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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澜并不觉得委屈,只是……”
“只是如何?”
“只是怕今后不能常陪少爷去喝汤了。”
“……为何?”三少爷脸色一白,“你还是生气了?”
“没有。”我摇头,“只是,碧澜接下来会……很忙。”
女主子说做即做,才一回来便向几个门派发出了邀请帖,而且,排紧了日程,还动用了闲云山庄的夫人也即女主子的母亲来做碧澜的教习,碧澜不以为女主子还会允三少带我出门……
“很忙?这几年,碧漾那个丫头不是已能独挡一面了么?你为何还要这样忙?”
“三少也在?真是不巧。”美丽的女主子推门而入,小嘴点到了三少,眼睛却没向三少瞄上一瞄,“碧澜,我母亲来了,她给你带了几套适合你穿的衣服来,去试试?”
“可是,手头的帐……”
女主子取了我手上帐册,偏了雪白的脸儿:“碧漾。”
“奴婢在。”小丫头一下子蹦了进来,小脸兴奋得涨成一张小太阳,直使我怀疑,女主子是不是把招亲的“好事”摊给了她?
“这段日子,你碧澜姐姐要忙,这公事你替她多担待着些,等事过以后,本少爷带你到西域吃葡萄赏美男。”
“是,夫人圣明,夫人万岁,夫人万寿无疆!”碧漾小丫头又蹦又跳,嘴儿比抹了蜜还要甜,情绪也将小小色女的本质表露无遗。
“碧澜,随我来!”女主子牵了我,离开书房。
“碧漾,夫人拉碧澜做什么?”
“三少,您不知道?……”
三少与碧漾的对话依稀入耳来,这位三少啊,似是明白,因为我,他在女主子面前极不讨喜,是以对女主子又畏又忌,尽管好奇,还是只敢在女主子走后再来求诘。
女主子的母亲,闲云山庄庄主夫人,将我素日最常穿的素淡衣服尽给打包扔出了箱底,替而代之的,是一些鲜亮颜色,也在我一张从来没有沾过脂粉的脸上,勾勾画画,淡妆浅抹,看着长镜中的自己,我几乎困惑:那个有三分姿色的女子,是谁?
“澜丫头,全是你家那个装优雅的主子误了你,教你习文练武行商理财,竟也忘了你是个女儿家,这女子三分长相七分扮,能有资本天然去雕饰当然好,如果没有,自然需要后天对自己好一些,你看你,好好打扮过了,不也是小美人一个?”女主子的母亲给我结了辫簪了花,“你不知墨墨从小有多爱美,有多喜欢漂亮,对自己那张小脸从来没忘了疼爱,不然凭她的东跑西蹿,还能那样鲜嫩?”
“娘,人家是天生丽质啦。”女主子在旁吃着点心搭话。
“小坏蛋,那还不是老娘我传给你的底子好!”
“可是,墨墨认为墨墨比娘要漂亮。”
“臭东西,忤逆不孝,该打!”
“墨墨的确比娘要漂亮咩,不过,碧澜从骨子里所发的智慧光芒最漂亮。”
“……小坏蛋,把你脖上的那串珠子拿下来!”
“做什么?”
“它和澜丫头的头饰很配。”
“墨墨认为娘的比较配……”
“小气的小坏蛋……”
这对母女,是我见过的人中,最奇特的一对。经由她们的眼,我看到另一个世界。但是,也因此,不得不为碧门小少爷们的未来担心:他们,能成什么模样?妖?还是魔?
“碧澜,你要招亲?”门声訇响,三少冲了进来。
我正卸了妆,点头:“让三少见笑了。”
“你……”三少青白着脸,“你先前,并没有说过你想嫁人……”
“不是想不想,是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就像三少会娶妻,碧澜自然也要有家。”
三少锁了眉:“不是自己喜欢的人,也没有问题么?”
“既然是择婿,碧澜自然会选择自己喜欢的人来嫁。”我移开了月光,生怕自己见了他的苍白面色会生心软,辜负了女主子的操持和心疼。
如女主子所说的,若三少可以眼看我别嫁他人仍无动作,对这个人所萌生的所有想望,我都要掐断斩绝。
“碧澜,你明明知道,我……我是喜欢你的,也敬重你,你不是那些可以逗弄可从逢场作戏的女子……我拿你当成家人,当成永远的朋友……
你是不同的……”
因为招惹了碧澜,便意味着婚娶和责任,所以,三少将碧澜定格成了朋友?
