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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向左走，向右走
文/族夏
公元2006年
3月15日 微寒
21：40。地铁站。
并排。一左一右。
杨遥瞥眼看过去，站在自己左边的男生，看不到表情的脸，灯落下的侧影，棉花白的衣服，单勾牌的背包，还有，右耳明显的金属耳机。
21：45。地铁入站。
门开。一前一后。
此时早已夜幕，车内的人很少。三两个学生，自己，和他。哪怕车内的人那么少，男生仍旧站在车门边，修长的五指握着拉环。窗外飞驰而过的夜景，车水马龙。
杨遥坐在不远处……刚好看到男生侧面的地方。从书包里拿出英语书，开始絮絮叨叨般地念单词。
Deformity，残疾。A disabled person，残疾人。Cruel，残酷。
左耳里塞着银白耳机，裤袋里的Ipod MP3，放着节奏强烈的电子乐，非主流……《断弦的耳朵》。
21：55。地铁到站。
人下。三三两两。
车子空荡到忧伤，只剩下自己和男生。
杨遥将英语书放回书包，关掉MP3。男生神情淡漠地看向窗外，倚着椅子。
窗外，灯火阑珊。
22：00。地铁到站。
人下。空空如也。
一共二十分钟，从学校下的地铁站到家附近的地铁站。
杨遥曾经闲来无事掐过时间，自己和男生相处的时间，二十二分十五秒，精确得无法再去推敲，就好像杨遥曾经计算过，在21：35到21：40的五分钟内，男生总会出现在地铁站的五号站台，除了两次放学后被老师留下，时间精确得一直没有出错过。
22：02。出站台。
回家。一左一右。
电影《向左走，向右走》一直被杨遥信奉为最美丽的相遇，和别离。
杨遥踩着路灯下的影子，缓慢地行走。男生在另一头，缓慢地行走。
杨遥心情雀跃，这是自己和男生，在地铁站的第一百三十一次相遇。
虽然是被某人精心策划过的。
3月25日 暖阳
6：40。地铁站。
一人。单独不成戏。
学生这个时候还未出门，上班族也许正在睡梦中或者刚刚入睡。
顾翰喜欢早起，然后慢条斯理地泡牛奶喝，慢条斯理地走路，然后，慢条斯理地等人。
6：42。地铁到站。
门开。仍旧一人。
顾翰沉默地走进地铁，站在门边，预习着将要学习的内容。直到站内的广播声机械地响起，直到眼中闪过女生的影子。
眼看地铁门缓缓关上，女生焦急朝着地铁奔跑的样子，落在男生眼底，化成了不自觉伸出手来拉住女生的微妙力量。手扣手，若有若无的掌心温度，传到心深处。
女生身体特有的淡淡柠檬肥皂的味道。一切的一切，都让顾翰微微红了脸。
6：50。地铁停止。
有人下，有人上。
这是第一次，自己和女生如此的近距离。除了妈妈和姐姐外，这是第一个近在咫尺的女生。
顾翰不知道女生的名字，他当然不知道所有所有的相遇，都是杨遥设计好的，他当然不会清楚，在他们的第一百三十二次相遇之时，终于有了突破性的发展。
他当然不知道，此时的杨遥，大脑一片空白。
7：00。地铁到站。
七点整。故事开场。
顾翰脸仍旧微红，提了提书包，看着面前的女生，不知该说什么。广播声响起，顾翰顿了顿，走了。
自己知道，后面跟着那个女生。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就会碰到那个女生，到校，一前一后地走着，到家，一左一右地离开。
虽然未留心，却在不知不觉中，放在了心上。
§虹§桥§书§吧§BOOK。
