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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候已是五月，清晨仍然有些凉意。春风拂面听起来很美，不过这天早上的风却强得有些过头。一个中年男人的帽子甚至被风吹到铁轨上，站务员费了好大力气才捡回来。
距离田中德马三四米远处，有个少妇的和服下摆被风吹得如彩旗一般猎猎飘舞，注意到他的视线，少妇白皙的脸颊一下子通红，难堪地垂下眼睛。德马觉得有些失礼，心生歉意。
“简直就是狂风嘛。”
站在德马旁边，佐竹亮一郎用右手按住随风乱飘的略长头发，方才的少妇偷偷看了他一眼。
今天的亮一郎穿着白衬衫、褐色长裤，长裤上吊着背带。最近西式打扮已经不希奇了，多数男人不怎么在乎穿着，亮一郎却只喜欢也很适合穿衬衫长裤，很是风流倜傥。脚下是穿惯了的棕黄色高帮皮鞋，进山的时候他总习惯这样穿。
尽管还带着摆脱不掉的少爷任性脾气，但他充满男人味又帅气，加上用情专一，即使没有自己，想要宠他的女性恐怕也是要多少有多少。
“啊，火车来了。”
外面和服裤裙，里面衬衫的学生原，朝铁轨的另一端张望。
“连个影子都没见着呢。对吧？”
亮一郎征求着德马的附和。已经到点了吗？德马正要掏出怀表，夹在腋下的植物标本采集夹不小心掉了下来，下方正好是小鬼桑叶——尽管现在是白猫模样。
“呜喵！”
桑叶被采集夹砸中，发出让人怀疑它是不是被压扁了的惨叫，把右边的原当柱子一样狠狠地挠。
“呜、呜哇！”
趁原跳舞似的两脚乱踏，桑叶爬到他的肩膀上，冲德马张大嘴巴吓了一声。
“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听德马道歉，桑叶哼了一声，小下巴一抬不再作声。
“德马，根本没必要道歉。是那鬼东西太小又呆在你脚边的错。”
亮一郎责怪变成猫的桑叶。桑叶听到便很不爽地皱起鼻头，脸正要变成鬼的样子，亮一郎得意洋洋地吊起嘴角，食指戳向桑叶，警告他“少给我变鬼脸！”
“家里无所谓，有旁人在的场合可不要变成鬼哦。不好跟世人交代。”
如果不是鬼脸的样子，桑叶是无法说话的。见桑叶满心不甘地龇着牙哼哼，亮一郎眯起眼睛，一副“你栽了吧”的表情。
“好痛好痛！”
原突然跳了起来。
“好啦，桑叶！别抓他肩膀！”
……看来桑叶决定通过虐待原来发泄。
“桑叶，你这样会给原添麻烦，回我手里吧。”
德马伸出右手，猫脸的桑叶摇了摇头。要硬让它回到手心里也不是不行，只是它恐怕会拼命抵抗，再次出爪抓原，便迟疑了。
“佐竹老师也不要再戏弄桑叶了。”
听到原的抱怨，亮一郎努起嘴，双手插腰，仿佛在说“真抱歉呐”。
“要说起来，这都是因为你带桑叶过来。”
为了欺负亮一郎，每次去山里采集桑叶必定会跟来。今天本来是趁着猫形的桑叶在床下呼呼大睡的大好机会偷偷出门的，还以为终于可以安安稳稳地走山路了，谁知迟到的原竟背着桑叶来了。原来是桑叶发现两人悄悄出门去了，在街上边溜达边找，半路碰到了原，跳到原背上，只要原想甩掉它，它便用爪挠。已经快迟到了，原只好把它也带到车站。
“有桑叶在也没什么关系吧。上次采集不是也带它去了么。有些学生甚至以为佐竹老师您喜欢猫呢。”
“是它老自个儿跟来，我可从来没带它出来过！”
