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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星妈领着北星和陈陈在农贸市场上转了一圈又一圈,买了鸡,买了鱼,买了豆腐又去买蔬菜,一样一样她都是精挑细拣,不厌其烦,还为了几毛钱和摊主讨价还价,买完东西还一样一样拿到公平枰上重新约一约斤两,如果分量不足她还回头去找,当然少不得再费一番口舌。北星爹受不了老伴儿的磨缠劲儿,转身去看摆地摊的下棋了。陈陈跟着婆婆心里也很不耐烦,觉得婆婆为了一两毛钱去跟小商小贩争来争去,实在是没必要,也挺不好意思的。可是婆婆却兴味盎然,一路走一路还絮絮地向她传授经验。
农贸市场两边的简易棚子里排满了肉案子,地上到处泼了脏水,尽管已经深秋了,苍蝇还是飞来飞去,不断撞到人的脸上身上。市场里到处都是挤来挤去的人,小贩的吆喝声不绝于耳。陈陈拉了拉北星的手,悄悄问他:“你妈还有完没完啊?”
老太太刚好转过脸来,招呼陈陈说:“过来,就这个肉摊的肉和骨头最好,比别处卖得还便宜,你记住这个摊儿,就买他的东西。”
她领着他们挤到肉案边,精挑细拣选中了一块五花肉。摊主正举着一把磨得雪亮的刀在剁排骨,血水和碎屑一直飞到陈陈的脸上。
买完菜大包小包提回家,李梅从晋丽屋里迎出来,亮开嗓子故作惊讶地说:“哎呀,新郎新娘一大清早就出门买菜啦,多不敢当,赶紧歇着吧,让我们来!”
陈陈很不喜欢李梅高声大嗓的大大咧咧劲儿,也不喜欢她这个人。其实李梅对她一直挺不错,除了结婚时送了他们两千块钱一个红包,还总有一些时髦的小东西送给她。李梅从来没得罪过她,可她看李梅总觉得哪儿有点儿不对劲。她也说不清为什么,就是觉得她说话太顺着你,笑容也过分地讨好,反而有点儿远着她,不愿跟她太亲近。
今天一碰面李梅情绪就这么高,老太太心里隐约感到她是不是又要“作”了。她淡淡地说:“我领他们去菜场看看,以后自己也要过日子,两个人都不会做饭怎么行?”
李梅还是满脸笑容拣好听的说:“那就跟着妈呗,妈做饭最好吃了。”
北星妈说:“再好吃也不能跟妈一辈子吧?”脸上一层薄霜一下子化开了。
李梅又转过来笑眯眯地对陈陈说:“咱妈做菜真是一绝,你没吃过妈做的炸酱面吧?一样的东西,到她手里就不一样了,我在哪儿都没吃到过咱妈做的那味道。”
老太太笑说:“我就是自己瞎琢磨,哪有李梅说的那样好!我的炸酱面不过就是比外边做得细致点儿。炸酱是两合水的,一半面酱一半黄酱,放油炸得透透的,一点没有黄酱那个酱油子味儿,带着面酱的酒香味儿,也不太甜。炸酱里的肉丁儿要用硬肥硬瘦的后臀尖,那样才不油也不柴。菜码儿是切得细细的黄瓜丝、萝卜丝、莴笋丝、鸡蛋薄饼丝,切得碎碎的青蒜、香菜、葱花,再加上豆芽儿,青豌豆,面抻得细细长长,放点香油,才好吃。”
陈陈叹说:“讲究真多!”
李梅说:“妈还没跟你仔细说,还有呢,面过水用的水必须是井水,还要是甜水井里的水,如果手边没有井,还得找地方现挖一口去――这口面条子吃到嘴里真够不易的!”
老太太听得哈哈大笑,那几个也一起笑了起来。
围绕一个吃字(三)
北房里的笑声让晋丽心里很不舒服,尤其是李梅刚刚还在她面前说婆婆和小两口儿,他们娘儿几个一到家又屁颠屁颠跑前面承欢拍马去了,晋丽觉得这人真没品,也有点儿后悔刚才跟她说了几句心里话。晋丽一个人冷着脸在厨房里洗涮,故意把锅碗瓢盆弄得动静不小。婆婆听见了,叫她,她也不理。
婆婆问李梅:“晋丽怎么啦?谁惹了她了?”
李梅笑着说:“不知道,刚才还好好的呢,谁会去惹她?”
桌子上七碗八碟刚刚摆出来,兰兰的儿子大豆拖着鼻涕从外面走进来,人也不叫,一屁股就在桌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李梅正端菜进来,见了说他:“唷,大豆子,来得倒是时候!是不是闻着香味儿就撞进来啦?你还没叫人呢!”
