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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碧澜示意下,两名早已备好的乳母迎了上去,接来了小主子。碧澜给每人各递了一碇金,“夫人身子怎么样?”这才是主子亟待知晓的罢?
“夫人很好,只是一气生了两个,太累了,已经睡下了。这赶紧进补才是要紧……”
“劳烦了,到帐房去罢,还有额外的打赏。”
究是大户人家,出手宽绰的不俗啊。产婆笑不拢嘴地颠颠退下,没忘了撇下一路的吉祥话儿。
碧澜行近主子,浅声道:“大当家,您可以去看看夫人了……”平实小脸抹过讶异,“大当家?大当家?大当家……呃?”
嗵……!
厅内诸人,不管是机灵慧黠的碧澜丫头,还是见多识广的公子管事,主主仆仆。二十几人,均是傻目瞠舌,足足在一刻钟的沉寂后,才接受了一个扑天而来的事实——
他们清雅脱俗、风度翩翩、贵气天成、稳笃盖世、英明伟大、独一无二……的碧门大当家,晕倒了!
于是,这一日,永远载入了碧门家族史册。
三个月后。
谌墨歪颐端量着小床内两张一模一样的小脸,拿指尖轻轻各点了那绵绵软软的粉胖腮颊一记,确定:自己生的小东西,摸起来分外的不一样呢。
因她的一触,两个小人儿同时醒了,四只大眼睛看见了眼前人,小脸登时拥满世间最纯真的喜悦,四只小手,争相探向这张使他们最为安全信任的颜容,“……哦啊噢……哦啊……”
谌墨大方,一人赐予一根手指,“小东西们,你们说什么娘是不懂啦,不过你们的话,娘也会说哦,哦啊哦啊哦啊……”
“哦啊……哦啊噢……”
“哦啊噢……噢啊噢啊啊啊……”
碧笙进门,就是见得这样一副场面,自己的妻与子,正以他所不能体知的语言进行着他所不有体知的亲密交流。
他俯下身来,在妻子察觉不着的背后,狠狠瞪过床上白白胖胖的小小人儿一眼。在碧大当家的眼内,他们与三个月前那一对丑巴巴小东西没有丝毫不同。
而后,埋到妻子肩上:“墨……”
“夫君,你也同他们说说话,好玩呶……哦啊噢啊啊啊,好玩呶……”
娇妻笑颜如花生艳,产后身形早已恢复窈窕纤致,且将几许少妇的曼妙玲珑额外留下,一份馨香诱人,一份清香怡人……
“你同他们说话嘛,说嘛。”
“墨~~”
“我是要你同小东西们说话,谁要你唤我来着?还唤得这样……”谌墨陡生警心,蓦然回首,“告诉你,不行哦。”
“为什么?”
“你……”谌墨水眸弯弯眯起,“你不喜欢小东西们?”
“……怎可能!”
“你抱过他们么?”
“有!”
“何时?”
“你睡下时。”
“你对他们笑过么?”
“……有!”
“何时?”
“你睡……”
谌墨嫣然,“不必等我睡下了,你此刻,就向他们笑一回可好?”
那双水灵灵,清湛湛的眸内毫不掩饰的威胁意味,令碧笙气突来:“笑就笑!”
偏首,对上小床上一对一模一样一半如她一半如己的小小人儿,方想绽出一个笑,忽然——
“噗噗~~”
“噗噗~~”
双胞胎心灵相通呐,就连喷发嘴内泡泡的时间都能拿捏得那般准确,使那个想对自己假笑佯笑的男人受及一脸一面……
男人怔在当场。
“哈哈哈……”谌墨微地大噱。如此被怔愕袭到的夫君,好不优雅,好……可爱!
男人以袖抹了脸,狠狠瞪上床内一对小小不孝子,岂料,那四只乌黑大眼竟似毫不畏惧,犹有两只小手挑衅般地挥挥跃跃,两只小嘴霍霍有声:“哦啊哦啊啊啊……”来啊来啊打我啊!
男人凤眸微眯,回首望见妻子笑如花枝乱颤,一丝危险光芒倏抹眼底,突尔,抄臂拥起软玉温香,一迳向隔室行去。并速以吻封缄,堵回妻子娇软抗议。自然,临去之际,没忘给小床上一对小人瞥去得意一睇:与我争,休想!
