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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子弟,免遭杀身之祸,为这些事,他更沉疴难治,曾四次归隐闭关,不再涉足世间争斗烦恼事,但皆因过去弟兄,和新一代侠少,企盼他在出来主持大局,震慑群邪,他才五度出关,一把红刀,划破金风劲,一身病躯,颤哆细雨中。他,苏梦枕,依然傲立皇城,在残垣断瓦中以一双森寒的眼神,燃烧起侠义的战火。
那是他对宋廷懦怯荒淫,佞臣舞权卖国,江湖风波恶,无处不险滩,闲庭信步,运筹帷中,所作的一首诗感触吟咏。有心虽逍遥,大志未酬,一腔热血,依然未消之意。
可是,铁手一听无情吟诵,就马上迈步到了他师兄的身后。
由于他举步极为轩朗,各人也不觉诧异:本来铁手就一直守护在无情身后的。
他护着无情,就像是一棵大树理应以它的枝叶保护好花果一般。
可是,铁手这时的心中,却是走了神。
因为他发现,自己出手以内力传输给蔡摘的时候,忽然,多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寒意。
他连忙以初学的“以一贯之”,将这寒意强自压到一边去,然后,用正统的内功,冲破舒缓了蔡摘|穴道筋络走岔之苦。也就是说,要不是那突如其来“寒意”袭击了一下,铁手运功替蔡摘的效果,难免会更加明显。
铁手省视一下,很快就发现这寒意的来源就是无情。
所以,他很快的就回到无情身后。
而且,大方自若,气定神闲,因此场中高手虽众,但几乎谁也无法察觉。
铁手在无情身后,用很低沉的语音问:“师兄,你受伤了?”
无情淡定地道:“是。”
铁手心头一震:“你着了刀么!?”
无情神色不变,“没有。”
当时,那眼神混浊的道人和林十三真人、朱月明却在对话,靠近无情的张怀素和邬燊乔,不是因伤负痛,心分神散,就是萧剑僧见铁手神色凝重,与无情低声细语,必有要事,所以出言把大家的注意力引开了。
铁手刚才双手搭在无情肩上,内力就是这样灌了过去,不意却一时疏忽,为一股阴寒之气所侵。
他俯视月下无情那一截白如雪玉,单薄无依的后颈,忍不住心头叹息一声,“可是……”
无情道:“张怀素的刀没斫着我,他以“冰魄寒光”气劲注入了“飘风振雨”大法,刀锋未至,但寒劲已侵入我百会|穴,直灌五内。
铁手道:“张仙人果有过人之能。师兄当时却不能避,也不能躲,要等他一刀斫实,然后才即时应变,让他攻击遽然落空后,猝不及防,让“翻脸不让人”击中他的要害。
无情道:“所以我也吃了他的刀气。”
铁手道:“他的刀劲很寒。”
无情道:“萧剑僧的刀本就是极寒之物,但我体质也极寒,所以,寒毒是潜入我体内,我还挺得住,但可能对你至大至刚的内功造成破坏。”
铁手道:“我不碍事。但这阴寒的气迟早会突破迸发出来,师兄你要当心。”
无情道:“别为我担心,你且放心应付场面去。”
这时候,场中三路人马,即是以“一点堂”的萧剑僧、铁手、无情等人为一路,“少保府”的张怀素、林十三真人、蔡摘、蔡奄为一路,而朱月明和那哭笑难分的道士(甚至难分僧道),则自成“仲裁”、“调停”的一路,各达成协议,在明子夜决战于“大本营”。
议定之后,铁手分发金创药“洛逝川”,将一节药膏抿成几小片,分发给几名伤者。
“皓首狮王”高兴远双手接过,一稽手,向铁手表达谢意。
林清粥双手接过,视为珍物。
何问奇则冷冷看了一眼,道:“这药你多着吧?”
铁手道:“本有三节。一节已用磬。这一节也全分给你们了,现只剩一节。”
何问奇冷哼了一声,显然并不置信。
铁手也将私下的一片药,速递给张怀素。
张怀素看了看药膏,拿起放到鼻端,还闻了一闻,甚至还用手掰了一小块,尝了尝,开始是不豫之色,后来转为微诧,继而升起了怒容。
“笑脸狐”何问奇马上非常警觉,谨慎的问:“怎么啦?仙人,果然是毒药吧!我就知道这种鹰犬不安好心。”
张怀素狠狠的望着铁手,一字一句的道:“你这药,真的是洛逝川?”
