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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终于点点头:“我不说!我答应不说,但,小非,绝不能再错!”
这成了我们之间共有的承诺,共同对一个我们都不想伤害的人保密。我们选择了瞒着,像常大夫说的,我确实决定改变自己,不再沉沦,因此,我没有撒谎,只是为了爸爸不受伤害而瞒着,这或许是对的。如果,我们瞒着爸爸,我却继续在社会上堕落下去,那就错了。
我渐渐理解爸爸对我的秘密,为什么始终一言不发,是来自跟妈妈的承诺?还是像大毛曾经说过的是为了不伤害我,因为我害怕面对?
但,今天,在我从常大夫这里获悉这些以后,我可以去问爸爸了,问那部分我最后还不知道的秘密。不是因为我已经知道了很多,而是我觉得自己不会再害怕面对身世。不管我的亲生爸爸是谁,不管楚荷菡是怎样怀孕的,不管在过去发生过什么。
四、错
大毛为了帮助我,所用的手段是道德的?还是不道德的呢?
我堕胎的第二天,没有见到大毛,第三天,也没有。
我找到大毛的朋友,才知道大毛出大事了。那天他让我等他,其实是去找了四儿,要钱,也许还为我讨个公道。四儿是不会给他钱的,以四儿的个性,一定又讥讽了大毛,没准说,我怀的孩子是大毛的,而大毛正从医院的耻辱中出来。
大毛并不是软蛋,他所有的隐忍只是为了我,而我当时不在他身边,在焦急地等他拿钱回来。那天,大毛一定是被被逼急了,他身上又有刀。
四儿被砍了几刀,大毛从他身上抢了钱,加上自己所有的积蓄,都给了我。没有想到,最后打掉孩子用的还是四儿的钱。在他的孩子流产的时候,他也在流血。同一天,孩子死了,四儿伤了。
四儿是城里最有名的混子团伙“九条龙”中的老四,“九条龙”是说九个擅长打架的好兄弟。大毛只是跟老二的一个小弟。老二很愤怒,大毛不敢见他所有的朋友,因为他们也都是老二的小弟,大毛逃了。
我忐忑不安,四处打听。当天放学,老二站在我学校的门口找我来了。阴森森地问:“你叫小非?”
他大约有十八九岁,精瘦,鼻子有点钩,眼睛里有一种杀气,我紧张得浑身发抖,说不出话来。他拉住我的衣角,把我拽到校门外面的街道边,“别害怕,”他边走边说,“老四说,这事倒怪不着你,因为什么?大毛喜欢你?”
我摇摇头,我确信大毛喜欢我,我们一起长大,之间已淡忘了性别的差异,他更像是我哥哥,他是否在内心深处喜欢我,不得而知,但我对他只是兄妹之间的那种感情。
“按说,他护着你也没错,让他四哥打一拳完了,他不该报复。他跟四儿说你怀孕了?”
我恐惧这个丑事被传播,揪心地摇头。
“那他跟老四要钱?!还动家伙?小子,傻楞,下手还挺狠。你知道他在哪儿,就告诉我,他躲不过去,他该受罚,我不会弄死他,再逃就不好说了。”
“我不知道,我也找他呢!”
老二看着我,判断我是否在说谎,相信了,总结地说:“好,不管怎么说,这事由你起的。”他突然给我一拳,我两眼一黑,脑子嗡的一声,趔趄一下,扶在墙上,整个脸疼得几乎要裂开,嘴里鼻子里都有蚂蚁在爬,那是血在流。
“我不打女人,你要是个男的,就砍你!今儿是替大毛打的,你的错害了他!”
我屈辱地第一次被人痛击,在学校门口鲜血淋漓。老二的话让我更疼,“我害了大毛。”
那个在我孤苦的被别人骂作野种时,唯一站在身边,陪我长大的伙伴,给我童年欢乐与少年安全的哥哥被我害了。
……
那天晚上,我带着脸上的淤血回家,爸爸从外地跑车回来了。看着我,脸铁青。
“脸到底怎么了?”