床上小人骤不见最得自己喜乐爱恋的人,四只小臂奋起,“啊啊哦哦……哦啊啊啊……”抗议良久,依然不见嘴美丽的人儿回来亲亲爱爱,两个小人儿小嘴齐撇,浮了哭意,“啊啊啊啊……”
万能的碧澜丫头,与一位垂髫丫环适时出现,各抱一个,无声撤去。
“啊啊哦哦……噗噗~~”
碧澜颔首:“的确很卑鄙,抢了经儿和纬儿的娘亲,鄙视他!”
“哦哦啊啊……噗噗~~”
垂髫丫环也甚解小主子之意:“欺负我们小少爷,与我们小少爷强娘亲,鄙视他!”
“噗噗~~”
“不过,你们的爹爹如此一来,你们可能很快又要添上弟弟妹妹了,也是好事,对不对?”
“噗噗~~”
“是好事啦,人丁兴旺百事旺嘛……”
“噗噗~~”
“好啦……”
“噗噗~~”
碧门的巍峨楼阁,亭台苑石中,不意冒出的迎春花儿,使得碧门内金色丛丛,贵华浓浓。
清雅小园内,小桥下春水融融,小池畔春花乍现。
春天,又近了。
傅洌(一)
母妃拉着我的手,被血浸透了的牙齿,挤出了唯一一句完整的话:“……洌儿,照顾他们,替娘照顾他们……好好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
母妃这句话,成为我一生的负重。读 吧 文 学 网 w…w…w。d…u…8…d…u…8。c…o…m 首发!
照顾他们,好好活下去。为了母妃这和着血的嘱托,我不敢有一时一日的懈怠。
从京城到江南,一路都是追杀。
尽管有太后派来的心腹侍卫,有皇后请来的江湖高手,但仍是防不胜防。我的武功,连自保都不可能,不得已时,只能拿身体去抵挡那些阿澈和阿津躲不开的刀和剑……
“我不要你这样来救,你走开!”阿津红着眼睛大喊。
我知道,小小的阿津,已然是傲性惊人了,宁愿死去,也不愿看到自己的无能为力。
“你若想不需我救,就自己变强罢。”我说。
阿津那一双来自于母妃的眼睛,在那个刹那,闪过了什么,我明白,那是成长,我们就是在纳碧堂的血夜里一夕长大,然后在血液里慢慢成长……
江南的冬天,不会比京城的冬天温暖,尤其在雨中,那寒会经由肌肤,漫到肌理,而后,润进骨,渗进髓。我跪在那扇据说是这个世上唯一能够给我们护庇的大门前,望着那个“碧”字,告诉自己:不能动,不能移……
我早已不是皇子,身上那点兹出生就象征尊贵的血液,在母妃将全身的血淌尽时,也一并丢弃了。我是一个兄长,一个被母亲泣血附托的兄长,我的肩上,有两条稚弱的生命,还有我自己的。我答应了母妃,要活下去,若想“好好的活下去”,必然先要活下去……
肩头、肋下未愈的刀伤开始发作了,无有一处不冷的身体,开始有火临点点烧灼……是发烧罢?烧了又冷,冷了又烧,我闭着眸,想着母妃的泪,母妃的血……
我不知我跪了多少时间,当醒来时,首先一双冰冷的眼。“你们今天的一切,是你们的娘为你们讨的。她自甘作践为人做妾,合该有那样的下场。而你们,碧门不养闲人,想要住下来,别枉想有什么皇子少爷的日子可过!”
那人的话就到此,人便出去了。
他的话我并没有听明白,只是,这是哪里?
“这是碧门。”旁边有人答。
原来,我将心里的疑问不觉问出。这样不行,我告诫自己,如果想要活下去,心里的事顺口而出的这种错误,只能是最后一次。
“这是碧门,你在外面跪了三天三夜,要进来的碧门。”
我看他,是和我年若的一个少年。
“我发现,我们长得有点像呢。”那少年道。
我也发现了,说不出哪里的感觉,我和他,的确有几分像。
“你不爱说话?”少年自问自答,“我叫碧笙,是碧门大当家的长孙。你该叫我一声表哥。”
表哥?我瞪他。
“不愿意?与我交好,对你以后在碧门,很有好处哦。”
这个人,有些罗嗦。我闭上了眼,手摸到了肩上,那里已经包扎得很好,再探至肋下,亦然。
“是我哦,是我给你上药包扎的喔,如何?医术不错罢?”
