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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去吗?”
“……”
“想不想?”他皱了皱眉。
“想。”
“那么,你必须让包括沈教练在内的所有人知道,你是比婷宜更强的存在。”望着前方,他淡淡地说,“一星期后,你与婷宜的实战,必须至少打成平手。”
前面能看到松柏道馆的站牌了,从塑料座椅上下来,百草呆呆地跟在若白身后往车门走,她的脑袋还是有点发懵,所以说,若白师兄是有意的,有意在所有队员面前选择和她,而不和婷宜一组,从而使得她和婷宜变成激烈的竞争关系。
司机开车并没有放慢速度。脚下在摇晃,她拉住车门旁边的拉环,怔怔地看着若白。霞光淡淡映着他的侧面,晕红色的光芒中,他的轮廓依旧清淡冷峻。难道,三年前的那一夜,他就真的已经打定了主意?
车停了。
两人刚下车,迎面急匆匆跑过来一个抱着婴儿的年轻妈妈,高喊着让司机等一下,顾不得跑到前面车门,直接向后车门跑过去。错身而过的一刹那,百草看到那女子穿着一双细细的高跟鞋,脑中猛地闪过什么……
“小心!”
如闪电般旋身,百草伸出双手,在那女子踏上公交车踏阶,鞋跟一滑险些摔倒将婴儿摔出去之前,扶住了她!
“谢谢!谢谢!”
年轻妈妈惊魂未定地抱紧孩子,连声对百草感谢,低头看时才发现原来自己的高跟鞋踩到了公交车踏阶上的一小块油渍上。
公交车开走了。
百草转过身,见若白正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你怎么知道她会摔倒?”
百草愣了愣,忽然也觉得很莫名,“就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突然就觉得她会摔跤,万一再伤到孩子就糟了。”
“为什么突然有这样的感觉?”
“呃……”边走边想,她回忆产生那种感觉的过程,“……也许是……我看到了她的高跟鞋鞋跟很细……她跑得很急……公交车踏阶上好像有块油渍……还有她跑的路线……她抱着孩子……”
不到一秒钟的时间。
从她和那个年轻妈妈身影交错,到她飞速转身去扶那个年轻妈妈,只有不到一秒钟的时间。
看着身边这个嘴里喃喃分析着的傻乎乎的女孩子,若白的眼神变得幽深,目光无法从她身上移开。她能够将所有这些线索联系在一起,在这样短的时间形成正确的判断。
“你还在练观察对手的起势?”他问。
“嗯,”她点头,“虽然好像没有用,但还蛮有趣的,所以就一直练了下去,反正也不至于有什么害处,呵呵。”
“不仅仅在训练的时候练,日常生活也在练?”
“呃,好像是有点走火入魔。”她局促地摸摸头发,可是摸了个空,这才意识到她的头发已经在下午被剪掉了,“训练的时候已经养成了习惯,就连吃饭、上学、走在路上,都会不由自主地看身边的人,在想他们下一步打算做什么。比如说。。。”你应该马上就会皱眉头,她心想。
“什么?”
若白皱了皱眉。
“呵呵。”
百草忍不住笑了,所以说真的很有趣。
傍晚的风中,落日在两人身后的天空如融化的金子一样美丽。看着虽然头发被剪得很怪异,但是呵呵傻笑起来却比晚霞还要灿烂的她,若白的唇角居然也有了淡淡的笑容。
一踏入松柏道馆的大门,百草立刻察觉到一股不寻常的气息。按说道馆的傍晚训练应该已经结束了,庭院里竟然看不到任何一个弟子的身影,也听不到练功的呐喊声,空气中却隐约流淌着某种激动的气息。
走出小路。
她才发现原来松柏道馆所有的弟子都聚集在练功厅!
一扇扇纸门半开,里面是黑压压的人群,有的小弟子挤不进去,就拥在门口兴奋地朝里面张望。好多弟子的脸上都写满激动和向往,仿佛终于见到了崇拜已久的偶像,一个个眼睛不眨地看着,不时跟伙伴们窃窃私语。
有些弟子看到了若白,立刻纷纷让出一条道路给他。
百草跟在他的身后走进去。
被若白的身影挡住,她的视线受到了一些阻碍,但是依然能够看到阿茵、萍萍、秀琴、晓莹、吴海、丰石他们都在里面,也跟门口的那些小弟子们一样,满脸都是激动和开心。
记忆中,这样的场面似曾相识。
三年前,她第一次见到延皓、婷宜兄妹时,也是这样的情形。正想着,那个身穿雪白道服、婷婷袅袅的身影闯进她的视线,那人正站在榻榻米的中央,含笑耐心地指导秀达在出腿时需要注意的一些问题。
居然真的又是婷宜!
