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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她走后,嘉庆帝坐在堂内的红木座椅,恰逢安茜端上西湖龙井,嘉庆帝转了转青色泛黄的吹绿茶杯,屈指扣了扣漆亮的桌几,发出的声响仍比不得他的嗓音更闷:“安茜,你服侍了她这么久,她一贯是如此娇蛮?”
嘉庆帝的问话让安茜直想发笑,但也不敢这么做,只好以轻咳掩饰尴尬:“回皇上的话,奴婢服侍到小主现在,她对下人一贯很好,算不得是不饶人的。”
闻言,嘉庆帝用眼角凌厉地瞥向了她,有点皮笑肉不动:“听你言下之意,是在暗指朕亏待了她,所以惹得你主子雌威大发?”
安茜何等聪慧,听出他言谈中的凛意,心下不由吃惊,敛声屏气地回答:“皇上且听奴婢一言。小主不过是个女儿家,如今怀了身孕,看着诸事烦躁一些也是常理。再者……其实有些事,奴婢也不敢多嘴。”
嘉庆帝周遭的寒意越发明显,可终究还是松了口,淡淡道:“但说无妨。”
安茜素知这皇帝杀伐决断在弹指间,如今居然为了玉莹甘愿向个奴婢讨教,险些又要笑了出来:“症候的关键便在于在宫中的时候,皇上对小主总是忽冷忽热。”
说到这里,不自禁停了一停,寂静良久以后方续道:“小主是大家庶女出身,想必皇上也早已知晓。在这等地方,固然是见惯了争风吃醋,下意识对男女情事总有排拒,心中想来也有许多不安。再者,宫中人事繁杂,所以这次才会发了狠心自请出宫,何尝不是为了腹中的皇子呢?”
目光随之一黯,嘉庆帝同样轻叹出声,黑眸里浮上了几许深沉:“朕也是为了才……算了,莹儿恼朕,朕同样是哑巴吃了黄连。现在恐有万语千言,她也权当是朕在狡辩。”
最后一句话,他不会在安茜面前说,唯能在心中暗自思量一番:若是朕不在意也就罢了,偏偏,唉。
皇帝支颐出神,安茜也只能静立在侧,气氛一时陷入僵局。
不多时,忽有一股春风吹入,顿时将沉郁一扫而空,正是玉莹自内室款款而出。
头上挽了一个如意缕,薄薄的刘海覆在雪白的额上,透出少女般的冰清活泼。身上的衣衫白底云纱,其上洒了点点银粉,衣摆下绣着簇簇丛丛的杏花,清淡素雅不说,益发将女儿家的俏丽衬托出来。
站起身走至跟前,玉莹以为他又要耍赖,谁知不过抬手将垂落的一束秀发勾起,细心地为她挽在鬓边,呼出的热气却恰好喷散在脖颈光裸处,酥酥麻麻:“很好看。你这样好看,朕都舍不得让你走出这座小楼,让其他人瞧见了。”
被嘉庆帝的气息撩拨得有些发愣,玉莹有时真不习惯他的温情,倒宁愿他一直冷淡下去也好,就是这三天两变的脾性最让人可气,仿佛永远也捉不到真实一般。
直到夜里就寝,他也没再过来骚扰。玉莹靠在软枕上,翻来覆去无法入眠。
见纱帐内人影翻动,安茜手掌把灯掀开了帘子,压低声问询:“小主怎么还不睡?”
听到安茜的声音,玉莹定了定神,招手让她坐到床沿:“安茜,我心里觉得古怪,你陪我说会儿话,好不好?”
安茜还披着里衣,玉莹生怕她着了寒气,干脆掀开了被子,让她一同钻了进来:“小主是为了皇上的变化?依我看,皇上对完颜氏不是真心。你想想,他要是真的如此珍爱,怎会在她怀孕时离京?”
纤手按住了微跳的眼皮,玉莹仰面呆呆望着帐顶,半梦半醒似的轻叹:“本来,他要如何也由得他。反正自那日我去养心殿求他放你,他却避而不见开始,就已经死了心化成灰。什么‘心中有你’,什么‘保护你’,统统是唬人的鬼话罢了。”
猝然,拔高的声调软了几分,安茜注意到她的双目俱是泛光:“可是,他到底是我孩子的阿玛。情情爱爱,与我无甚意义,但亲情二字,弥足珍贵。”
“小主,”安茜如同亲姐一样揽住肩膀,柔声为她排解忧虑:“无论皇上是不是个好男人,他都是你一辈子的夫君。或许这次江南之行,小主也该放下往日的芥蒂,观察一下这个男人的性情。安茜总归觉得,从离宫的那天起,他对小主方是真情实感。”
玉莹想了又想,也觉得颇有道理,突然想到了另一件事,不禁问道:“对了,你可打听到了这次来江南,究竟是为了何事?”