两人争得不亦乐乎的当儿，火车轰然进站。等车完全停稳，才一开门，乘客便争先恐后地下车来。这个车站可以换乘，下的人不少。时候还早，甚至有穿西装的男人边用帽子遮着打哈欠边赶往换乘口。
三人一猫上了火车，在四人座上坐下。隔一条过道的座位上，身着绸缎的女性膝上放着包袱，头靠在车窗上，半张着嘴睡得正香。
今天的计划是去看盛开在两小时车程外的野吕村的白藤。植物学研究室里有个来自野吕村的学生，谈起山中怒放的白藤，亮一郎一听便立刻来了兴致，非要一探究竟不可。
原本应由那个学生带路进山，但他出麻疹病倒了。若是等他痊愈，花都要谢了。反正路不算很难找，便决定直接出发。
亮一郎坐窗边，身旁是德马，对面是原和在他膝上蜷成一团的桑叶。德马劝桑叶说“这样做会压着原的”，但被亮一郎将了一军似乎让它很沮丧，一拽它便抓挠原的膝头。见状原也无奈地叹了口气说：“没事，随它去吧。”
刚一上车，亮一郎便立即拿出从家里带来的书，一本昨晚没读完的俄国植物分类书籍。看他读得专心致志，德马尽可能小声地跟对面的原聊了起来。
“德马先生也见过稻荷神社的人偶了吧。”
原拍拍桑叶蜷成一团的背，桑叶很不耐烦地微微睁开眼睛。
“见过了，菊花制作的人偶尤其精巧。也有客人是去神社赏花的，神社内人很多呢。”
“我去的那天下着小雨，倒没多少人……对了，德马先生吃过冰激凌吗？”
“没有，不过听说过。”
砰的一声，眼角余光里亮一郎合上了手里的书。德马有些担心，他是不是嫌说话声太吵。
j5 ^； u！ j（ z8 ｛； k； K＋ ｝6 Q＋ ｛幸福花园“既甘甜又冰凉，很好吃的。我们几个学生去教授家里整理标本的时候……”幸福花园7 Z6 z& j＋ J： U7 y； ＇8 I）
“德马，午饭吃什么？”
# l） ^； Q' L。 A& K： B6 a0 X任性少爷把头靠在德马肩上，打断原的话。。bldevotee3 ？8 Q＋ a2 v E（ O7 J； c； f
“中午是饭团和腌菜，还有煮小鱼。”
4 ｜〃 O4 ？＋ F* R。 q… O0 U8 Q％ c“我饿了。”
8 y。 Y＋ b； p％ N亮一郎像撒娇的孩子一样抓住德马的手。
8 x。 H9 N O X！ S1 ？9 ‘“早上吃过才没多久，要是现在吃掉，午饭就没有了。”8 ~/ S& J； E。 y〃 T# P（ ＇（ O… o
“车站附近不是有卖饼和天妇罗的小摊吗，买点就是了。”
& S〃 W（ N/ X9 L7 p2 L& _… 。bldevotee德马轻叹一口气，轻轻按住大少爷握着自己手腕的手指。
/ R＋ V； e… e7 K； y3 q。 _“那是乡下小站啊，别说小摊了，商店都不一定会有。请再忍忍吧。”
/ V（ F＋ C' Q3 ？4 i8 H8 a“不行，我饿了。这样下去等车到站我就饿死了。”
（ Q％ T4 z r〃 S％ M： c' ‘8 p亮一郎跺着脚，简直像个小孩一样耍赖。德马只好打开装午餐的箱笼，用布擦净手，从四个饭团里拿出一个递给他，被他三口就解决了。
： _8 V… k# ~0 E； y； j； s（ m& i％ F“亮一郎，米粒……”4 q9 T S& ＇ X5 D
嗯？亮一郎不明就里。德马摘去男人右脸上的米粒，像平时一样自己吃掉。大概是吃过满足了吧，亮一郎再次靠在德马肩头开始睡觉。心里感慨着真不好伺候，还是屡屡让他耍赖得逞。7 v（ s； E7 ？： ｝％ z3 E… ‘4 e
无意间看到对面的原，他已经从脸一直红到耳根，低下了头。膝上的桑叶甚是无聊地不停打哈欠。
