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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还玩不转?”何强盯着他,“在这个世界上,你哪样东西没搞到?你是这个世
界上玩得最有水平的,钱你不缺钱用,情人都甩了三四个!”何强偏过头来对我说,
“几个富婆为他争风吃醋,天天寻他,为他神魂颠倒咧,你不晓得。”
“那我很佩服,”我不由得认真瞅了他一眼。
“你真的可以跟江哥学好多知识,”何强自以为聪明地睁着两只眼睛望住我说,
“你莫看我们江哥没读大学,但江哥真的是一所学校,你只管背起书包来读书就是。”
“那我来读书,”我假装高兴地看着江哥,“明天我就背着书包来读书。”
江哥是那种对什么事情都露出无所谓的态度,脸上挂着笑容但说话很少的男人,他
对任何事情都不作要求。他喝茶、抽烟都是一种漫不经心的姿势,看上去没有什么事物
能唤起他极大的热情。当我留职停薪出来的第二天中午,我请他吃饭,一边面对面地说
起我的苦恼(希望他指点迷津),并显得很心灰意冷时,他看不起我的苦恼地喝口茶说:
“你不应该责怪你女朋友。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这是人的本性。她离你而去是正
常的,而对这样的情况,如果她不离开你倒是不正常。这样的事情发生在你身上,你也
会离她而去,你不要否认。人就是这样的。你责备她是毫无用处的。”
我瞧着江哥,我感到他的话中带着刺,跟一把剑刺在我身上似的让我一时难以接受。
“你去想,”江哥又说,“你没有本事,她有什么理由要守着你过苦日子?”
我要了两瓶白沙啤酒。我是不喝酒的,但我却咕哝咕哝地喝了半瓶。“你说得对,”
我开始认真地接受他的观点了,用力瞧着他,“跟你谈这件事以前,我从没这样想过这
件事。是的,人往高处走,她没有道理守着我。你这样一说,我心里反倒好受些了。”
“你对女人不要有要求。”江哥淡然地说,蛮有把握的神气,“女人是水,流到你
面前来了就把脚伸进去感受一下那种味道,当水流向别处的时候,你就不要再指望了。
我从来不对女人作要求的,你一要求她,你就会发现你变得很蠢很蠢了。爱情能让人变
蠢。”
“是的,爱情真的让我变蠢了。”我说,“这一向,我脑壳都转不过弯了。”
“毛主席说,‘心怀祖国,放眼世界。’这句话的意思你明白不?”
江哥昂着他那张红红润润的国字脸,“就是要你看开点。你要做到一遇到不顺心的
事,就把它忘记。”
我知道我很难忘记涛涛,但我得努力去忘记她。我每天和何强及江哥在一起,一心
做着拆迁的事情,与行行色色的拆迁户打交道。这很好,大量的工作使我没有时间去思
念他妈的涛涛。我们的工作是一种跟人斗争的工作。往往是房地产公司、派出所及法院
出面都解决不了的拆迁户。我们从房地产公司承接下这种业务,然后去攻下这些“堡垒”。
没有进入到这个圈子里时,我并不知道这内中的事情是那么复杂。一参入进来,才知道
这里面的内容很丰富,甚至充满了凶险和狡诈。我们的总老板姓刘,从前是一家很正规
的房地产公司的干部,官至副处级。我们的业务都是他接的,他跑上层,江哥和何强等
人就在下面具体干。刘总自己拥有一辆很漂亮的公爵王,这辆豪华的轿车不是为了天天
来工地上查看工程进度而购置的,纯粹是为了钓鱼和打猎而买的,美其名曰地称为应酬。
公爵王是老板的身份,甚至可以说是我们公司的形象。老板一来工地上,就叫司机把公
爵王开到洗车的地方去洗,要洗得车轮上没粘一点灰他才高兴。老板的工作在我看来就
是检查车轮子,他每次到工地上说上几句加快速度的话,开几句不着边际的粗俗的玩笑,
接着就站在一处地方等着他心爱的公爵王归来,见公爵王驶来了,他就弯下腰很用心地
检查四个车轮子,车轮很干净,他才弓身钻入轿车,然后轿车朝前飞驰而去。这就是我
们的老板。
“老板好当,”我对何强小声说,“反正有人跟他完成事情。”
“老板也有老板的难处,”何强为老板说话,看上去他的脑袋里真的堆着别人的难
处一样。“他要应酬的人很多,工商、税务、法院、房地产老板和政府官员……”“我
感到老板好当,”我坚持自己的观点说,不屑于何强对老板的理解,“今天陪这个去钓
鱼,明天陪那个去狩猎场打猎,后天又陪谁去宾馆吃饭,这还要好潇洒?”