“据说是,白莲教的一支余孽天理教。他们素来在直隶京畿和河南一带活动,在嘉庆元年时,皇上曾派兵镇压剿灭,该教几乎全军覆没。也不知为何,近来江南又有人打了这面旗号,皇上自然是要来追查的。”
天理教,不就是在嘉庆十八年攻入京城的那支邪教?
咬了下嘴唇,思及隔壁房正在安寝的那位爷,玉莹压下了心头的惶恐:好歹,依照这一位的手段,不可能再发生这等荒唐事吧。
正文 第四十一章 茶肆遇故人
怀孕之后,玉莹就变得十分嗜睡,以至于翌日起床时,才得知嘉庆帝早已出门。
走到桌前坐下,服侍的下人便将早膳摆好,都是些江南出名的糕点,玉莹夹起一块桂花糕放在嘴里,果然是软糯香甜,非常容易入口。
“小主,看来皇上不打算带你出门。”安茜端着一碗银耳莲子羹进来,玉莹舀了一勺,微烫的汤羹滑入舌头,顿时齿颊留香,“也是,小主怀了孕,不宜出门。”
“不宜出门?”玉莹略带嘲讽地重复了一遍,放下了手中的汤匙,“那他还带着我到江南来?自相矛盾。”
安茜明白她就是鸡蛋里挑骨头,不禁笑嗔了她一眼:“小主你就身在福中不知福吧。虽然出了宫,也难保皇后和完颜氏不知道小主怀了身孕,皇上估摸着就是不放心。”
玉莹撑着脖子还想强辩,但转念想一想其中的意思,倒也不是完全没道理。
“安茜,既然来了江南,咱们也出去逛逛。”尽管安茜隐约觉得不妥,但玉莹还是用完早饭后,换上了昨日添置的春衫,携着安茜出了小楼。
穿过一条长长的小巷,就走入了满是商铺酒肆的繁华之地,与先前的景象一冷一热,对比鲜明。玉莹在入宫前,其实就很向往这般青砖纸伞的生活,眼下瞧着此地的一景一物,更是处处觉得新鲜。
逛了一会儿,安茜也察觉到她走得有些乏力,便启口提议:“小主,不如找个茶馆坐一坐,也好让身后的几位大哥一同歇脚。”
言毕,故意回眸往那一丛阴影瞟了瞟,笑意深深。玉莹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即刻明白了这是嘉庆帝留下的暗卫,些许的恼意伴着几份宽心,说不清究竟是何种心情。
江南的茶馆多是傍水而建,阁楼立在水面上,承重的柱子插在河道中,水中的阁影随之颤动,三面的窗子临河开启,不时能窥见落花逐水,颇具诗情画意。
玉莹和安茜踏足的茶馆名为望海楼,拣了一个靠窗的位子坐下,还能凭栏看见灰瓦次第、融入层云的水乡风光,周围还有朦胧而环的白雾,就是稍显闹了点。
安茜一声招呼,小二麻利地奔上二楼,手里的茶巾不住地掸着并不存在的灰,一双眼睛却瞧着旁边的玉莹,几乎要看直了:“两位姑娘,想来点什么?我们这儿什么都好咧,要不要来一壶上好的龙井?”
毕竟在宫中呆过一段时间,玉莹对这般注视感到不自在,只得用手中的团扇遮住半张脸,清音隔着扇面传过来:“来一壶龙井,再配几碟吃食零嘴。”
小二满面笑容地连声称是,下楼前还不由自主地回头看了看她们,立马惹得安茜一阵哄笑:“姑娘,您这样的容貌走在街上,着实太不安全,难怪爷不舍得让你出门。”
粉脸腆红,玉莹一脸懊恼之色,直用眼睛狠狠地瞪了安茜才甘心:“你再胡说八道,看我不把你的嘴撕烂了。”
两人笑闹之际,小二在桌上放了四五碟蜜饯,正好有玉莹喜欢的菱角和槟子,酸酸甜甜顿时来了胃口,玉莹不禁摸了摸腰围,怀孕以来确实粗了不少。
桌上又搁置两只青瓷杯,小二拎着紫砂壶来了一个“凤凰三点头”,缓慢地在杯中斟满了碧绿的茶水,茶叶在杯中上下起伏,香气即刻四溢开来。
茶楼的一层还搭了个戏台,中央摆了一方小桌和一张矮凳,凳上坐着一位典雅的江南美人,半抱着一把琵琶,纤纤十指拨动琴弦,轻拢慢捻,吴侬软语,悦耳动人。
周围的客人都听得十分入迷,玉莹也禁不住探头望了望,不料这一眼却望出了事。
嘈杂的环境似乎忽然静下来,玉莹双眼一瞬不动地看着那人,一脸的惊讶与错愕。安茜从她的目光里看出不对劲,低头往同一个方向瞧过去,灯火阑珊处原有蹊跷。
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江南素来才子佳人辈出,可安茜敢打赌来说,这一路上见到的任何一个人,也及不上眼前少年的一丁点风姿。
说起来,这少年不过弱冠的年纪,却生得面如傅粉,眉飞入鬓,俊俏中还带了一丝妩媚的气息,眉眼间倒是蕴着几分伶俐,在这些人中显得尤为鹤立鸡群。
转过头看了看玉莹,安茜觉出了一点难言的古怪。这少年虽是生得极好,也不见得比嘉庆帝更光彩夺目,玉莹的眼里甚至罕见地放光,这是何道理?
