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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题是,韩亦诗从上大学以来,生活费与学费都是靠自己打工教钢琴赚来的,她真的很忙。在努力照顾母亲之际,还要被百般挑剔,就算任劳任怨如她,也会受不了。
受不了归受不了,她还是忍了又忍。
不过,她母亲忍受不了,很快的又会回到家大业大,什么都有佣人帮忙的娘家,还顺便抱怨女儿都不管她。
几次之后,她母亲也累了,不肯再这样跑来跑去,韩亦诗索性搬到外面住,偶尔才回旧家,和又跟嫂嫂们呕气的母亲会合。
果然,这次也只是说说,她母亲抱怨完舅妈之后,就浑然忘记了要搬回来一起住的这个要求,话题一转,又开始讲她妹妹。
「柔柔昨天说,又有唱片公司找她谈了,打算出唱片。」韩母兴致勃勃地说,「亦诗,妳看怎么样?」
「很好啊。」韩亦诗料理着晚餐,漫不经心地说。
韩亦柔有着极优美的嗓音,其实一开始,是邻居楚太太发现的。学音乐出身的楚太太非常喜欢韩亦柔,便跟韩家提出了要好好栽培她的想法。
韩家人同意了,韩亦柔开始每个礼拜到楚家上课,因为要训练音感,所以从钢琴开始学起。
本来韩亦诗只是陪爱玩又怕辛苦的妹妹一起去的,没想到阴错阳差,她埋头安静练习的结果,是一路念了音乐上来。而她天资优异的妹妹,却因为贪懒爱玩,半途而废,始终没有完成完整的音乐训练。
不过天赋是遮掩不住的,韩亦柔一直在歌唱方面有着出色的表现。
韩亦柔国中毕业后念了职校,没学到多少一技之长,却交了许多朋友,其中不乏学广告、电影等专业的友伴,接触到很多形形色色的人。
大家都觉得她又美声音又好,不断鼓励她,所以她不但帮广告配音,帮演员配音,甚至参加剧团演出舞台剧,活跃的程度令人惊讶。
虽然她一直没有正职,拿到的车马费或演出费也顶多让她买双名牌鞋子,可是韩亦柔非常喜欢这样的环境,人群中,她总是笑得最响亮、最甜美也最抢眼的一个。
「我也觉得很好。」韩母非常以这个小女儿为荣。「我要叫她多买几套漂亮的衣服,以后要是记者访问的时候,上镜头才好看!对了,还要买几样时髦的首饰,我去找信用卡……」
听到这里,一直左耳进右耳出的韩亦诗忍不住插嘴,「妈,妳别再给柔柔太多钱了,上次妳给她交房屋头期款的钱,她却拿去买车,结果三个礼拜就撞坏了。」
韩母被大女儿这样数落,本来笑咪咪的脸蛋一皱,脸色变了,不开心的说:「那是意外!人没事就好了,妳干嘛只心疼那辆车?」
韩亦诗叹气,苦口婆心的继续劝,「我不是只心疼车子,而是柔柔花钱总是很不注意,还有她那些朋友,牛鬼蛇神的……」
年纪轻轻口吻就有如老太婆,韩亦诗自己也很不愿意,可是母亲是这样,妹妹又是这样,她父亲早就远离她们的生活,不是由她担起这个责任,还有谁呢?