“等你走到这一步,你就会觉得不潇洒了。”何强拍拍我的肩膀。
“滚你的。”我没好气道,“你晓得屁。”
何强勉强笑笑,他从来就不计较我的态度。何强是这家房地产公司的副总经理,和
江哥及另外两个副总经理在刘总嘴巴下接饭吃,我这样说,是因为事实就是如此。刘总
为江哥配了辆国产轿车——这辆轿车曾经是刘总坐的,为他们三个副总一人配了一辆摩
托车和一台手机,四个副总在刘总手下均拿一千二百元一月,这在一九九三年的长沙,
算得上是拿高工资了。我在单位上拿的工资和奖金加起来还不到三百块钱呢。“刘总会
给我好多钱一个月?”一天上午,当刘总又坐着他那辆心爱的公爵王屁颠颠地离开后,
我问何强。
“还没谈。”何强说。
这让我一听就有气:“你估计我会有好多钱一月?”
“你可能是拿四百那一档,也有可能是六百那一档。”何强说,心平气和的样子看
着我。他当然可以心平气和,这个杂种。“开始都是拿四百元一个月。”何强又解释说,
“现在我们公司严格地说,人还有多,但是我说你是我的大学同学,做事有头脑,刘总
就没有吭声。另外两个副总介绍来的人,刘总都要他们退了。所以你要慢慢来,莫急。”
“我急他妈的急!”我骂了句,“你这杂种要多美言我几句。”
“那是当然的,我当然也想你好。”何强说,那神气好像我是他的部下一样。
七月份时,刘总接了一笔这样的业务,这笔业务是一家台湾老板准备在长沙市新开
辟的芙蓉路旁投资建商城和写字楼。芙蓉路从北到南贯穿整个长沙市,是一条具有六股
机动车道和两条非机动车道的大马路。早在一年前,台湾老板来长沙市考查时,面对长
沙市的城市建设规划图,就选中了芙蓉南路这块地段,那时候芙蓉路还没修到这里来,
但这里已被长沙市城市建设规划局划为红线区了。台湾老板在长沙市注册了一家名为鸿
泰房地产实业有限公司,招了几个人,让他们去拆迁这处地段的居民,但拆了半年也没
有拆动。他们动用了红头文件,动用了代表市政府的国土局和公安局的人,还动用了法
院的法官,但是这些拆迁户却抱成了一团,水泼不进,针插不进,他们提出的要求高出
了政策好几丈远,是鸿泰房地产公司无法满足的。刘总把这个“单”接了下来,现在这
笔业务就摆在我们面前,具体由何强和江哥负责。
“我不管你们怎么动脑筋,”刘总把我们十来个人招集到惠康美食城一起吃饭时,
笑容满面地大声说——脸上布满了自以为是的猪气!
