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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情没有看他们,只淡淡的点了点头,问:‘你们为什么知道阿拉老汉在修坟?’
干干向阿丙指了一指:‘他说的。’
无情道:‘你们一见阿拉老汉的时候,说了什么话?’
恼恼道:‘我们说:老头儿,跟我到衙里走一趟。’
无情道:‘他怎么反应?’
这次是干干答:‘他?全身发抖,几乎没晕过去,我俩儿扶住了他。’
恼恼龇起黄牙,嗤笑了一声:‘也许,这就是做贼心虚吧!’
无情道:‘他听了之后,不是去上了香吗?祈禀了几句吗?可有没人听一听他说什么?’
一个人临终前的话,往往是值得一听的,那是他向这世间道别的话。
——除非那是个病人,而且病得意识已经错乱。
就算是思路紊乱,他最后的告别,必然隐含了他对人世间最大的快乐与遗憾、最深刻的回想与挂念,或者,对人生走这一遭最入味的告白。
那么,当然离就是死别的时候,那一句留言,还是应该留心去聆听的。
同样,当一个人,虽然活生生的时候跟你说‘再见’,而那‘再见’其实意味着:永别了、后会无期、相见时难别亦难……种种难言之隐的话,请留意去听一听他的心声,可能,当你以为只是淡淡的一声风中道别,只是轻轻的一句例行公事,可有没有想过,当他转身而去,上楼返家之时,在灯火将亮未亮前,他别过头去,风中也传来一声叹息、多少祝福,以及难言的苦衷,千呼万唤的无声?
那一声再见——是真的能再见吗?
——粗心的人,大意的人们,疏忽的人群,常在冲突、互斗、嚣烦中浮躁激动,大吼大叫,自以为委屈,自认为可以傲慢,往往忘了去聆听那独立风中的哭泣,千年孤寂的独白,还有铁肩担正义却给斥为奸雄者的委屈。
心要有情。
人要有性。
年轻人要保持激|情。
年青人要有志气。
处事却要冷静。
这是诸葛先生常对铁手、无情的教诲。
铁手最了解这点,他愿意不惜一切,只要能替诸葛分忧解劳,就算头上掉下了个千斤闸,他都愿意为诸葛先生先行顶着,让他先缓一口气,有机会把下闸的人除掉再说;而他自己,宁给压死,在所不辞。
无情虽然比铁手年少,但看法不完全相同。
他因为多在神侯府打点要务,参与时政,而铁手行动便给,多派在外,代表诸葛行事,在武林中已有了点威望,在公门中极有号召力,是六扇门的表范。相比之下,无情似负责运智成分较重。
不过,对于遇祸临危时如何替诸葛排忧解难一说,无情比较悲观,也有点残酷,当然,也相当冷静主知,同时,也很死心眼。
他认为:以诸葛先生的地位、实力、火候和影响力,一旦发生这种生死存亡、独力难持的危机,那么,整体局面一定是到了迷雾四起、众说纷纭、魔长道消、兵凶势危之际了。
遇上这种情境,一般民众百姓,所知必然不详不实,如能翔实,历代忠臣名将遭斩受诛之际,平民百姓,也不会蒙在鼓里,同声咒骂了。
每有这种处境,一定不方便也不易解说清楚,而且动辄得咎。例如某直斥奸妄,可能形同指责天子,触怒天颜,遭致败亡身死大祸临头。若完全任由敌人指斥加罪,不予澄清,也很容易罪名确切,他日欲辩无从,形同认罪。这种情形,愈踞上位,愈是难为。
愈到诸葛先生如此境地,遇上这种事,其实越为凶险,越为不易拆解,动辄激怒天威,当事人百口莫辩,只能愈沉着应敌愈为上策。他一方面得为自己派系、所护的人顶着半壁塌天,一方面得为半壁江山顾全大局,又要保住自己性命名誉,真是谈何容易。
可惜,往往这时候,便是平时信誓旦旦,矢志为诸葛或某主不惜身死,同进共退,祸福齐与,口口声声跟随一生不相弃,决不背叛的人遭受严厉考验之际。
这时候,找到理由放弃、误解、落井下石、甚至反噬一口、大义灭亲的人,都会一一站出来行事。
他们有的可能根本经不起考验,跟看大势不好,连忙割席断交——这种人,为了向得势派系交心,做的往往比敌人还绝,下手比外人还毒。
无毒不丈夫,而且,斩草要除根,心虚的人,下手往往更辣,都是为了:我已经叛了、出卖你了、对不起你,怎会让你翻生、翻身!