第111节：向左走，向右走（2）
7：02。到校。
两人。一前一后。
顾翰微微听到身后的女生低低呼了声，然后转过身，问，〃怎么了？〃
这是第一次，他和她的对话。
〃化学练习……忘带了。〃
顾翰轻轻〃哦〃了声，然后接着走。一直听着身后女生念念叨叨的声音，细小如夏日的蚊子。
突然转过身，吓了女生一跳。
〃不如……你抄我的吧，中午还给我就行了。〃
女生马上笑靥如花，但立刻反应过来，〃你……你怎么知道我和你同级？〃
顾翰淡淡弯着嘴角笑，白衣飘飘，〃啊，因为有人跟我说起过你啊。〃
自己并非不知道女生的名字，杨遥，初三二班的杨遥。和自己同一个化学老师，和自己同一个物理老师，班级在离自己最远的地方。
杨遥瘪瘪嘴，拿过化学练习册。
顾翰所在的初三三班班，有杨遥安插的007，不然杨遥怎知他的作息时间？只可惜顾翰知道那007是谁了。
21：40。地铁站。
并排。仍旧一左一右。
只不过，近了些。
杨遥算了算，近了一米 ，相隔一米 。而之前，自己和他，相隔三米 。
从书包里拿出顾翰的化学练习册，递过去，道声谢谢。顾翰连忙说不用客气，然后将化学练习册塞进书包里。
〃啊，你们班也要讲化学练习吧？〃
〃嗯。〃
〃那你……〃
〃跟老师说没有带来，明天再交了。〃
〃哦。〃
杨遥低头看自己的鞋子，成绩好的学生就是不一样啊，跟老师说一句就可以了。再抬头看顾翰，暗道，如果是顾翰的话，也可以理解啦。
21：45。地铁入站。
门开。并排进入。
007今天告诉杨遥，又有一个女生拿了封情书给顾翰了。听到了没？〃又〃啊……哪怕是喜欢计算的杨遥，都已没了精力去算这是第几个〃又〃了。
又不是杨遥一个人这么傻的。
007说，顾翰又脸红了。
每次都是那么耐心地跟女生解释，看着女生哭了会赶忙拿出事先准备好的餐巾纸，一边解释还一边脸红，等到女生哭完了，走了，顾翰的脸却仍旧通红通红的。
杨遥瞅过去一眼，被顾翰看到了，问，〃怎么了？〃
〃想到好笑的事情了。〃
〃什么好笑的事？〃
杨遥不语，就一直看着，慢慢看着顾翰的脸微微红。真漂亮。杨遥暗想。
22：00。地铁到站。
杨遥前，顾翰后。
顾翰小声问，〃到底什么事啊……〃
〃啊，是已经过去了的事了，你真要听么？〃杨遥笑笑，有些狡黠。
顾翰轻轻点头。
〃上个学期，有人给那个男生送情书，在被拒绝哭了之后，我看见那个男生不知所措的样子，觉得很好笑啊。〃
杨遥话音刚落，顾翰脸就通红了。
杨遥记得，顾翰刚刚转学来的时候是初三上半学期。在这所学校，他第一次收到女生给他的情书的时候，因无前车之鉴，看着女孩子哭了，又没带餐巾纸，于是便安慰得有些口吃。
对女生温柔得另人发指。
22：02。出站台。
路灯下。离开。
杨遥想，明天大概得早起些了。
其实杨遥喜欢睡懒觉，喜欢压着上课铃声走进教室。
可是顾翰喜欢早起。
今天便是因为睡过头，差点错了车。
道了别，杨遥踩着影子哼着歌，一蹦一跳的，像个蚂蚱。
〃喂。〃
杨遥停下来，疑惑地转身，挑眉，〃嗯？〃
〃下个星期校园庆上的舞会，你会去么？〃
杨遥大大应了声，就见顾翰转身离开了。那么遥远的距离吗？其实也没有那么远……只不过，顾翰说话的声音太小了。
以至于，那声，〃为什么要去呢？〃杨遥怎么可能听得到？
4月1日 多云
20：00。地铁站。
一个人。独角戏。
杨遥脱掉有些高的鞋子，随意地坐在地铁站的地板上，倚着墙，嘴角淡淡的笑容，闭着眼。叹一句，顾翰的眼睛，多漂亮啊。
今天是校园庆，所以放一天假。
杨遥从舞会上提前离开了，一个人，安静地离开。就好像一个人，安静地离开了舞台。故事，结束了么？