“碧澜并没有说过从此和三少不做朋友了呀,纵是嫁人为妇,我仍然可以做三少的朋友,只不过,可能不能如以往常陪三少喝汤了,虽是江湖中人,这人言还是要避的是不是?”
“嫁人为妇?你那么想嫁人为妇?”
“碧澜也想有人疼,有人爱,有人在碧澜软弱时,给予关怀。”
“我……”
“碧澜想要的疼爱和关怀,不是朋友的疼爱和关怀,三少,您给不了。”
三少脸色登时灰败,“……你就敢如此笃定……嫁了人就一定能得到疼爱关怀?”
“碧澜总要试试,总要证明一下。”
“证明什么?”
“证明这个世上总会有那么一个男人,不计较我的貌丑无盐,真心爱上碧澜,证明碧澜也值得。”
嚓!三少的跄然一退,碰了身后架格,其上一块黑玉摔落尘埃,裂为两半。
一时间,我们都盯着那地下的碎玉,均沉无声。
这抉黑玉,是三少送我的,他说我就似那玉,面上或不似美玉那般掠尽光华,但质地奇珍,属玉中上上之品……如今,这上上之品裂了,是不是昭示着,我与三少的这对“汤友”,也该早有了断,早作完结?
“我……再送你一块!”
“不必了。”我摇头,“或者,这是最好的结果。”
“什么意思?!”
“三少,因明早碧澜要与闲云山庄的二庄主见面,碧澜想早早安歇了。”
“你——”自从“汤友”的默契达成,我对三少,再没有下过逐客令,矧且是以这样的理由,他极怔愕意外,也极不适,脸色难看的足足站呆了一刻钟工夫,才退出身去。
第一日,是闲云山庄的二庄主;
第二日,是无剑门的大门主;
第三日,是长河派的长弟子;
第四日,……
不得不说,女主子所选的人,均称得上人中之龙。
待人洒脱,处事大方,眼内坦坦荡荡,行止清清爽爽,与他们交谈,不需矫饰,不必隐诲、直管笑谈阔论,适意鲜活……
我本以为自己会厌会倦的场面,反而让我过得很是快乐。我想,纵算到最后他们中不会出现我的未来夫婿,至少,我交下了几位出色的朋友,人生,必也因此多添几份颜色。
“碧澜姐姐,那几位你更喜欢谁呀?”碧漾丫头捧颊问。
“都很喜欢。”
“咦?难不成碧澜姐姐想一并都收下了?嘻……”
“坏丫头。”我白小丫头一眼,“和他们每一个人在一起,我都很轻松快乐,每人都是值得交的好友。”
“哇,又只是朋友喔?”
“顺其自然罢。未来的事,谁说得准呢?说不定,我和他们成为终生的好友;也说不定,里面真有我未来的良人。”
小丫头噘了嘴儿:“女主子对澜姐姐怎这样好?将这样多的优秀男儿邀来让澜姐姐选,碧漾怎就没有?”
“谁说他们任我选来着,只不过,他们是卖女主子的面子赶来,而见了面,大家谈得比较输快而已。”
“那姐姐挑剩的,可以给碧漾留着……哇!”
这丫头又怎么了?我抬眸,却见三少正伫在门口,迷乱的眼神,灼红的脸色,以及刺鼻来的味息,不肖多说,他——饮酒了。
“三少,您……”
“你为何那么想嫁人?为何?”
“澜姐姐她……”
“漾丫头,你出去罢。”我发现三少眉间的狂乱,漾丫头如在这时出以利舌,只会是火上浇油而已。
“碧澜,为何想要嫁人?不嫁人不可以么?为何一定要嫁人?”他踉跄几步,向我逼近。
我矮身,自他臂下钻过,“三少,您会娶妻的罢?”
他猝然转身大吼:“我可以不娶,我不娶也可以,碧澜,你不要嫁人,不要!”
“您不娶妻,也不准奴婢嫁人?”
“不可以么,两个好朋友,一生一世,不可以么?”
“碧澜虽非佳人,但也珍惜青春,您却要碧澜陪您蹉跎?”