「干嘛又骂我的朋友?」尖锐的细嗓突然加进来,韩亦柔怒气冲冲的,「姊,妳为什么老是看我不顺眼?我的朋友有什么不好?」
一身火红紧身洋装,连外套都没穿的韩亦柔,很不高兴地靠在厨房门边,拔尖嗓音质问。
她一头蓬松的长发披散,和韩亦诗神似,却妆点得娇柔艳丽许多的脸蛋,泛着浓浓的红色,眼神凶悍中带着一丝迷离。
韩亦诗皱起眉,走到妹妹身边,抽抽鼻子。
「妳又喝酒了?」她满脸不同意。
「跟几个朋友出去玩。」韩亦柔毫不在乎地回答,挑衅似地瞪着姊姊,「干嘛?看我出去玩妳不高兴吗?我人缘好妳又有意见了?」
韩亦诗摇头,对妹妹的尖锐言辞,一如往常的没有辩驳。
「他们要帮我出唱片!出唱片耶!」韩亦柔用力扯住姊姊的手,大声宣布,「我要出唱片!以后大家就会知道我唱得多好,那些明星统统输给我!」
「妳醉了。」韩亦诗没有多说,也没有拨开妹妹抓得她很痛、尖尖指甲刺进她手背、掌心的手,只是把她带到餐桌前,拉把椅子让妹妹坐下。
她转身进厨房,准备帮妹妹泡茶解酒,不料韩亦柔突然又用力拉住她。
「姊,妳今天有没有看到楚大哥?」她仰着脸,被酒精熏染得迷蒙的双眼,逼切地望着她。「他有没有来?」
韩亦诗微微一颤,「没有。不过我也刚来,妳问妈妈。」
「妈……」
韩母走过去,搂着小女儿温言安慰,「他昨天不是说很忙吗?人家才刚回来,一定有很多应酬。」
「我不管,我好久没看到他了,妈,他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柔柔乖,他怎么可能不喜欢妳……」
母亲与妹妹的呢哝软语,听在韩亦诗耳中,却是那么惊心。
滚烫的开水冲入茶杯中,她冰凉的指尖几乎握不住杯子。
柔柔虽然活泼爱闹,可是她非常了解妹妹,一定是心里有事,才会喝这么多酒,又这样又哭又闹的。
还会是什么事呢,不就是因为楚正玺?
韩亦柔从小就极度崇拜隔壁的楚正玺,斯文、帅气、才华洋溢,对她们姊妹都很好。事实上,如果不是因为楚正玺的关系,她根本不肯去学琴、练唱。
这对小姊妹从七八岁就开始学琴,到后来,韩亦柔到楚家,都直接钻进楚正玺的房间,缠着她的楚大哥,要他拉提琴或弹钢琴给她听,甚至什么都不做,就乖乖待在他身边也好。
留下孤孤单单的姊姊韩亦诗,在琴房安静练琴。
楚正玺那美丽又有气质的母亲,总会优雅地叹口气说:「要是柔柔也像亦诗这么用功就好了。」
然后,她会摸摸小女孩的头,「亦诗,妳真是乖孩子。」
年纪尚幼的韩亦诗,被这样一句简单的话给逼出眼泪。
没有人注意她,也没有人认真赞美过她,所有的注意力,都在从小就伶牙俐齿又甜美可爱的妹妹身上。
安静的韩亦诗,通常都被习惯性地忽略。
可是没有关系,楚妈妈说她是乖孩子。
因为这样简单的鼓励,加上总是轻声细语,耐心教导她的楚妈妈,韩亦诗更加努力地学琴,完全不偷懒。
小学三年级,韩亦诗转学考进音乐班,然后,在楚妈妈的鼓励下,一路念到大学。
其实要说鼓励,只是精神上的支持。楚妈妈在她国二那年,带着年方十七、跳级考进美国著名音乐学院的楚正玺,远渡重洋,离开她的生活。
从此,她只有在每年寒暑假楚家回国省亲时,才看得到楚妈妈,还有……越来越英俊的楚正玺。
又要过年了。
每年到了这个时候,韩亦诗的心情总是特别不好。
别人都有家可以团聚,而她家,从她念高中以来,就不曾有过团圆这件事。
父母亲离异,在现在的社会里,不是那么罕见的事情,可是对于小孩的创伤,却是永远不会消失的。
她不记得父母亲大吵的情况,印象中,总是母亲又哭又闹,把一张美丽的脸庞弄得狼狈不堪,而父亲,在一旁无奈又懊恼地抽着烟,一根又一根。
最后,父亲出门去了,不再回来。母亲哭得呼天抢地,说他死了,下地狱去了。
后来韩亦诗才知道,父亲有外遇,离婚之后没多久,他便跟外遇的对象结婚了。
平常还好,每到过年时节,看着家家户户团圆相聚的样子,韩亦诗总是黯然;虽然外表上,她是接受得最好的人。
照顾妈妈,照顾妹妹,偶尔和日渐苍老的父亲吃饭,她总是老成而稳定,没有情绪起伏。
回到住处,一室冷清,更让她难掩心头的酸涩。
今天是除夕,下午她母亲和妹妹临时决定要去南部散心,东西收收就走了,人都到机场了,才打电话告诉她。
韩亦柔示威似的在电话里大嚷:「我跟妈去住舅舅的招待所,明天要去垦丁玩!」
「妳们小心点,不要租车。柔柔,妳不要喝酒又开车,听见没有?」韩亦诗急得直问:「有没有带钱?有没有带信用卡?妳们要去几天?我跟妳们--」
「妳不要来啦!」韩亦柔毫不客气地拒绝,「妳来都管东管西的!我们过两天就回去了。」
旁边还传来韩母的催促声,「好了没啊,走了,要登机了。」
挂了电话,一股被全世界遗弃的孤寂感,涌上来侵蚀她。
好累……
然而她还是整理了房间,洗了衣服,还拿出吸尘器把地毯吸干净。然后练了琴,练了长笛,把过年后,乐团要表演的曲目都走过一遍。
直到傍晚,她在暮色中,安静地烧水泡面,盖上盖子等侯,那人工的油腻香味传入鼻端,她才突然发现自己脸上凉凉的。
还是掉眼泪了。
别人家都在吃大鱼大肉或热腾腾的火锅吧,她却是以泡面果腹。
掀开盖子,热腾腾的蒸汽扑面而来,她的眼泪一颗颗掉进汤碗里。
奇怪,自己是怎么回事?