她一怔,自从初原去了美国,婷宜再也没有来过松柏道馆。难怪大家会这么兴奋,尤其是新进道馆的小弟子,这三年来婷宜已经成为家喻户晓的明星,名气比起三年前要大得多。
“若白,百草。”
今天的喻馆主看起来也特别红光满面,掩饰不住脸上的笑容,对他们点头,示意他们过去。若白进入沈柠教练跆拳道训练基地之后,仍旧每天带领松柏道馆的弟子们进行晨练,但是傍晚时间的训练由于时间冲突,就全部由喻馆主亲自负责了。
随着若白走过去,百草诧异地看到喻夫人竟然也在。
喻夫人鲜少出现在练功厅。
这三年来更是深居简出,平时在道馆想要见到她一面都很难。而此刻的喻夫人,温柔地站在喻馆主身侧,唇角的笑容如晨曦般美丽,一双眼睛里蕴满了感情,看向旁边,却不是婷宜所在的方向。
“师父。”
“师父。”
她与若白一起向喻馆主行礼,齐声说。一年前,师父凝重地告诉她,如果像喻馆主那样包容和照顾她,而她始终不正式拜喻馆主为师,是非常不应该的事情。而她对喻馆主也一直心存感激,于是她有了两个师父。
弯腰行礼的那一瞬。
仿佛有个曾经熟悉的身影从她的眼角视线中一闪而过。
只是那样的一闪。
她的心脏猛地抽紧了!
那是……
晚霞氤氲里,一股干净清爽的气息,如同染着淡淡消毒水的气味,干净得不可思议。
那是……
她的脖颈如化石般僵硬住,一瞬如同一生,竟不敢抬头去看,耳膜轰轰地响,恍惚中,喻馆主的声音仿若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
“……初原回来了,你们好久没见他了吧。”
呆呆地低着头。
视线中满是湿润的雾气,白茫茫的,她连自己的脚尖都看不清楚。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心中慌乱,呆呆地,不敢低头,不敢被他看见,也不敢去看他。
她以为再也见不到他了。
他在美国,坐飞机都要好久好久。她曾经幻想过如果有一天她攒下一大笔钱,就要去美国找他,看看他生活得怎样,模样有没有变化,在哪家医院工作,一定是很出色的医生。可是他还记得她吗,他知道她每天都把小木屋附近打扫得很干净吗,他知道她一直惦记着他吗?
“初原师兄。”
似乎若白向那人走了过去,耳膜的轰轰声越来越大,她呆呆地站着,一点也听不清楚他们都说了什么。
似乎喻馆主宣布今天的训练结束。
似乎无数的弟子涌过她的身边,将那人包围起来,激动兴奋的声浪几乎让练功厅的空气沸腾起来,她却被越挤越远,与那人之间仿佛又远隔了深深的海洋。
也许他只是回国探亲。
也许很快他就要又飞回美国了!
惊慌使她猛地抬头,目光越过前面重重叠叠将他包围的松柏弟子们,她急切地去寻找他的身影。在黑压压的人群中,在热烈的簇拥中,因为他秀雅颀长的身高,她一下子就找到了他!
隔着重重叠叠的人群。
他竟也正在凝望她。
时间如同水晶般凝固住,折射出璀璨的光芒。
褪去了几分少年的青涩,多了几分青年的温雅,初原微笑地望着她,仿佛从不曾离开,也从没有过分别。那笑容依然是透明晶莹的,比世间一切美好的事物都要纯净。
初原没有说话。
他只是就这样微笑地望着她,仿佛他可以这样看着她,一直一直地看下去。
松柏道馆的弟子们闪出道路给她。
她呆呆地望着初原,笨拙地向他走过去,喉咙有些痉挛般地抽紧。脑中一片空白,直到已经占到他的面前,她张了张嘴,声音却干涩地卡住。
“你还记得她吗?她是戚百草。”
婷宜的声音响起,她跟初原并肩站在一起,两人同样的眉目如画,就像一双璧人。她看了看百草,笑盈盈地向他介绍说:
“你别看她以前只是个不起眼的小姑娘,这三年来,她进步很快。不但加入了沈柠教练的跆拳道训练基地,而且去年还率领松柏道馆夺得了道馆挑战赛的冠军呢。”
“是啊!百草师姐很了不起!”