“骑车摔倒了。”
“好。”他喘着粗气,“你会撒谎了,啊?!”他的音调突然提高了几倍。“大毛怎么失踪了?!”他已经从老邻居那儿听到了什么。表情比我上次在学校闯祸时还要可怕。
“到底出什么事?!” 他用拳头重重砸在自己大腿上。
我无法逃避,颤抖着说:“大毛哥为我伤了人。”
他幻灭地闭上眼睛,虽然他刚才气势汹汹,但内心里多么希望这些与我无关,我还是他记忆中的好女儿,他的咆哮是对我,也是对他内心的不接受,而我亲口回答他,打碎了他残存的幻想。
我用目光寻找后妈,担心她把我怀孕堕胎的事也一股脑吐露出来,这会把眼前的男人彻底摧跨的。
“我就觉得你这一年不对。”他闭着眼,哀怨着:“我看你学习还好,就少问了你。”他懊悔地用拳头不住地捶打自己。
他的悲哀超过所有的训斥,我的心疼得无以复加。
“我觉得女孩子大了,唉~”他把头向后仰,大口喘着气,简直要呼吸不过来。
后妈从房间里跑出来,她一直猫着,尴尬的身份让她无法介入。我用眼睛哀求着看着她,摇摇头,希望她能明白我的意思,保留我的秘密,不是为了我,而是为了已经伤心欲绝的爸爸。
“大毛那孩子从小皮,你不跟他学好啊!”所有的父母都想为自己孩子的堕落找一个别人的理由。
“不怪大毛,是我闯祸”我的声音已经沙哑。
爸爸睁开眼睛,盯着我,目光里有担心,甚至有害怕,更多的是巨大的愤怒:“你是去混……”他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说出后面的话,但还是很快愤恨地说出来:“混流氓了吧?啊?!”他声嘶力竭。
我不知道自己是否算一个女混子,也许只差一步,如果没有大毛哥的出现,我可能会沦为一个彻头彻尾的流氓。大毛不想我成为一个女混子,他本来只是陪我玩,让我作他们生活的旁观者。
“我没有,没有。”我哭出来。
爸爸揪着胸口,仿佛心脏很疼,后妈放心不下,拿了水来,看着他,战兢兢的,不知道以自己特殊的身份是否该劝,以前,她是从来不参与爸爸对我的管教的,但经过了上次和我共有一个秘密,她似乎和我的感情更近了,觉得自己可以帮助我,当然,也是帮助爸爸,我担心爸爸真要发病。
“别生气了,孩子能改就行。”后妈怯怯地插话。
爸爸坐着,不吭声,不耐烦地挥手,示意后妈回避。我担心他要把火转嫁到后妈身上,后妈识趣地不再说话,走开的时候,用眼神示意我,她没有告诉爸爸,那个对他打击更大的消息。
屋里只有我的啜泣声。过了很久,爸爸平静下来,回头看看后妈悄悄进了另一个房间,轻声问我:“你答应过我要学好,为什么?因为爸爸结婚了?”
我摇头,问:“爸爸,告诉我实话,我是你闺女吗?”我不在乎妈妈、后妈,只希望他永远是我的爸爸。但,我现在觉得自己就是个祸星,给大毛、给爸爸,给所有关爱我的人伤害。
爸爸没有说话,惊愕着,大概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再考虑这个问题,女儿学习好,自己工作上有了进步,家里条件也比从前好了一些,又有了一个老婆,一个家看着好好地搭起来,他没有想到他满意的,苦心搭建这个家,在女儿心里还是一个悬疑,还是空中楼阁。“野种”这样一个十几年前的骂名,一个女儿的特殊来历还在困扰这个家。他的眼里浮现一种空明的悲哀。
他叹口气,看着墙,眼神慢慢在聚拢,把头重新转向我,说:“我就是你爸爸!不要再胡思乱想!你没妈妈,你有爸爸!很多人从小就是孤儿,比你还惨,没爹也没妈。不照样得活着?!这不是你胡闹的借口!所有孩子只要生出来,都是好种。我一个人这么带你,就想让你好好长!你没妈妈不是错,没学好,就是你的错!也是我的错!你这是糟蹋自己,糟蹋我!”他坐回到椅子上,我看见了他的眼泪在眼角。
“爸爸,为什么你一直都不告诉我你们过去的事?我想知道,你越不告诉我,我越会瞎猜。有什么难的不能说?我都能接受,我就不能接受我被蒙在鼓里。”我终于大胆的质问他。
他看着我,很悲悯,眼睛里有一种很苍凉的东西。我今天明白了,他为什么眼睛里是一种苍凉。不要说他当时告诉我,即使几天前,他把自己已知的全部告诉我,我恐怕也难以接受。
我记得那天晚上,他悲痛地站起来,说:“好好学习吧,考上大学,你会知道的。好好活着,活着不容易,不能自己害了自己。”
没有想到他的话这样接近现实。
……
五、大毛他们
大毛在几天以后,走投无路向公安自首,因持械伤人抢劫,被被判劳教。
在劳教所见到大毛,恍如隔世。他剃了秃头,坐在铁栏的另一侧。
我眼睛酸着,控制着没有流眼泪。“大毛哥,对不起。”
“嗨,出去混,早晚的事,没这次,还有下次,说不准更大,和你没关系。”大毛为我开脱。但,毕竟我是直接的诱因,这将成为我一块心病,是我对他一生的亏欠。
“听说,老二不甘心,他会找人在里面害你。” 我的心仍然悬着。
“呵~”大毛苦笑了,说:“他说:别当个心事。我正好进来好好想想,这两年都没好好想想了。”
“里面苦吗?”