“……我会照顾你,我会照顾你的!”
“若只是为了被照顾,碧澜就可以将自己照顾得很好!”
“那为什么,为什么一定要找男人,一定要做别人的妻子?为什么?”
“您为什么一定要找女人,为什么一定到勾栏青楼逢场作戏?”
“我……我有很久没有去了,我……”
“但您还是会去,您不娶妻,仍然可以美人在怀;而碧澜不嫁人,就不能被人拥进怀内……”
“你——”他眸内火焰顿燃,“你想被男人拥进怀里?”
“碧澜只是想知道被人疼惜的滋味。”
“我……”
“你不行!你是朋友,而碧澜又怎能自损名节,与人无婚苟合?真若一定如此,那个人也不能是三少!”
咣——!三少手起掌落,桌椅尽翻。
“何况,一个不能将我堂而皇之地放在阳光下的男人,也只能做我朋友,不能做我良人。”今日,索性将话一次掀开到底,这暖昧,这纠缠,也该到此为止。
这位三少,不知该说他幼稚还是可气。
兹那日他趁醉,我说了心底的话出来,之后我与人结伴同游处,总见他形迹,当然,他不是一人,身边总有如花似玉的红颜知己作陪左右。
我除了失笑,还能如何?
“怎么了,澜姑娘?”身旁的男子,无剑门的大门主含笑问。
我莞尔,“无事,只不过觉得某些人百年如一日的不成熟而已,但莫误会,这人绝不是大门主。”
“哈哈哈……”大门主俯仰大笑,“澜姑娘当真是妙语如珠呢。”
我回身,将另一条游舫上的一对俪影背向自己眼不见之处,“大门主,今日泛舟湖上,碧澜请您吃玉廷湖的蟹,保证新鲜美味。”
“好!”大门主爽然快允,“外面风大,我们进内隔船赏望湖景如何?”
“好。”我搭上他伸来的臂,向船舱内行去。
“小心!”他忽然将我带进怀内,避开一个不知何处来的袭物——一把青楼女子带用的玉梳?
不必多忖,我也知它来处,这位幼稚三少喔。
“奇怪,是有人拿它玩戏误掷,还是……但,方才它并未携带杀气呢。”大门主拧眉疑呓。
我忽略近在咫尺的游舫所传递过来的杀人视线,笑道:“可能是哪家游船上的顽童游戏,莫管了,还是到舱内喝茶,然后,碧澜斗胆,向大门主挑战一局。”
“哈哈,澜姑娘的棋艺高超,让在下三子?”
“有何问题?”
“哈哈哈……”他并未收回我肩上的臂,揽我进至船舱,“澜姑娘,在下有个提议。”
“大门主请讲。”
“这个月底,我们完婚如何?”
“……大门主确定?”
“我知澜姑娘心有所属,而在下也早经沦海。在下有一个心爱女子,她虽不美,但在在下眼里心里,胜过这世间所有艳色,三年前,她病逝在我的怀里,自那时,在下也一并死去。如今活着,为了双亲,为了责任。只是,双亲一直催我婚娶,若澜姑娘愿意,我们做一对挂名夫妻,如何?在下会把澜姑娘当成亲妹挚友爱护照顾。”
“大门主,真是一位痴情男子。”我端起桌上茶盏,“碧澜敬大门主。”
他持杯饮下:“当然,如果在成婚之际,澜姑娘的那位心上人可抛下挂虑心间的俗见,在下自然会乐见有情人终成眷属,而若他仍执迷不悟,只得说,他配不上姑娘,看不见姑娘珍珠样的风华,在下会替姑娘寻觅如意郎君。”
“好。”我没有犹豫,如果如此能使自己彻底死心,能使自己脱离那个心魔,我乐意一试。
婚礼,如期举行。
在这一日,我披嫁衣戴凤冠,终于明白,有些人,有些事,我无力改变。
筹备婚礼这段期内,据闻三少从未回无言馆下塌,想必,是在哪家花魁的绣床上。
我死了心,断了念,与大门主去做一对挂名夫妻,不能得到良人的疼惜,能获一位良兄知己也无憾矣。
“夫妻对拜!”
我跪在红垫,向对面人行礼……
“停止!给本少爷停止!”
三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