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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泪眼朦胧中似乎看见，男人微笑了一下。
【千帆过竟知·忍足竟知番外·完】
记得当时还年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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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得当时还年少·梦里花落知多少
不知不觉睡着了，梦里落花知多少。
我愿做你的神坻，在无数个日子里。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人，终究，要离开。”
十年前，静音尼姑的话回响在耳，在他幼时的心里抛下重重的一个炸弹，十年后，他站在手术室的旁边，和那个紫色眼睛的男人对峙，突然有种深深的无力感。
这措不及防的命运。
他出生在一个秋天，是百花凋零的季节，只有秋风落叶，天高气爽，据说他出生的时候，戒色大师摸着不存在的胡子，对父亲说：
“他必将成为人中之龙，但是无法遨游九天。”
父亲听见这话的时候，脸上徐然的表情毫无变化，如同是一件和自己无关的事情一般。
两岁的时候，母亲又生下了一个妹妹，取名江竹絮。
彼时戒色大师在院子里面种了很多竹子，父亲看见那些竹子，脑子里面就冒出了这样一个和中药重名的名字，他说，我希望这个孩子能够成为有竹子一样坚韧生命力的人。
他指着竹絮肩膀上的一块胎记说：“爸爸！和你肩膀上的六芒星一样！”
父亲的脸，变了颜色。
那个时候，他不知道父亲为什么要这样说。
后来他才知道，每一个肩膀上有六芒星胎记的江家人，都将被远水夺去生命。
只是当他知道的时候，已经太晚，冰冷的回忆将身体卷入无底的深渊，拼命拼命找寻的过去和方法，只是想起来男人死去的时候，身体僵硬如同布偶，冰冷冰冷的手脚和身体，如同沉入了海底的潜水艇，再也拉不上来，只能在冰冷的世界里头，一个人沉眠。
他崇拜着自己的父亲。
那个男人，是他生命里面的神。
——神这种东西，都是虚幻的。
——神这种东西，都是飘渺的。
完美的网球技巧，出色的谈吐，优雅的举止，天神一般的长相，这样的男人，轻而易举就成了两个孩子的神，只是竹絮不同，她从小就有着一种大人的思想，当他跟在父亲的后面努力模仿男人每一个动作的时候，她通常都会在一旁和空空探讨今天去哪里玩。
空空是戒色大师那个寺庙里头的一个小和尚，不是中国人，据说是个混血儿，静音尼姑经常说，像空空和他这样长相太过美丽的人，注定是不会幸福的。
是吗？
他不在意。
空空同样不在意，他脑子里头想的只有今天要怎么挖点有关戒色大师的桃色新闻或者是要去山下的哪一家澡堂偷看洗澡再不然就是和竹絮讨论者要如何恶整空空大师。
戒色大师面对两个孩子的恶作剧，佯装生气，有时候会真的生气——因为他们两个经常毁掉据说寺庙里头传承了多少多少代谁谁谁留下来的稀世珍宝，但是面对这个老和尚的怒气，两个孩子自然有自己的方法去躲过一次次的惩罚，戒色大师久而久之也就连气都生不起来了。
凭着自己出色的长相——近乎是妖孽的长相，空空得到了山下所有女性的喜爱，有时候江楼会想，如果那些女人知道空空就是他们屡次想抓却抓不到的偷窥狂的话会有如何的表情。
当然，也只是想想罢了，他没那个时间去告诉她们这个无聊的事情。
他很忙——忙着要赶上自己神一样的父亲。
网球，茶道，象棋，做饭……几乎所有男人会的，他都要学会，因为他要赶上他，他要让所有人知道，他江楼，不是笼罩在父亲光芒下的微小尘土，他能够拥有自己的舞台和社会，他将会成为人中之龙。
