,“进屋说。”陈家鹄这才注意到李政的神色不对,脸色像被霜打了似的。他凑上前,小声问:“怎么啦?”“见鬼了!”李政低声骂道,径自朝客厅走去。两人匆匆来到客厅,未及坐下,李政就拉住陈家鹄,急急地问:“最近是不是有什么部门来要过你?”
“是啊。”
“什么部门?”
“说是什么情报机关的。”
“是不是姓陆的,叫陆从骏?”
“鬼知道这是不是他的真名,反正就是他。”
李政一拍大腿,“我猜就是他!”
陈家鹄并不了然,放松了身体,淡然地说:“怎么,你认识他?”
李政忿忿地说:“我才不想认识他,这种人,仗势欺人之徒。他才从我们那儿挖走一个人,现在又来挖你。今天一大早他就给我送来一号院的通知,说他们要调你,叫我们放手。”
陈家鹄这才重视,愣愣地看着李政。李政嘀咕道:“奇怪,他怎么知道我们要调你呢?”陈家鹄终于明白过来,神情肃穆地说:“他肯定在跟踪我。”李政点头默认。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风语五 第一节(2)
其实,何止是跟踪,婚宴的地方都是黑室定的,其间一切谈笑风生、好言佳话、是是非非,都被老孙如数收集在案。当天晚上,老孙便赶回五号院向陆所长作了详细汇报:惠子那边明的暗的没有丝毫异常,倒是兵器部冒出事来了,他们要调陈家鹄。
陆所长不顾夜深,当即给杜先生打去电话,把傅将军对陈家鹄的荐词和自己一面之识的感受,以及兵器部要调他的情况,简单作了汇报。杜先生听了电话问他:“你需要我做什么?”陆所长答:“我五号院需要他。”电话里只传来一句“知道了”便断了线,嘟嘟地响着,像一只潜艇正在秘密下沉。次日天刚放亮,一份密件就由值班人员送到了陆所长的床头。他命人将密件送到了李政手上。
到达的不只是密件,人也紧跟着到了。
就在陈家鹄与李政回避家人、在客厅里密谈之时,老孙拎着一篮水果,走进了陈家,彬彬有礼地向陈家鹄父母问好,并打问陈家鹄。陈家鹄闻声出来,冷着脸问他:“又是你,找我干吗?”老孙对他的冷淡视而不见,依旧很有礼貌地问好。陈家鹄皱着眉头,语气很冲,“我本来是好的,见了你就不好了!”
“对不起,”老孙谦卑地笑着,“不是我想见你,是我的老板想见你,让我来接你。”
陈家鹄的情绪已经被李政刚刚提供的情况烘干、焐热,一点就着火,“我要不走呢?你是不是准备掏出枪来逼我走?”
老孙摇头,“不,不,陈先生见外了。”
陈家鹄说:“少啰嗦,回去告诉你老板——不,应该是处长吧,我不想见他。”
门外响起一阵大笑,陆所长款款地走进来,朗声说道:“早知陈先生有脾气,所以甘拜下风,甘愿登门求见。”
陈家鹄先是惊异,继而马上不客气地回敬道:“你不怕我们家门槛高嘛,对不起,我不想见你,请走人!”
陈家鹄的父亲正在旁边整理一盆花草,见状,回头责备道:“家鹄,你怎么这样不懂礼貌!”意外得了援兵,陆所长连忙走上前,对老先生一鞠躬:“陈教授好,学生多年前曾在同济听过您老的讲座,受益匪浅,至今不忘。”转而又对陈家鹄母亲鞠了一躬,“伯母好。”
“哦,你是同济的,哪一年的?”陈父有些惊奇地望着他。
“民国十年,那时候您每年都来我们同济开讲座。”
陈父说是是是,拉过一张凳子,请陆所长坐,把现场的气氛缓和下来。这时李政从屋里出来,陆所长见了,故作惊讶地招呼他,“这位不是李处长嘛,我们见过面的,我们刚从你手下调了一名干将,不错,不错,兵器部果然是藏龙卧虎啊。”
陈母解释道:“这个小李啊,跟我们家鹄是同一天生,同一条街上长大的。”
陆所长对陈母点点头,“哦,难怪李处长要把令郎招至门下,可是……”他转头望着李政,声音变得生硬,“李处长,恕我直言,贵部的门槛儿低了些,不适合陈先生高就。”如此公然挑衅,令李政反感,唇齿间不由发出一声冷笑,“跟你的门槛比是低了一些,只怕我的老同学不愿意走高门槛。”陆所长淡淡一笑,“你放心,这是我的事。”
“别理他。”陈家鹄走过来,对李政说,“走,我送你走。”
陆所长在后面追了一句:“要回来哦,我有大事要跟你谈。”陈家鹄根本不理睬他,亲热地扶着李政的肩头径直向外走去。场面有点僵,陈父为了打破尴尬,叫家鸿来给客人泡茶。闲谈中,陆所长知道家鸿以前在南京邮政局工作,现在赋闲在家,表示他乐意张罗一下,或许能帮个小忙,一下赢得了陈父陈母和家鸿的好感。
陈家鹄送完李政回来,即要上楼。所长见了连忙喊:“陈先生别走,你我终究是有过一面之交,何必如此冷落我。我既然来了,总要谈一谈嘛。”
“谈什么?我们没什么好谈的。”
“还没谈怎么知道没什么好谈的。”
“那你说吧,我听着。”
“我们需要找个地方谈。”
陈家鹄瞪他一眼,率先进了客厅。陆所长跟进来,小声道:“我们去外面谈吧,你知道,干我们这行的总是疑神疑鬼的。”陈家鹄反唇相讥,说:“哼,你连我的家人都不信任,我们还有什么好谈的。”陆所长怎么会这么容易败下阵来,他答得更加漂亮,“不瞒你说,我连自己都不信任。关键是,我要对你的家人负责,我在这儿呆久了不好,鬼子把我当成一个香饽饽,可能正在四处找我呢。”
陈家鹄这才正眼看他,显然是被点到|穴位了。
所长劝他,“走吧。我知道,出了门往右,走五分钟,有一片乱坟岗,我们去那里谈吧。死人是不需要我们负责的。”说着出去正好碰到惠子和家燕洗完碗筷,在擦桌子,便又相认了一番。客观地说,看惠子她温良、安静得甚至带点儿羞怯的神情和举止,陆所长难以将她和一个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