大豆长得胖墩墩的,脸大额小,典型的一副弱智相。今年十五了,小学里的算术题还算不利落,是兰兰的一块心病。
李梅一说他,大豆便瓮声瓮气地叫了一声“姥爷”,又叫了一声“姥姥”。
李梅说:“还有我呢?”
大豆瞥她一眼,没理她。
正好塔塔从外面连蹦带跳地进来,李梅口气温和地叫住他:“快别跳了儿子,一会儿就该吃饭了,瞧你疯得一脑袋汗,回头又该感冒了!”她一把将塔塔拢在怀里,抱起来亲着他的小脸蛋儿说,“小宝贝,你还没叫我呢吧?”
塔塔马上甜甜地叫一声:“大妈!”
李梅把塔塔放下来,说:“好孩子,到大妈包里翻翻去,看有什么好东西带给你,别给你哥哥吃!”回头瞪大豆一眼,说他,“真是个二傻子,还不如个五岁的孩子呢!”
大豆马上耷拉下脸,一副被人说惯了的垂头丧气的样子。
北星妈在一边看了忍不住开腔说:“李梅你老逗他干什么?他那么一个孩子,在外头总受人欺负还不够,到家你还不让他消停一会儿?好歹他也管你叫大舅妈。一会儿他妈进来见他拉着一张脸又该多心了。”
李梅一声没吭,抱着塔塔出去了。
老太太转过脸来哄外孙子,柔声细语地问大豆:“昨天中午饭你妈给你做什么吃了?”
大豆说:“烙饼。”
老太太又问:“晚饭呢?”
大豆说:“烙饼。”
老太太说:“那今天早上呢?”
大豆说:“烙饼。”
老太太说:“你就认得烙饼呀?难怪你大舅妈要说你傻啊!”
兰兰提着一大包菜从外面走进来,接嘴说:“本来就是烙饼嘛,他哪里说错啦?”
她进门时刚好听见了她妈的那句话,正撞着心头的忌讳,又看儿子拖着鼻涕痴呆愚蠢的样子,不由恨恨地骂道:“真是狗屎上不得台面,你这遭人恨的东西!”
兰兰是这个家里公认的最命苦的一个人,三岁的时候就被结婚好多年没有孩子的叔叔家抱养,那时候弟弟北疆刚刚出生。可是抱去不久婶婶就怀孕了,之后一年一胎花插着连生了四个孩子,有儿有女不说,有一胎还是龙凤胎,再生下去都怕养不活了,婶婶干脆去医院做了结扎。叔叔家里一把弄了五个孩子,年龄相差又不大,到了上学的时候负担实在太重了,就又去和兰兰家里商量想把兰兰送回去。哥哥还好说话,嫂子却嚷了起来,说当初自己生不出孩子跟我们要孩子的是你们,现在孩子生多了又嫌弃我们,就是跟人家抱只小猫小狗养养还不能说退回去就退回去呢,何况她还是个人!不见得我们一家子就得围着你们一家子转!两家人为了这么一件事从此不再走动,妯娌两个碰了面都不说话。
兰兰仍在叔叔婶婶家生活,除了要带下面的几个弟弟妹妹,挨打受骂是常事。后来终于还是让叔叔婶婶打发回家了。回到家里自己亲爹亲妈疼是疼,可是在别人家里呆了近十年,举止、习惯都是人家的,连长相看着都有点儿随她婶婶,爹和妈对这个孩子怎么看都有点儿不顺眼。再说后面又有了北疆北林两个弟弟了,回到自己家里的兰兰境遇差不多还是老样子。初中毕业她就主动报名上山下乡去了,一直到大拨儿回城的时候才回到北京。
兰兰长相一般,人又木讷,她妈说她是从小被婶婶打怕了。上山下乡那么些年苦确实是吃了不少,可是上学、当兵、提干等等好机会一个没落到过她头上,连对象也没搞上一个半个。回城之后终身大事还是不顺,年龄偏大是一方面,性格也不随和,亲戚朋友给她介绍了十来个都没谈成,基本上见一面就完了。直到三十多岁才结了婚,丈夫也是回城知青,和她一样在厂里当工人。结婚第二年生了一个儿子,本来是件挺高兴的事儿,可惜儿子生下来大脑就有缺陷。
围绕一个吃字(四)