也有一种人,的确是不辨流言,以为圣旨就是天道,或以为猜估就是属实,更听一偏之见、一面之辞,他们也可以为自己开解:天子英明,怎会有错?如果有误,为何不辨?却不省得。当事人既为求机隐忍图存、如何申冤?抗命,只是自求速死!例如:某奉命与敌议和,其应是为暗渡陈仓、突袭外寇,难道还能事先公开言明告天下吗!或他须忍辱成全,保护良善精英,但又不能事先明告同僚,更不可启疑权贵,又教他如何不受尽误谤,委曲求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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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上这种情形,诸葛只能一力承担,哑忍谣言。苦持独斗。
——遇上这种情形,还能抵死力助的,坚信不移的才是真正的好友、知交、同党、相知。
余皆不是——至少连这点勇气、知心都没有,算不上是。
难道,在天下都知道(例如诸葛)是忠的、好的、大义的情况下,你再一起去摇旗呐喊,一起去匡扶正义,其实,那时候,已多你一位不为多,少你一位不算少了。
风前点烛才知暖。
夜里燃灯才见明。
无情知道这点。
明白这点。
所以,他所作的事,是在诸葛受谤遇祸时,他二话不说,一句不问,先以他的一切力量(虽然,他连站起来的能力也没有),为诸葛先生排难解忧,先‘顶’住了再说。
他瘦弱的肩膀,能顶得住吗?
不知道。
但他一定顶着。
——要顶不了,还有铁手那一个宽宏的铁肩,身担正义而不屈!
对无情而言,身有残疾,再顶这千斤大闸,的确是残狠的事。
但他没有别的选择。
一旦遇上了,他就一定顶着。
——有些事,遇上时,他不需要用理智。
而是信任。
——只要是义所当为,他定当有所必为!
就算再断送一双手也愿意!
他虽然一向少出江湖,但以他的聪敏天资,以及一向参与朝廷的另一种残酷得非你死即我亡的权力斗争里,他一早就领悟了:
江湖,不是说谁忠谁奸,就是谁好谁坏的,谁可怜谁委屈,对方就是残酷无耻的,但人生在世,若对先生、世叔和正义、公理的基本信心也没有了,那么,他也碎了心,没有心了。
没有心的人活着也不会开心的。
他信先生。
他用心办事。
所以用心去问。
用心去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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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很多人都只用耳朵去听,没有用心——甚至,根本不去听一听,那弦外之韵,以及言外之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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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和问,都只要讲求啄碎同时,都是要用心的。
啄和碎,也就是像鸡旦孵化一样,外面的(母鸡)和里面的(小鸡)同时认为出生的时机成熟了,母亲啄碎了壳,但不能太用力,小鸡啄开了壳,但也不能太不够力,壳碎而出,互相应合,机遇相契之际,才是啄啐同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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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若与另一个相契达到了这种程度,这种高度,这种境界,那么,可谓相知忘我,乐莫乐矣。
那就是钟子期与伯牙,千里马与伯乐,高山与流水,苏梦枕与王小石,小花与无情了。
只不过,世间能有几?
世上几稀矣!
找到了,就是你的幸福。
幸运。
——找不到?也只不过是茫茫人海里,遗落的一声叹息。
少年铁手 … 第三章 案发了!
恼恼和干干,你望我,我望你,支支吾吾,老半天说不出话来。
无情问:‘嗯?’
恼恼搓着大手,苦恼地道:‘好像,好像是说……’然后望向干干。
干干也很烦恼:‘这……这……他说……他说了什么呀!大概……大概也就是求神……不,求鬼保佑他吧……’
说着,他忽然咔咔咔笑了几声干巴巴的,诌媚似的向着‘三陈’讨好的说:‘那糟老头儿一听要逮回去见三爷儿,马上尿撒了一裤裆子,魂儿早散飞放倒,不必撩钩搭索就自己土上加泥去了。’
他这一说,‘猛鹫’和‘生龙活虎’尚未回应,严魂灵面色一沉,道:‘你叫干干?’