铁手微笑道:“我赶早就说过了。”
张怀素怒道:“只怕……你得来也不易吧?”
铁手道:“不是不易,而是很不容易。”
张怀素恨恨地道:“你可知这药在武林中,有人为得之半片而不惜杀人如麻,血流成河。”
铁手道:“灵药和灵物一样,有时候,都是来见其利却先见其害的。”
张怀素依然忿忿不平,“看来,你拿到这三节“洛逝川”,也百般不易,杀了不少强敌才到手的吧!
铁手磊落地道:“一人未杀,但确得之不易,也得之不意,如果不是灵捕爷的成全,我也根本不可能沾上这灵药。”
张怀素瞳孔收缩,道:“灵捕爷?是‘捕霸’灵郁布吧?”
铁手笑道:“是他。就是那位以一人之力押解一百七十三名剧盗巨寇回京受审的‘捕霸’灵先生。”
张怀素长叹一声:“连灵郁布也那么看重你,我没话说了!──可是,你明知道是那么贵重的药,却又让这几个贱物敷用!?”
少年无情 … 第四章 时常刻划着易惊易喜的心灵
铁手道:“人,都是人。受了伤,都是受了伤害的人。药,是用来治病的,疗伤的,不分贵贱的。”
张怀素泄了气似的,道:“那我没话说了。”
遂而,目中又闪现贪婪之色,强提真气,问:‘这……药……可否予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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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手坦然道:“张仙人喜欢,都拿走就是了,你的伤可也不轻哦。”
张怀素拿着那一节药,端到鼻下方再嗅,然后在眼前挥了挥,想说点什么,终于又似不知说啥是好,只吐了几个字:“这……好……谢……”
那何问奇在一旁好奇地问:“这是啥药?为何不能寻着方子,自行配制──”
张怀素蓦地一腾身。
迎面,就是一记耳括子。
一下子,把何问奇掴得仰面翻倒。
张怀素还顺手掠了“笑脸狐”手上那一截子的药,十分珍惜的又拿到鼻端闻了闻,很是陶醉了一下子,然后向铁手道:
“谢谢。”
又稍稍躬了躬身:
“谢谢。”
这才佝偻着身子,捂着胸腹,迤俪着步履,慢慢离去。
他对铁手那么尊重,只是因为,铁手给了他一片药膏。
可是,这药,铁手也为了救人疗伤,大大方方的给了何问奇、林清粥、高远兴,这三人中,高知道感谢,林知是良药,何则几以为铁手在毒害他。
现在,何问奇因此药而给张怀素一掌打翻于地,挣扎而起,临行还恨恨的盯了铁手一眼,老羞成怒,把怨忿都寄在铁手身上了。
无情在旁所见,也无限感慨。
他看过一把宝刀,是晋时嵇康亲手打造的,刀名“铿锵”。
这对任何史家而言,都是珍贵至极之物,因为嵇康是一位音乐家,也是一位大文豪,而且甚有风骨气节;而对武林人物来说,嵇康也是武器铸造大师,既是宝刀,也是宝物。
但无情亲眼看到,这把“铿锵”,落在王子赵锷手上,把玩之际,任意将锋口剁于石上,结果大好宝刀,锋卷刃吞,不成利器。
无情又见过司马相如亲笔的“难蜀志”,本来是文学上有名辞章,司马相如以之勉励修筑通往南夷之路的父老们,莫以艰苦而畏难。既为司马真迹,更是古迹之物,诸葛原要争取存入“无邪楼”中保存,惜结果由蔡府的公子蔡力恃所得,闲中无聊,翻了几页,便与女婢作戏,交媾弄了污迹,便撕去十几页抹拭,此篇尽毁于一无识者手里。
可恨如此,可叹若此。
可憾亦莫此之甚。
人不识瑰宝而毁瑰宝,一如人对自然一景一物的摧毁破坏,最后亦反临其身。
各人相继离去,铁手也没闲着,他将剩下最后一截的“骆逝川”,掰了一半,交给萧剑僧。
──萧剑僧脸上有挂了彩。
萧剑僧推辞:“小伤。这面具挡了一大半。用不着那么多。”
他又拗成两半,递了一半给铁手。
铁手接过,没有多说什么,他忙着“送客”。
──尽管是“不速之客”,那也是“客”,还得要相送的。
何况,明晚一战于“大本营”一事,铁手还得跟朱月明、喜怒难分的头陀/道人/和尚以及林十三真人议定的。