“小主,你认识这位公子?”安茜暗自扯了扯她的衣袖,无不担忧地问。
玉莹还是望着这人出神,朱唇微张了几下,终究还是放弃,似有难言之隐。
许是玉莹那眼光太过突兀,楼上与楼下的距离也不太远,这位俊秀少年像是察觉到了什么,扬起头往上打量了数眼,玉莹却迅捷地缩回身体,心有余悸地拍着胸。
安茜也不敢多问什么,料想是她进宫以前的往事,端了茶杯奉至她的嘴边:“小主,先喝一口热茶,压压惊再慢慢说。”
玉莹仿佛掉了魂,呆愣了好半晌方接过茶杯,自言自语似的呢喃:“怎么会在这里见到他,难道说……难道说……”
“莹儿,果真是你。”一道低凉的男音穿透屏风,紧接着玉莹就感到后背一暖,原来是被人揽入了怀中,肩膀上也多了一颗沉甸甸的脑袋,“不是喊你多休息,别出门吗?要是累了真的皇儿,你说怎么陪?”
从刚才的震惊中回过神,玉莹甚至忘记了排拒他,难得的顺从和畏缩:“我只是,想出门透透气,难得来一次江南。”
眼色微微有变,嘉庆帝不着痕迹地扫过安茜脸上的表情一眼,便什么都明白了。
不过,他绝不会是打草惊蛇之人,仍旧是不动声色地压下情绪,抿唇笑道:“那莹儿给朕说说看,都见识了些什么江南风光?”
“……那位神乎其技的高人就在云来寺里,不过是那个什么教的……”
“……好像是天上教还是天下教?我记不大清了。听隔壁的二娘说是……”
竹屏风的后头,陡然传出三言两语的攀谈,让嘉庆帝的脸色暗了大半。俗话说,说者无意,听者有心,玉莹也明白这是大事,几个人同时静默下来。
听了片霎,那两人转眼要走,跟在嘉庆帝身边的侍卫看向主子,嘉庆帝轻点了点头,前者随即追了出去,看来是要打探这些消息的虚实了。
注意力回到面前人身上,嘉庆帝目光如炬,自是瞧出了玉莹魂不守舍,但反而笑得愈加和煦如风:“莹儿不用担心,朕今早出门便是为了此事。天理教的余孽,已经小有眉目,不日就能办妥。趁空闲,倒是可以陪伴你好好游玩一番。”
玉莹心不在焉,迎向他的注视抬起了头,脸上的表情有些许勉强:“我身体有些不适,想先回小楼里歇息。爷不如在这里多坐会儿,安茜我们走。”
也顾不得君臣之仪,玉莹走时的脚步略显虚浮,险些还从楼梯上跌下来,幸好有安茜搀扶,但这一幕依旧看得嘉庆帝的眉头越拧越深,眸光也愈冷愈沉。
女主子落荒而逃,男主子冷若寒霜,侍卫们个个面面相觑,不着如何是好。
大约过了不到半盏茶的功夫,嘉庆帝终是在桌上搁下茶杯,淡淡地问:“方才,娘娘见到什么了,给朕如实禀报。”
这不禀报还不要紧,这一禀报,茶香馥郁的雅间里亦升起一缕醋味。
玉莹走出茶肆,不由呼出了一大口浊气,安茜拍了拍她的背脊,纳罕地说:“小主是怎么了?自从在茶楼见到那人,神态举止都变得很不一样。”
眉尖若蹙,欲言又止,安茜极少看见她这等犹豫不决,心想可千万别是进宫以前就招惹下的一笔相思债。
要知道,楼上这位爷尽管恩宠有加,但到底是眼里揉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