那干干见严魂灵几分姿色,给烛火一映一晃,活似艳鬼一样,不禁有些绯想,就诞着笑脸说:‘俺叫干干,是‘干干巴巴’的那个‘干’,不是‘乾’坤那个‘乾’,大姐认好了,是‘乾’阳,姐儿是阴女,正好匹配儿,但姐儿你叫,就叫风干的干,俺这听着就滋润着哩。’
严魂灵也不马上恼火,只昵声唤:‘干干。’
干干马上有点色授魂消:‘姐儿好说,听得这一唤,可骚了魂。’
看来,要不是有他的上司、上级在场,他平时在这种场面还不知放话有多难听。
严魂灵眯大眼,问:‘你可知道我是谁?’
干干也眯了眯黄澹澹的大眼:‘大姐,俺正要请教芳号。’
严魂灵也不懊恼,只说:‘我姓严,叫魂灵。’
‘唷,听得俺也掉了魂。’干干干笑着:‘严姐儿的名字也真够意思。’
可严魂灵这样一报姓名,在旁的阿吠、阿废,面色有点不自在了,扯了扯干干的袖子,小声道:‘她是——她是……’
干干笑着舐了个咀唇,诡笑道:‘我看得出来,她是獠女美人胚儿。’
笛僮道:‘严姐是我们神侯府副总管。’
干干哈哈大笑:‘小娃子,神猴儿蹦出了笼里来,还是石头里蹦出来的猴头菇,要严姐儿去把他捡回来……什么!?你说什么?神……猴……侯……神侯府!?……是六扇门第一把交椅诸葛先生的神侯府……!?’
‘是的,’箫僮也霎了霎大眼睛:‘就是诸葛先生神侯府,神——侯——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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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干张大了口,龇出了黄牙,还可以见到那条满布脷苔的舌头,甚至可以看到喉头上的吊钟。
恼恼有点看慌,也忙替他兄弟撑场面,语音就是在放二四,‘这个……这个……有怪莫怪……我这兄弟不知是神侯府的高人……大姐姓严吧?刚才说是大名叫啥来着?’
严魂灵这次还没说话,笛僮已接道:‘我家姐儿叫魂灵。’他说话也带点笛韵。
恼恼像不知给人打从哪儿揣了一脚,‘严魂灵?神侯府‘嫁衣魔女’严九嫁!?’
箫僮笑声似是箫声:‘姐就是大名鼎鼎的‘嫁将’。’
恼恼张口结舌,也一样隐约可见喉头吊钟。
严魂灵大眼儿一瞟,道:‘你刚才说什么来着?’
恼恼拢起了口,吞了口唾液,好不容易才回话说:‘幸会幸会……我……我啥也没说哇,真是……失敬失敬……’
严魂灵眯眯眼笑道:‘老娘没问你。’
干干苦着苦瓜干的脸,说:‘我……我是有眼不识泰山……’
严魂灵格格笑道:‘老娘不是你的泰山,你刚才不是说阿拉老汉给你们磨得魂散神飞么?尿也撒了一裆子么!好威风啊!’
干干这才省悟过来:‘是我不对。是我多咀。说话不放人声,竟敢提了大姐的芳号!我该死!’
严魂灵掩咀笑道:‘提老娘名字有什么打紧?可在老娘报上了小号之后,你还是说骚了魂、掉了魄——老娘几时惹着你了?’
‘没惹着没惹着,’恼恼忙道:‘是俺兄弟万不该千不着惹毛了大姐您!’
严魂灵水灵灵的眼珠儿一转:‘老娘这德性就是这样。你没来撩理老娘,老娘也不撩理你。老娘的道理就这样子。简单!’
‘不敢惹不敢惹,’干干这才千般讨好万般阿谀的说:‘俺……俺骂的是那糟老头儿,怎敢在严九姑娘这等武林高手面前造次!这些乡巴佬,狗不楞蹭的,连武林低手都不是,又当贼又扒坟的,忔憎得很,不踩他们心里还真闷损的!’
严魂灵虽然已‘嫁’了九次,但就喜欢人家叫她‘姑娘’,登时不那么计较了,岂料铁手沉声道:‘他们就算只是武林低手,就不是人么!’
陈鹰得见势凌厉,马上圆场道:‘铁兄弟言重了,是人是人,大家都是人,只不过,我们是公人,他是犯人。’
无情冷冷地道:‘犯人,就不是人么?’
陈鹰得闻言一怔,他对严九嫁、陆破执倒是惮忌几分,对铁手也比较忌畏,但对连站起来的能耐也没有的无情,是决计瞧不上眼的,于是哈哈一笑道:
‘是人是人,废人也是人,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