5 ^9 h* e： h＋ 1 ｜… ｝“原？”
％ I％ J5 j2 v〃 m/ ｛* G& ‘＋ r％ l6 U（ ？0 n幸福花园“啊，没事……”幸福花园# _' d3 z0 i； C
原粗鲁地抚弄腿上的银色毛发，被桑叶挠了手。
8 T） ？） l5 G/ ｜0 A“那个……我只是觉得，你们两个感情真好。”
6 y' V0 L7 f8 a7 ｛9 v！ @幸福花园随即德马也害羞起来，红着脸低下头。一不留神就和在家时一样，摘下脸上的米粒直接吃掉，男人之间做这种事肯定很可笑。
） D； H ｝！ x； K； l〃 b“抱歉让你看了笑话……”9 F6 H3 w/ n6 _… r6 N c
闻言，原也红着脸摇头说：“不会不会。”
； ｜6 f； Z5 U） X… S3 ‘； B5 b＋ E/ @ @幸福花园“不用在意我。有句话叫以和为贵嘛。”
… M… C3 V〃 p！ s7 ＇； J〃 Q……之后，直到列车抵达目的地，德马和原都没怎么说过话，只有火车一路哐啷哐啷地单调摇晃。亮一郎靠在德马肩头，睡得又香又甜。。bldevotee！ ＇ d# k： s1 Q） H； X＋ r。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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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T2 Z3 O。 S〃 r： J： h1 E @野吕村站孤零零地立在一片绿油油的水田之中。远远望见的村子里，农家也分布得零零星星，煞风景之外还透出几分寂寥。小站前面自然没有什么小摊。
8 y ~1 v1 W1 Y东京的风不小，乡下的风更是强，而且还是迎风，三人便都弯着腰，依照那个学生画的地图在小路上摸索。幸福花园* j＋ Q） ？2 n。 E7 D
大概是嫌走路太累，桑叶仍然扒在原背后打算偷懒，在德马的呵斥下才不情不愿地回到德马手里。幸福花园5 V； R1 ｛7 ^〃 f） q/ T
起初路只有一条，半途分作两个方向。按照地图选择进山的路，走着走着路突然变窄，也愈发崎岖起来。山路难行，但众人平日走惯了，走上个半天也没有问题。& a E。 i〃 ^/ e r； @！ ‘* ｛！ C
走到河边的山脊，不知哪里传来了巧妇鸟的叫声。
8 g m； ｝8 q。 W： l/ e（ w“佐竹老师，那边。”原指着河对岸。从岸边一直向水面延伸的杂木上缠着藤，雪青色的花朵满满地开着，压弯了枝条。。bldevotee' r〃 B＋ u； L2 N1 d＋ l3 ＇… P
“开得真盛啊。”… y5 M7 V' W6 X6 ｛〃 Z' N
亮一郎用手绢抹着汗，高兴地眯起了眼睛。这附近的土壤似乎原本就适合藤类生长。幸福花园9 a Q… e2 f0 f9 s0 Z2 p
“这是什么”，“这个可没见过”， 亮一郎像个边走边玩的孩子，一边朝那棵藤进发，一边采撷小小的路边花草，因此颇费了点时间。德马自不必说，原也习惯了，“是是”地应和着，一边小心不让亮一郎迷路一边跟在后面。
。 q9 Z2 h* s！ K（ p〃 F。 c沿山脊走了一会儿，再次走进了山里。道路两旁枝繁叶茂，大白天的仍然有些昏暗，原笑道：“前面哪怕突然蹿出一头野猪，我也不会惊讶。”