因为有这么个弱智儿子,兰兰的老公很早就辞了工厂的活儿去开出租车。因为决心下得早,赶上了几年挣钱的好时光。到后来出租车满大街不好挣钱的时候,他已经开起了一个修车行。口袋里的钱多起来了,老公有点儿闲不住,和一个推销汽车配件的女孩子搞上了。两个人先是生意上的合作,一来二去就合作到床上去了。起初兰兰一点儿不知道,老公天天到点儿回家,夜夜在家睡觉,月月把挣来的钱交给她,她从来也没对他起过疑心。直到厂里跟她最要好的一个姐们儿告诉她撞到她老公和一个年轻女孩在大街上手挽着手走路,让她回家留点儿神。兰兰逼问老公有没有这回事?跟他大闹了一场。老公当然是矢口否认。兰兰想想两人感情一向不错,平常不吵架不脸红,一口锅里吃饭,一个被窝里睡觉,一起为儿子操心,挣了钱他也拿回家,他死不承认有这件事,说不定是她的姐们儿眼花看错了。兰兰这一闹,那两个人便收敛了许多,关起门来过日子,没事再不到外面招摇去。可是不久那女孩因为宫外孕,大出血几乎送了命。她没有家人在北京,也没一个可靠的亲朋好友,半夜里从医院打电话给兰兰的老公让他送钱去,他没有二话只能先去顾她。这事儿就再瞒不下去了。这一回兰兰反而没有闹,她态度坚决地要跟老公离婚。可是她老公偏偏不肯离婚,他的想法是家里是家里,外头是外头,他哪一头也没亏着,顾左又顾右,受苦受累都是自己一个人扛着。尽管弄了两份儿,两头他都对得住,作为一个男人他觉得自己算是尽心尽力了。他怎么也不能让老婆一抬脚从家里踢出去吧?再说他也的确对老婆孩子真心疼,这么十几年下来,早早晚晚在一起,哪一天看不见他们心里都会不踏实,所以无论老婆怎么闹,他都忍着,就是不答应离婚。
兰兰没料到的是自己爹妈也不支持她离婚,不仅不支持,还反反复复劝她不要离。
她爹的话说得很宏观,态度很明朗。他说:“你要以全局为重,别为了一点子小事就离婚。结了婚就不是一个人了,既然不是一个人就要为别人也想想。他是犯了错误,但要允许人家改正错误,再说他也是愿意改正错误的,你就不要太较劲儿了。你是大姐,你还要给下面的弟弟们带个好头。要是一遇到点儿什么就离婚,咱们这个家恐怕也就早散了。”
她妈的话说得很客观,而且贴心贴肺。她说:“现在一赌气离了,倒是挺痛快的,可是往后你还找不找人结婚了?找你又能找个什么样儿的?说实在话你也不可能再找个毛头小伙子吧?再找恐怕也只能找个结过婚的,他有什么名堂你哪里就弄得清了?如果再带着孩子来,你也不会比现在轻省。再说你自己有大豆子这么个孩子,你挑人家,人家还要反过来挑挑你。你不离婚怎么着他们是亲父子,你不想管或者管不动的时候还有他管。要说他除了那件事别的方面对你都不错,让我说这个婚能不离就不离,你两口子好说好商量,让他跟外头的那个断了,你们一家三口还是好好儿过日子。”
爹妈这么是非不分让兰兰很气愤,不过她也架不住他们这么苦口婆心劝自己。日复一日绷着的劲儿也泄了,想想还是要生气,心里还是堵得慌,却觉得也不是那么非离婚不可。说到底还是觉得自己不应该伤老人的心,就得过且过地把这口气忍了,慢慢地也就打消了离婚的念头。不过婚虽说没有离,从那以后夫妻俩实际上是分开过的。兰兰再没有让老公上过她的床,她自己也再没有花过他一分钱,两个人在身体和经济上都断绝了来往。一开始她老公还跟以前一样每天回家,还想把这份家维持下去,后来实在受不了她冷冰冰的一张脸,而且动不动就像刮风下雨一样对他泼口大骂,热汤热水吃的喝的自然是更加谈不上了。作为一个男人他自尊心首先受不了了,回去就是挨骂,因此回家的次数也就日渐减少。其实他并不是一个感觉迟钝的人,只是放不下儿子和她。既然她如此憎恨自己,如此跟自己没有话说,回家也就是为了看看儿子,每次呆不了多一会儿就走了。不过每次他都有钱带回去,放在一个信封里,就像遗失一样地丢在这个家里。他知道如果当面给他们,尴尬是难免的。兰兰是绝对不肯要的,而且她也不会让大豆要。所以每次临走时他把信封悄悄留在茶几或者沙发上,有一次留在了厨房的锅台上。他放下钱并不是想以此和老婆和解,他知道这是绝无可能的,他太清楚兰兰的脾气了。他不过是尽责任罢了,心里想的是我的心意到了,也就仅此而已。至于兰兰领不领他情他只好无所谓,因为他已经对不起她了,她怎么样都不算是过分。这样的结果是他没有料到的,恩爱夫妻成了陌路人,而且这样恩断义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