“上个月百草师姐还得到了城市杯跆拳道比赛的冠军呢!”
“百草师姐参加了好多国家级比赛!”
“有一次,体育频道的新闻里面还提到过百草师姐得到冠军呢!”
松柏道馆的小弟子们一听婷宜在夸奖百草,纷纷高兴地附和说。旁边的阿茵,萍萍她们却面面相觑,心想初原师兄不会真的不记得百草了吧,以前初原师兄很照顾百草的,每次百草练习完,他都会亲自为百草上药。
百草呆呆地望着初原,心脏一点一点往下沉。
初原上前一步,正准备说什么,婷宜却抢先挽住他的手臂,笑颜如花,接着说:“还有,今天在训练基地,多亏了百草。”
“嗯?”
初原的声音一如既往,和煦温暖。
“沈柠教练要看看我最近练功疏忽了多少,让我和百草交手几个回合,结果。。。”瞅着百草,婷宜笑盈盈地说,“……这个小丫头很是让我上了一些当,害得我被沈柠教练教训了几句。”
“不过没关系。”
婷宜含笑直视百草那双沉默的眼睛,说:
“这些年来,在国内比赛得太轻松,我确实太过懈怠和轻敌了,用这样的状态去参加世锦赛可不行,百草,谢谢你今天提醒了我。希望一星期之后的实战,你能够继续给我惊喜。只是,不要是像你的头发这样的惊喜了。”
说着,婷宜又觉得好笑起来,甚至用手摸了摸百草的头发,边笑边对初原说:
“你看看,哪有女孩子的头发做得这么古怪这么难看,都这么大的女孩子了,也不知道好好收拾一下自己。”
听到婷宜打趣百草的头发,松柏道馆的弟子们不由得纷纷盯住百草的脑袋,见她的头发确实又古怪又丑,几个新人道馆的小弟子忍不住跟着婷宜哈哈笑起来。
然后只是笑了几声。
练功厅里就变得死寂异常,不仅跟百草相识多年的秀琴、阿茵、萍萍这些大弟子们看出气氛不对,就连刚才笑出声来的小弟子们也觉出了不对。
“今天下午,你已经说过一次了。”
就像被人扇了一记耳光,百草的脸颊火辣辣地烧起来,她紧紧握住手指,僵直地站着。
“就算我的头发再丑,你也不用当众嘲笑我两次。而且,我与你实战,无论是今天下午,还是一星期之后,都不是为了给你惊喜,而只是为了……”
她的脸色苍白,双颊处却如火烧…般红,眼底也仿佛有火在烧。她盯着婷宜一字一句地说:
“我想要战胜你。”
说完,她侧转身体,向初原的方向行了个礼,僵声说:“初原师兄,欢迎你回来。”
然后又向喻馆主夫妇的方向行礼,她僵直着身体走出练功厅,身后鸦雀无声了几秒钟,随后响起婷宜歉意的声音——“对不起,我没想到百草会介意我评论她的头发,有机会我会去向她道歉。不过今天是迎接初原哥哥回来,大家不要因为这件事影响了气氛……”
再然后,百草就听不到了,她僵硬地走出了练功厅,走出庭院前的草坪,走过小路,走到小木屋前的那棵大榕树下。暮色沉沉,有鸟儿在树叶间飞来飞去,她颓然地低下头,死死咬住嘴唇。
夜晚。
胖周大排档。
百草像往常一样忙碌地点菜、传菜、结账,不少客人对她奇异的发型指指点点,阿健、阿英也对她的头发打趣了半天,说她应该去打官司,控告那个帮她理头发的人破坏市容。
可是,她只是很麻木。
没有生气,也没有觉得愤怒。
晚上九点钟,若白和百草结束了在大排档的工作。夜已经很深,但是因为是周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