“谢谢。”对于别人的恩惠,我不会不领。
“哈,你竟然向我说谢谢,天要下红雨了!”
这个人,疯子。我将脸移向里侧。
“你不想知道你两位弟弟的下落么?”
我当然想知道。但他们既能容我在此,必然也把阿津和阿澈接进来了。那个一开始就想接纳我们的沦海长老,晓得他们在何处。
“你的小弟本来一直在你身边哭,你的大弟一巴掌把他打晕了,眼下两个人都睡在隔壁,你要不要去看一眼?”
阿津打晕了阿澈?我跳下了床,肩上和肋下的伤抽得一痛,双腿又不知怎地毫无力气,一下子坐到了地砖上。
“呀呀,您怎坐到地上去?”门口,一个橙色衣影扑来。
我向旁边一滚,让来人的双手着了空。
“你来做甚?”
旁边的少年说话,奇怪了,声音竟是出奇的冷淡,完全不似先前与我说话的音嗓。
这声音引得我讶异投眸,正见一张泫然欲泣的脸。
“我来看客人不行么?”她顿足。
少年冷冷掀眉,毫无了方才无赖似的模样。
她不再理他,向我俯下身来,“我叫橙儿,你叫什么?”
“她是我爷爷的老来得女,你该称她一声‘姨娘’。”少年说道,对着我。
姨娘?她是娘的妹妹?我抬目,细细端量。
她很漂亮,就算与皇宫里的许多同龄的女娃相比,依然很漂亮。不过,也只是这样。因她长得并不像娘,所以,我有些失望。我以为,这碧门处处会有娘的气息,女子都该如娘般美丽。
“……你看什么啦?”
“你不像我娘。”我实话实说,一手握住床沿,想让自己站起。
“我来扶你。”
“不必。”在我自己能站起时,不需要外力。
“小姑姑,你该看出自已不讨喜了,请您退下可好?”
“你——”
“我要为他换药,难不成您要在旁旁观?男女授受不亲、非礼勿动您总该听过罢?”
“我去告诉爹爹,你欺负我!”
她洒泪去后,少年……请允许我不以“碧笙”称他,因几年后,碧笙成了我的人生……少年看着我,“你小心她些,她小小年纪,已满腹心机,萧儿、管儿几次都吃了她
的亏。”
“为何要告诉我?”之前,我与他并不相识。
“因为我喜欢你,因为你够强。为了活下去,忍人所不能忍,这样的人,才最有资格活着。”
我一怔。他的话,听来……新鲜。往时,御书院的饱学之士,均以“贫者不食嗟来食”比喻风骨,我跪地一求,求得是生,比及那宁死不食嗟食的志者,无疑是天地之别。而他竟告诉我,这样的人,才最有资格活着?
“我去看药煎好了没有,你此时体弱,就莫再活动了。你的弟弟们身子比你要壮实得多,睡饱了自然过来瞧你。”
我此时当然不知,这个少年之所以对我如此费心照拂,乃其打瞧我第一眼始,已打下了今后李代桃僵的主意。
“我问了长老,原来,你叫傅例?”少年才走,那个橙衣少女又来,攀门问道。
我不解蹙眉:那又如何?一个名字,这等紧要?
“你叫我橙儿,我叫你洌,可好?”
我不语。
“就这样定了,洌!”她笑,似是开心的样子。
我还是遗憾,她既是母妃的妹妹,为何长得与母妃没有半点相像?
“你在碧门,我会好好照顾你的,洌!”
她再度掉头走了。
我并不明白她此时的脸红与娇羞为了哪般。
但是,这次的不置可否,却是我人生悔极又不及的重事之一。
洌。我该拒绝她如此唤我的,就因她先将这样的名字订下,当我遇到我生命里那个比我的骨我的肉还要珍贵的小女人时,那妖人儿从来不肯如此唤我……
傅洌(二)
生命中,当你从未做过的事情再做第二次时,竟不觉什么了。读 吧 文 学 网 w…w…w。d…u…8…d…u…8。c…o…m 首发!
或者,尊严和骄傲,在被撕碎践在泥水之时起,已不复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