“挺好,有吃有喝,就是……”大毛迟疑着,抬头贪婪地看着窗外,“再不能想去哪儿去哪儿。自由,原来感觉不到。呵,习惯就好了。”
“你怎么样?你爸没发现吧?”他转而问我。我抿着摇摇头,爸爸没有发现我的堕胎,但发现了我的堕落。
“为什么要伤他?害了你,不值得。”我问。
“是,可以不砍他。我也说不清楚为什么?不是为你报复他,也不是因为他骂我。”大毛挠着头,说:“可能一步步就赶到那了,我去找他的时候,好象就注定要砍他,这是他的命,也是我的命。”
“你后悔吗?”我的眼泪在眼睛里涌动。
他笑了,解嘲地笑,没有回答我。我意识到自己的问题多余,后悔又怎样,不后悔又怎样,对事情有改变吗?
“好好念书,别学我,将来上大学。”大毛的话对他是凄凉的,对我却满含温馨。
……
没两个月,我们这座城市进行了一次严打,“九条龙”的老大、老二都被逮捕,老四也在之前被别人捅死,“九条龙”随之瓦解。大毛在劳教所也安全了。
想起四儿的死,我的心里确实有过一阵难过。难过这个人,毕竟我们曾这样亲近,他带走了我的第一次,也带走了我的少年时光。我仍然清楚地想起他冷酷的表情,帅气的满不在乎的神态,从容的有些潇洒的动作。
我经过那个属于他地盘的校园,他仿佛仍站在校门口,向他的领地收取保护费,像一个骑士。我经过饭店,他仿佛仍在我对面,冷静,有点傲慢地劝我喝香槟。我甚至能回忆起他的气味,在我身体的附近。四儿曾如此深深吸引过我,让我有些晕眩,差点,我们会发展成情人。
这样一个影响我一生的人,就这样突然从世界上消失了。我的悲哀或许并不是针对四儿一个人,而是对死亡本身。
这是我人生路上,第一个周围很熟悉的人,突然死去。这种突然,以及与死者的这种熟悉,使我意识到我死亡的可怕、死亡与我日常生活的接近,意识到死亡冷漠与悄然而至,冰冷地拿走一切,也真正理解死亡的概念。
以前,不怕死,甚至常常以死为玩笑。在痛苦的时候,在无奈的时候,经常轻易地闪现自杀的念头。那种轻率,只是因为还没有真正接触过死。人死了,原来真的就是没了,但,地球照样旋转,其他人照样生活,一切没有什么改变,只是一个人没了,而且是永远没了。
死,对于每一个人是百分之百的终结和消失,但对于世界,哪怕对于他周围的人,其实没有什么。四儿死了,或许本来可以留下一根血脉,一个骨肉,但,也被我扼杀了。他的那些所谓马子也没有给他留下什么孩子,他真的仿佛从来没有在这个世界上生活过,就像那个被我做掉的孩子。
活一次与没有活过,其实,并没有区别。
这让我意识到有一天,我也会死去,就这样静静地从世间蒸发掉,这些房子、街道再也不会有我的身影,但,它们仍然存在,见证着一茬又一茬人的衰老和死亡。又恐惧地担心:如果有一天,爸爸死了,我会怎样,是否仍然一样的生活,麻木而冷漠,痛苦只是短暂的。这种冷酷,让我觉得生命真的很渺小,很不值。
现在,想起楚荷菡在黑暗中一个人等待一个确定日期的死亡,她为了挣脱这个必然的死亡而尝试的一切,似乎都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