007告诉杨遥，那个女生，不是本校的。
杨遥点点头，然后对007说，〃要不要去喝杯？〃
007特鄙视地看了杨遥一眼，然后说，〃你自己喝去吧。〃
于是杨遥一个人，在地铁站，慢慢地抽搐了。
舞会上的顾翰，穿着白色的正式衣服，一个人安静地坐在角落。角落处，光芒四溢。
杨遥看着一个接着一个的女生鼓足勇气来邀请顾翰，然后顾翰红着脸对一个又一个女生说着对不起。
杨遥深呼吸一口气，走到顾翰面前，咧开嘴笑，〃喂喂，大帅哥，赏个脸好不好？〃
◇BOOK。◇欢◇迎访◇问◇
第112节：向左走，向右走（3）
顾翰的脸一红再红，快嫩出水似的，低声说，〃杨遥……对不起啊……〃
杨遥摇头，〃啧啧，都喊你大帅哥了，居然还不赏脸啊。〃
〃啊，真的……〃
挥挥手，〃好啦好啦，知道你说对不起了是不？没办法咯，谁叫你……〃这么的干净啊。其实那一刻，杨遥心的确是有些痛的，可是她不能和别的女生一样被拒绝了就低声抽泣，不能让顾翰为难。
这不是他的错不是么？
是自己喜欢上了他，自找的。
他明明……那么干净的。
杨遥坐在顾翰旁边，吹了个口哨，这叫，周瑜与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可是当……舞会的大门打开，那个女生笑容漫天的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时候，当，那个女生一步一步走过来的时候，当，那个女生说，〃翰，请你跳支舞吧〃的时候，当，顾翰点头的时候。
杨遥笑了。
其实，杨遥是看到了，在女生出现的刹那，顾翰眼睛里闪现的光，粲若星辰。他们跳得那么缓慢，定格成了画。
叹一句，顾翰的眼睛，多漂亮的啊。
21：40。地铁站。
一个人。人来人往。
杨遥站起来，跺了跺有些发麻的脚，塞上了银白耳机，一个人独自听着节奏强烈的电子乐。21：30到21：40的十分钟内，顾翰没有赶到地铁站的五号站台，有过三次。
两次，是被老师喊去了办公室。
还有一次，是因为那个女生，请顾翰跳了一支舞。
如果一切已经过去，那么，跳一支舞也是好的。
21：45。地铁进站。
一个人。独来独往。
杨遥不是那么轻易放弃的人，可是顾翰明明那么开心的，那种光芒，自己是从来看不到的。呀，这有什么嘛，不过是，一切回到起点罢了。
只可惜，连一支舞都没有。
4月7日 细雨
21：40。地铁站。
并排。一左一右。
相隔三米。
杨遥有时和顾翰说几句，更多的时候，就是默默无语。和以前真的一模一样啊。顾翰自然察觉不出有什么不对劲，因为一直以来，就是这样的。
还没有开始，就已结束。
不同的是，这时杨遥手里提着个包，做工很好的鹅黄皮质那种。
却在恍惚之间，手被一股突来的力道一拽，包被人抢走。杨遥一愣，马上反应过来，那人已经跑远。
夜晚这种事虽说多，可为何被自己闯到？还抢的是那个包！
〃抢劫啊！〃杨遥拔腿准备追，可回头一看，顾翰眼睛颤颤地站着不动。杨遥一下子泄了气，瘫坐在地上。
〃杨遥……算了……没关系的。〃顾翰试图安慰。
杨遥垂着头，抱着膝，喃喃，〃怎么会没关系……怎么会没关系呢？〃
〃算了，包里只是些钱，追下去会很危险的。〃顾翰的脸色苍白，眼睛还是颤颤的。
〃那里面的东西，很重要很重要的啊。〃一说，杨遥身子就止不住地颤抖，一眨眼睛，眼皮就湿漉漉了，凉凉的。
顾翰下意识地想去拿餐巾纸，却发现没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