不是习惯了吗?多少年来不都是这样过了吗?
她的哽咽越来越严重,泪腺好像坏掉的水龙头一样,关都关不住。她已经完全没有胃口,把面碗一推,放弃了吃东西的念头。
洗把脸,眼睛依然酸涩,泪水还是不断,她决定上床去。
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睡着的,不过,韩亦诗清楚意识到自己醒来了。
没有开灯,卧室里一片黑暗,她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不过,有人在她的床边,俯身相就,略凉的薄唇印上她烫烫的脸颊。
「妳在哭?」低沉的嗓音那么温柔,让她眼眶又是一热。
不过,她选择推开他。
「我没事。」
她打算起身,却被握住手腕,又推回床上。
「妳没吃饭对不对?」那嗓音还是温和得让人想哭,缓缓说着:「我看到桌上的泡面。怎么不好好吃点东西?为什么不对自己好一点?」
韩亦诗用力咬住唇,撇过头,不肯回答。
温热的男性躯体移上床,她被搂进宽阔的胸膛。
好半晌,两人都没有开口,只是静静依偎着。
「你不是该在家吗?」她幽幽地开口。
「刚吃完年夜饭,等一下半夜要去拜拜,我爸那边的习惯。」楚正玺拥着她,下巴顶在她的发心,淡淡的说,「我晚一点过去会合就可以了。」
她又不说话了。
「我带了点吃的来,有长年菜。」他一面说,大手一面在她背上揉按,似在安抚她。「起来吃点东西吧,饿着肚子睡觉多难过。」
她埋在他温暖宽厚的胸膛上,不想动。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妳家没人,我爸的司机说看到妳妈跟妳妹下午就出门了,我想妳一定在这。」楚正玺低下头,轻吻着她的眉眼,「别哭了,不想待在这,就跟我回去吧。」
「怎么可能?你家又不是我家,何况柔柔……」说着,她被一阵突如其来的委屈给击溃,眼泪又奔流而出,「我们……我……」
她的脆弱狠狠抓住了他的心,他吻住那张略略颤抖的红唇。
本来只是单纯安慰着流泪的她,但安慰的吻却很快变质。
他无法抗拒她的甜蜜温柔,吻得越来越深越热,本来在她背上揉抚的大手,也开始像有了自己的意识。
「你该走了……不是吗?」
这样的推拒根本无济于事,欲望的火焰已经熊熊燃起。楚正玺撑起身子,专注地盯着她红艳艳的脸蛋,流转的娇美春意,逼得他几乎要疯狂。
「啊……」
沉默的男人握紧她的双手,两人都修长有力的手指密密交缠。他略显急躁地,深深占领了她。
黑夜里,团圆的愉悦气息还在四处蒸腾,而在楚家,当夜,却没有等到楚正玺回来。
今年是暖冬,过了年,天气就一直很好,气温也居高不下,完完全全就是春暖花开的好时节。
年后,韩亦诗所属的乐团有一场音乐会。
这个乐团属于某大财团的基金会,规模跟水准都还可以,薪水虽然不是超高,却算是稳定,加上韩亦诗在外面音乐教室兼职教钢琴,她的收入其实不错。
何况,住处租金是友情价,少得要命,她又没有什么其它支出,大学毕业这几年下来,她存了不少钱。
当然,在她父母眼中,这一点积蓄根本不够塞牙缝,可是她依然努力自立自强,绝对不愿像她妹妹韩亦柔,花起钱来毫不手软,却要别人替她付账单,每个月父亲还要帮她缴卡费。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