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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至九月二十四日,我正打算出去采购一番,手机铃响,接起一听,喂,是不是杨爱小姐?
哦,是谁?我的记忆音频里没有存过这样的声音,那声音哑然而老,比妈妈桑的还沙哑暗淡,不男不女,太监音调。我脑子里一闪,难道是假嗓子,故意让我无法分辨?
果然,那人急急说道,是杨爱吧?我是一位好心人,你先不要问我是谁。我现在要告诉你的是快快离开珠海。你也知道日本人在九一六到九一八这三天集体嫖妓的事吧?有人揭发了。你虽然没有参加,但你是“红房子”的头牌,估计没几天警察就会来一次大清查……
身在危急。
点到即止,我明白,是一位好心人,他在给我通风报信,为的是让我及早抽身,潜流而退。
我忙忙打点,购机票,装衣箱,能带的都带上。看看桌上那四件礼物,怎么办?带还是不带?我这次出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游移了半天,也装进了箱子,万一我不在,小偷偷走了怎么办,这些东西是丢失不起的。
拿着吧,权当文化布景,说不定到了北京还有用呢!
北京,我的目的地,那儿有我的弟弟,在全国最有名的一所大学里攻读硕士学位,我该去看看他了,很久了,我们没有见面。我和他所有的联系,都在一张卡上面,我打钱给他,他接钱去花。
我不认为我这样有多么伟大,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赚钱方式,我是靠这样生存的,适当的时候;我会抽身。当然,弟弟和父亲一样不知道我干的是什么,我不要他们知道,我没必要把自卑也传染给他们。
自卑不是爵位,没必要世袭。
第一章
真是个有魔力的老男人
三万英尺的高空,珠海已经在我脚下模糊不清。
这个城市,留有我的大学,我的青春,我的爱,我的不幸,现在一切都远了,机窗外白云朵朵,我闭上了眼睛。
心不是不痛,谁没有曾经?
可我注定是个遗弃曾经的人。
打开了随身CD机,我听到《绿袖子》的歌声,这首歌让我平静。
If you intend thus to disdain;
It does the more enrapture me;
And even so; I still remain
A lover in captivity。
Greensleeves was all my joy;
Greensleeves was my delight;
Greensleeves was my heart of gold;
And who but my lady greensleeves
……
这首曲子据说是英国那位以暴戾而著称的国王亨利八世,为一位偶然遇到的绿袖子女郎做的歌曲。很难想到,那样暴戾的男人,一生娶了八位妻子,厌倦一个杀一个,却把那么多的深情给一位只有一面之缘的绿袖子女人,终其一生,他都在寻找她,可他没有找到,他只能让宫廷里所有的人都着了绿衣裳,唱他所做的歌曲,来缅怀他理想的爱情。
我喜欢这首歌的什么?这忧伤的歌,我喜欢它难道是因为我不相信爱情,难道因为我知道那位绿袖子女郎之所以永在他心,是因为他和她只有刹那风景?
片刻抵了一生。
音乐声里,她在英格兰的旷野绿袖飘飘的飞奔,青春的嬉笑声一如金铃互相击在风中。他打马走过,被那笑声牵引,突然勒马回首。她脚步停下,人面如玉,金发碧眼,仰看骑马人。而马蹄高昂,时光凝顿,四目相交。只是这刹那的镜头,已经成就了他的一生的梦。她知道,他一旦得到她,他就厌倦她如别人,她也难逃一死的命运。
她躲了他一生!
为什么没有永恒?
眼里莫名的一酸,我的心太老,一滴泪禁不住掉了下来,水至清则无鱼,爱情如厮,人性如厮。
谁让我看得那么清?自己哭给自己听。
有人摇我,小姐。
是谁?
我不要脆弱给别人。我睁开眼睛,脆弱一直是我认为值得羞愧的一种感情。
一头熔化的银!
是那位白发老人!
什么时候他坐在了这儿?刚刚我身边还是一个萎靡不振的年轻男人。
我坐的是经济舱,他如果真是传说中的山口本人,以他的身份,不应该坐经济舱的,难道在我闭目养神的时候,他和别人调换了座位?