* y！ k3 ｝& ~3 P（ c； K8 b前路渐渐明亮起来，看来快到开阔地方了。感觉到日光渐行渐近的同时，甜甜的香气弥漫开来——是藤花的味道。
4 M… C' i/ F： w〃 ｛： u# L％ F幸福花园“啊，就是它吧。”
' C2 E* b# ^％ u6 O： C打头的亮一郎停下脚步，指着前面。朝正前方一看，德马吃了一惊。
' h4 V… V* c# G〃 C幸福花园道路向下缓缓延伸，尽头就是河了。河边有棵高十三四米的栎树，下过雪似的一片纯白。9 V； F4 S： 4 F4 r… s（ R
“好漂亮……” U/ B1 ~8 ｝7 g4 D
下意识地脱口而出。那看似积雪的就是白藤，藤蔓蛇一般缠绕在高大的栎树上。每当有风吹过，怒放的白藤花穗随之摇曳，满溢着甜美的香气。
0 G/ o0 y* V/ Q6 l（ d# ^& ‘“棒极了，我还从来没见过这么壮观的白藤花。”％ L0 _* ＇（ ｜3 a〃 ； F
仿佛被它所震撼，亮一郎陶醉地自语。落在后面的原也追了上来，一见这极美的白藤，便拊掌大赞“好漂亮”。
l） M7 J〃 t# A2 O# X4 M三人沿路走到藤前，甜美的香气浓郁得让人几乎喘不过气，怕是要醉倒在这芳香之中。白藤的枝条从栎树旁生根，紧紧纠缠到几乎不留一点空隙。德马也是头一次见到如此巨大的藤，究竟树龄有多少呢。幸福花园7 I％ W' l％ ｛5 S… j。 f
“豆科植物……”亮一郎和原开始了专业讨论。德马退后几步，从稍远的地方出神地眺望白藤花盛放的光景。
！ q9 g％ ＇2 y/ Y〃 ｛/ a： p％ u〃 x3 H7 y& j& f“啊！”
： n ＇ z； B4 O2 S； P2 r德马惊讶得忍不住叫出声来。蛇般盘绕的藤枝顶上站着一个人，德马随即明白那并不是“人”。
＋ h… R） Y＋ x。 P' s。 A7 r一个身着直垂头戴立乌帽的白拍子＇注＇ 。白拍子定定地俯视着德马。藤已经有些年头了，而年代久远之物往往栖着精灵鬼怪。但德马感觉不到白拍子对自己有任何恶意，也许她只是藤精而已。6 r' C/ y3 v5 ？7 x5 r） z2 P6 @8 A
亮一郎和原都没发现白拍子，似乎是看不到。没必要特意把看不见的东西指给他们看，徒增烦扰，德马向注视自己的白拍子行了个礼。8 c！ ‘ ＇7 n0 _1 G； o！ v w… q& n〃 q
“德马，吃午饭吧！”
6 E5 ？5 w& o＋ y4 t3 P听到主人的呼唤，德马慌忙回到岸边。＋ b〃 d3 Q） P％ W… V〃 T： w… d
流水潺潺的河边，三人惬意地享用午餐。亮一郎在火车上已经吃掉了一个饭团，只剩一个。怕他不够吃，德马便把自己的那一个递给他，但亮一郎说着“你也饿了吧”，不肯接受，独自画起藤的速写来。虽然饭团是自己的，但一想到亮一郎还忍着饿，德马也吃不下去了，便轻轻地放回箱笼中。） r7 u# h： o； u3 a5 y
原切下手边的花朵和细枝，依次排列在德马打开的植物标本采集夹上。工作告一段落后，原说了句“我去解个手”，急匆匆地离开藤边到河边去了。
1 W… q6 p。 g* R/ c' 5 I！ D“过来。”德马合上采集夹，亮一郎招了招手。素描本已经放在了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