“三个月,”何强装作吃一惊的神气,他喜欢装这样的傻。“三个月,”刘总一挥
手,摆出一副不能通融的样子。“台湾老板已经对这块地很失望了,打算另外找地方投
资,我在台湾老板面前拍了胸脯,三个月后让他进场开工。”
“现在的关键是要把沿街的这十六户搞定。”江哥总是在最后才说话,“其他拆迁
户都用眼睛盯着这十六户,这十六户结成了一块铁板,我们现在要割开这块铁板。”
“要找到这十六户中的头,”刘总说,一脸愚蠢地笑着,还自以为自己了不起。
“要搞定他们的头,擒贼先擒王。别的话我就不说了。”他以为他是厅局长。
这是一栋青砖黑瓦的两层楼的房子,是六十年代建的那种两间搭一厨的居民房,住
着十六户年轻人或中年人,个个都表现出一种态度,那就是拆迁可以,但他们要住在市
内,而且都要两室一厅,并且对超出的使用面积不付钱。他们住的房子,建筑面积只有
四十个平方,而目前建的两室一厅建筑面积都在五十几个平方,相差十几个平方,他们
不愿付一分钱,理由是付了钱房子又不是他们的。第二,鸿泰房地产公司为他们选择的
几处地方,他们都嫌远了,他们要求就近为他们找房,否则他们宁可与这幢青砖黑瓦的
房子同归于荆他们提出的条件是没法满足的,这两个条件都太高了,没有任何一家房地
产公司可以承受。鸿泰房地产公司的人,曾把国土局、法院和公安局的人搬来了,还开
了两辆推土机,限定他们两个小时内把家具什么的搬出来,准备强行拆除这幢楼房。然
而没拆成,因为这十六户人均搬出了煤气瓶和汽油桶,手上执着菜刀和打火机,准备与
这幢楼房共存亡。没有人敢承担这件事情的后果,鸿泰公司的不敢,代表市政府的国土
局和法院以及公安局(来维持秩序)来的人也不敢承担事情发生的后果,尽管东区法院
已经下了强行拆除的判决书,但是这张盖着法院的大红印的判决书,在这十六户抱成一
团的拆迁户面前等于是一堆废纸。这堆废纸现在就摆在何强的桌上。现在我们就在讨论
如何让这堆废纸生效。
“我们只能用各个击破的政策,”何强瞥一眼这堆废纸,很来劲地讲着废话说,
“现在我们要寻出突破口,找出为头的,只有摆平为首的,才能瓦解这十六户拆迁户。”
“问题是要找个人从中打听,谁是他们中为首的。”江哥不急不慢地说,“不要把
他们想得太齐心,人都是‘大难来了各自飞’,叫化子烤火往胯下扒。人在关系到自己
的切身利益上,朋友都是假的。我在社会上玩了这么多年,我太清楚人的本性了。”
我觉得江哥后面这句话倒是说得他妈的真实。
江哥又说:“这十六户拆迁户,看上去绑成了一块,其实都是各人打着各人的算盘。”
何强领着我,一个一个的电话,把鸿泰公司的那几个曾经被这些事情搞得焦头烂额
的人请到了惠康美食城的大圆桌上,挑起了饲养员的重担。何强让服务员将他们胸前的
玻璃杯盛满啤酒,又让服务员拿来几包三五烟,一人胸前放一包。“你们当时拆迁这十
六户时,”何强端起酒杯同他们一一碰了杯后说,“一般是哪个同你们交涉拆迁的事情?”
“一个姓王的,”他们中的一人说,“这个姓王的是在社会上玩的,好恶,开口就
是一副要砍人的模样,手上总是攥着一把菜刀,蛮不讲理。”
“还有哪个在这件事情上叫得比较凶?”何强又问,边侧着耳朵听着。
“另外一个是姓李的,是个三十几岁的青年哥哥,长着两只狼眼睛,瞪着你时一双
眼睛眨也不眨,同关在动物园的铁笼子里的狼似的,也是一个整天在街上‘飘’的家伙。”
他们中的另一个说,“有次我和穿着法院制服的一个法官,还有一个穿着公安制服的公
安干警一起走进姓李的家里,要把强行拆迁的判决书给他看,他走进厨房里把煤气瓶提
了出来,要他老婆和女儿出去,说是要和我们同归于尽,法官脸都吓白了……”“还有
谁?”何强继续说,昂着他那张牛屎样的脸。
“主要是这两个人,”他们中的一人说。
我们把姓王的和姓李的名字记在心上了,这两个人无疑是这十六户拆迁户的主心骨,
要搬动这十六户人,就必须把这两根主心骨打断。我们开始着手调查这两个人的社会背
景,研究他们的社会关系,看看这两个人的背后是不是有动不得的大人物。结果两人的
社会关系都贫乏得让人没劲,居然没有一个是可以拿上台面说话的。姓李的倒是有个哥
哥在一个什么单位当科长,但科长在长沙市可以用扫帚扫出几火车来!太普通了。
这一天,一脸蠢气但命很好的刘总自己开着洗得干干净净的公爵王来了,穿着花花
公子衬衣,下面一条料子极好的裤子,手上拎着一个漂亮的金利来包迈下了车,脸上遍
布着自命不凡的蠢笑(我非常讨厌这种自以为自己是人的笑容),完全是一副暴发户的
派头。
“开会开会,”他兴致勃勃地嚷叫说,“把问题扯一扯,开会开会。”
我们当时正聚精会神地在公司前的几株法国梧桐树下打牌和骂娘,边领略东南风的
轻抚。这是一个有风的像是要下雨却又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