他递来纸巾。
我强作笑颜,谢谢,山口先生。
他摇了摇头,说了声不谢,却指着窗外的浮云,问,这朵云胖不胖?
哦,云还有胖瘦?
我点头,是朵胖云。
他又指了指自己的身体,我胖还是它胖?
我不由的笑了,是个懂得自嘲的人。他那么瘦,怎么会胖?突然我明白他在逗我开心。他是瘦,但瘦的让人感觉安稳,感觉说话可以肆无忌惮,海阔天空。
他看着我笑了,这才放心,逗弄小孩似的说,刚才为什么哭呢?没吃着苹果?
我突然想和他开玩笑,他竟然能令我有这种心情,真是个有魔力的老男人。我说,不是没吃着苹果,是没捉住胖云。
哦,你是个捉云的人?
是啊,我笑,我要捉很多很多的胖云,染了颜色放在房子里当沙发坐,当枕头枕,当胖胖的拖鞋穿,当面团捏,捏很多很多的绒毛玩具玩……
说到此,我噤声,我突的意识到,我在他面前,我竟透露出孩子的品性,很久了,我的心,没有这么年轻。
他似乎没有听出,补充一般,哦,还可当拖把用。
第一章
绝代佳人不会给人留下想象空间
一听这话,两个人都开始轻轻的笑。他是位值得交往的日本老人,我应该谢谢他带给我的快乐,我再次给他道谢,谢谢他的好心。
他在看我,眼光一如篝火,灼灼燃烧,洞悉一切,把黑暗燃尽。说,不谢,杨小姐,你不太愉快。声音轻柔,直抵灵魂,
我的心猛的一酸,他是明白我的人。
我不要别人明白,我的行业不需要理解,理解于我是一种奢侈品。
我惟有快快收敛要汹涌而出的眼泪,我再怎么悲哀也不能靠在一个日本老人面前贩卖眼泪为生。
于是第一速度地穿好心理盔甲,进行自嘲,不愉快?哈,我比较伟大,爱顾及人类的心灵,我发觉“没有几个人是真正充满善意的,明白这一点让我深感悲哀”。
我这话同时提醒他,我对他的好心和礼物一样怀有戒心。
他摇了摇头,那也不是不愉快的理由。你不愉快的样子并不十分好看,你还年轻。
呵,倒是个直接的日本老人。
我继续自嘲,我不要太完美,“绝代佳人不会给人留下想象的空间”。而我只是个普通人,想留点空间给欣赏的人。
他笑了起来,眼角有皱纹如两尾金鱼的尾巴似得,游弋而出。他是真的老了,还是我离他太近?
你说话真有意思,你喜欢普鲁斯特?他问。
呵,遇到行家。
他知道我前两句话里,各有半句来自那位书写伟大之作《追忆逝水流年》的作家。
我点头,是的,他的书是如歌的行板,有轻音乐的美感。我还喜欢一位日本作家的书,他叫山口牧斋。
说着我打量他的表情。
他无动于衷。
他说,我也喜欢普鲁斯特的书,他的书需要静下心来读,现在的年轻人喜欢快餐食品,包括读书也是这样,想不到你的品味倒是不俗。
呵,闭口不谈山口,还隐形地将我赞美,是山口牧斋的风度。
我笑着摇了摇头,指了指自己的胸口,我不年轻,我很老了,这儿,老的起了皱。
他疑惑,眼睛一眯,黑瘦而长的手也指了指自己的胸口,比我的还老?
当然!我笑了起来,心的年龄不按时间步骤,我的心老的像核桃,那皱纹数也数不清楚。
不,他摇了摇头,据我刚刚和你交谈,你有一颗坑坑洼洼地球一样丰富多彩的心。那不叫老,那叫历史,年轻人。
呵,这样的话,我喜欢。这位日本老人,不是招人嫌的角色,他有他的魅力,一如他的文字。他不是个不好的日本人,他送的礼物,我应该归还于他。
谢谢你的礼物,我说,可是那些礼物我不能收,山口先生。
什么礼物?他蹙眉问。
就你派铃木贵子送来的那四样礼物啊!