而且,他们想以这一仗化解无情跟蔡家公子的仇怨,首先,得要绕过“捕神”的手下和势力:否则,这刘捕神一旦公事公办起来,可是六亲不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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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剑僧已负伤。
这事当然由铁手来协调。
于是,铁手去“送一送”这些人──这儿“送”的意思,也有“监视”他们离开“一点堂”味道。
张怀素走了。
负伤而去。
但领情。
──有了一截“骆逝川”,他仿佛已很心足。
蔡家公子走了。
走得悻悻然。
因为无情还活着。
看来,还安然无恙。
他们心头各有大恨与小恨。
小恨的是蔡摘。
──毕竟,他是比他刚来这儿的时候,舒畅了一些,身上的不舒服,也减轻了一些。
虽然,仇人还好端端的在那儿。
大恨的是蔡奄。
──他幺弟还给治好了那么一些,而他,却一无所获,毫无利益,只白走了这一遭。
仇人,纹风不动的依然端坐那儿。
他决心报仇。
一个人想要报仇,这心理便像一把刀,时时刻刻在本就易惊易喜的心灵里剜刻,那种愤恨是难以安宁的。
其实,报仇确是一种令人奋发的力量,可兹利用为踔励奋进的弹簧。
但念念不忘报仇的人,活着,也太辛苦了:报仇,其实也是跟自己有仇。
最好的报仇的方法是:自己能更成功、快乐、健康、幸福给仇人看,这点有时候比杀了仇人更健康、愉快、有力!
高兴远、何问奇、林清粥也一一离去。
他们三人都知道,今晚一战,他们三人讨不着功,明晚之役,少保府当出动最精锐的好手,那就轮不到他们插手了。
“皓首狮王”高兴远知道,他自己差不多时候“离场”了。
他已老了。
没有用了。
“少保府”已用不着他了。
“飞天遁地”林清粥则在思虑,他如何创造一种刀法,只有他砍人的,没有人可以砍他的;他要像鱼儿一样灵活,又要像鸟儿一样飞翔,砍人十七八刀,敌人还不及反攻他一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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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这样揣想。
他想的美。
事实上,任何人,只要出击、攻击,无论多高明,就同时让人有反攻、反击的可能。
武功再高,也都一样。
“笑脸狐”何问奇则很气。
很闷。
他受了伤。
因敷药太迟,伤口仍然渗血。
他觉得自己是全场最冤的:他居然还挨了“自己人”的耳光!
──他连张怀素都一并儿恨上了!
虽然,他走的时候,还带着笑意。
毕竟,他在江湖上的外号,就是“笑脸狐狸”。
少年无情 … 第五章 临死之前,微微一笑
笑脸狐狸,名不虚传。
只怕,就算人杀了他,他濒死的时候,也能微微一笑。
世上,有些人,你说他、激他、打他、踢他,都没有用,他都不招不架,也无力还击,更无意挣扎,哪怕你逼死了他,他也没火气,甚至在临死之前,还能微微一笑。
有些人,则不然,他看似一直微微笑着,很平易近人,很和蔼可亲,很没架子,很没火气,但若以为这种人就没火没劲的,那你就错了。
这种人,可以一面笑着,一面奋进,一面还击,一面出刀,大可以要以为他好欺负的人死了八十九次,还不知他为何发那么大的火气、何时捅了自己十七、八刀的!
所以,微微笑着的人,有的是笑脸猪,有的是笑脸狐。
猪给宰了之后,把猪头煮熟了,还是眯眯笑着的,好像在为它自己的死感觉到庆贺,有点庆幸似的。
临死前,还保留着微笑。
但狐狸不是。
它笑,是为了要人相信牠。
或者,它笑,是因为它还没有生气。
人也是一样。
人在“吃人”的时候,也都是笑着的,很少人会哭着吃人,哭着吃人,那也只是猫哭耗子,何况,哭着吃人只是吃人不到家的人而已。
──这里“吃人”的意思,当然不是指真的把“人”给“喫”了,而是指人欺侮/对付/伤害/暗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