贵子?!他惊异的问。贵子怎么会……说了一半,话却一转,我没有送礼物给你,杨小姐。
我吃一惊,那么你不是山口牧斋先生?
是。我是山口牧斋,但是……贵子,礼物,这些事我也不太清楚……
见鬼!
我打量着他,他不是说谎的老人。怎么回事,事情简直莫名其妙,云山雾海,那么贵重的礼物,谁会无凭的送人?
以陈之龙的见识,他识得什么是真,什么是假,什么是赝品。
我可以怀疑他的心,他的爱情,但不能怀疑他的学识见闻。
他的学识见闻一向是货真价实,毫厘不差,不欺无知的人。
是谁要送那么贵重的礼物给我,还假借了山口先生的名?
哦,山口先生,那么你不认识铃木贵子这个人?我再次怀疑的问,我不得不问。难道另外还有一个叫山口牧斋的先生?
受人之礼,当明源泉来路。
他低下头,银白的发,发丝颤动,根根飘逸。呵,凡高在世的话,一定可以绘出那短暂的流动银!
我喜欢他的银发,老,也要老的高贵如他,成熟的一如银狐。
认识,杨小姐,他脸色一变,贵子是我以前的管家,可是她……
话至一半,却没有下文。
显然有难言之隐。
第一章
察言观色的勾当
以前的管家?我忙忙追问,可是她怎么了?
可是她……她病……了很久。老人说到这,顿了一顿,松了一口气,看着我,观察我的表情。
病了?
开什么玩笑,千里迢迢来送礼物的是一位病人?
他难得说谎,他不是一位擅长说谎的人。一点珠唇万人尝,一双慧眼千人阅,我干的就是察言观色的勾当,我明白男人的眼光。
有什么秘密,他不可告诉于我?
我摇了摇头,表示我不相信。
贵子病了很久了,你看到的会不会是一种幻象?杨小姐,比如转眼就逝什么的……他故作好心,要把我引至什么样的路上?
幻象?两个人都看到的幻象?不是我一个人看到,陈之龙也看到的。再说,幻象怎么会收到实实在在的礼物?我真想把那些东西现在就取出来给这位怀疑的老人一样一样的看一看,做为证明。
可惜,都在行李箱中。
我笑了起来,可能是幻象吧,生活常常给我们播放幻灯片,美,理想,以及虚妄的爱情。我嘲讽地说着,边说边又把贵子扯了进来,给他栩栩如生的描绘贵子的长相。
我要慢慢试探他撒了什么样的谎。
那是一种浮世绘走下来的过时的美貌,山口先生,铃木贵子发髻高挽,面白如雪,卧蚕眉,红樱口。最是那低头一笑的温柔,令人心动……
老人听着无奈的点头,长长的一叹,低低的说,没有错,是她,是贵子,她回来了,她来找你了……
噫,她回来了,什么意思?难道她是中国人?
来找我?
我有那么重要?!要她抱病找来,不辞艰辛?我只是一个社会地位低微的女子,在出卖肉体为生罢了。
我疑问,为什么找我?
我在日本没有什么亲人朋友。这样的瓜葛,我,不应该坠入五云。
我……也不知道!说着,老人黑瘦的手突然伸了过来,不容置疑,把我的手紧紧握住,万般激动。如是,如是,贵子指点的没错,你是如是,你一定是我的如是……
手与手,男人与女人,老人与青春,黑白分明,两相交融,他在颤抖。
一定?为什么我一定是他的如是?
柳如是是三百多年前的一位妓女,我心虽老,可还没老成妖精,并没有修炼会长生,不可以搏动三百年时辰。
他肯定认错了人!
如果我没有记错,说这句话的应该是三百年前的东林党领袖,那位时人号称为“文章宗伯、诗坛李杜”的钱谦益,而不应该是这位日本老人。
我叫杨爱,山口先生。我纠正。
我不是柳如是,我只是杨爱。那个几百年前的名女人,爱她的人太多,恨她的人太多,在她死后,纷争不停。
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