是的，一直一直都是这样过来的。
他也一直认为，同龄人中，除了他不会再有第二个人，有这样的天资。
一直一直到，他遇见了那个人。
那个男孩，有着银色的头发和紫色的瞳孔，长相甚至比空空，比他都要美丽——那种近乎是妖精的美丽，在一个孩子的身上居然统一到了近乎完美的地步，见到那个男孩的时候，母亲的脸色猛地大变。
那天他们是到父亲一个朋友的聚会，那个朋友是世界第一财团的董事长，奥斯特·舒马赫。
据说，他和父亲是莫逆之交，也据说，舒马赫年轻时候曾经喜欢过母亲。
他不明白，母亲的长相并不出色，甚至可以说是平淡，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优秀的男人喜欢她？
后来他知道那是为什么。
就在那一天晚上，他夜里睡不着，脑子里面徘徊的是那个叫做轩辕十四的男孩的一切——第一次遇到可以和他媲美的人，甚至更为优秀，体内的血液在沸腾——那种遇见了对手的热血感。
刚好到了院子里头。
他看见月色下一个女人，美的让人窒息，那个女人，有着妖冶的紫色瞳孔。
他这才明白，他一直以为得平淡无奇的母亲，竟是生活在一张人皮面具下。
从那一天开始，江楼愈发的沉默——他明白了，这个家里，有着很多很多的秘密，这个秘密会很恐怖会很大，会牵涉出很多很多他们无法承担的东西。
只是他那个时候不知道，重重丝线的背后，会是那样一个难以接受的结局和真相。
那场聚会的最后，不知道为什么竹絮突然昏倒在了院子里面，醒过来的时候不记得了很多事情——包括空空，包括他，包括母亲和父亲。
父亲和母亲没有一点紧张——如同他们知道这是为什么一样，他们两个耐心地让竹絮从开始来认识他们每一个人，态度温和，神情淡然如同有着预谋一般。
“你想成为和我一样的人吗？”
终于有一天，父亲问他。
他看着男人徐然的表情，坚定地点了点头。
男人的眼睛里面闪过什么，只是摸摸他的发梢：“……总有一天，你会明白，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不是神，不是强大，而是……”
男人说了什么，他没有听清。
……于是一辈子都不知道。
当他知道的时候，正是男人死去的时候，那时候，所有的一切都已经无法挽回。
男人这一辈子最意气风发的时候是什么时候呢？
他最后告诉自己，是那天。
那天他去挑战网球界的神话越前南次郎，正是凯旋的那天，他们一家三口站在山口等着他，看着他在清晨的蒙蒙细雨中徐然走来，脸上是一贯的温和笑容和自信，眼神清澈透亮，神坻一般的目光。
那一刻，天地万物寂静无声。
死掉的时候呢？
大概也是这样吧……
身体猛的僵硬下去，和他第一次犯病的时候一样，摔了手里的碗，然后再也没有起来。
他还记得父亲第一次发病的时候，还告诉他们说这没什么没什么。
竹絮却突然反应过来了什么一样：“……你告诉我实话。”
男人微笑：“没什么，真的没什么。”
竹絮看着男人的眼睛，一字一句：“如果你骗我，我会恨你一辈子。”
男人的笑容不变，眼神却黯淡了下去。
江楼这才知道，竹絮早就知道的一切。
是在静音尼姑那里知道的，静音尼姑是一个非常神奇的尼姑，据说戒色大师正是因为静音才出了家，在寺庙里面青灯苦读，一辈子，一生，却等不来那个女人的一次回眸。
竹絮和空空在乱翻静音尼姑东西的时候，翻出来一个本子，上面记载着很多年前发生的事情，包括轩辕家，包括江家，包括远水。
刚好静音尼姑出来，她笑：“……还有什么想要知道的吗？”
竹絮摇了摇头。
是的，事关轩辕家和江家。
从黄帝时代开始，这两家就一直在暗地里面争夺世界的霸权，他们悄无声息，他们如同隐藏在黑暗里面的雄狮，窥探世界的每一丝光亮和每一寸土地。
在他们无休止的争斗中，世界苍白了一代又一代，君王换了一代又一代，从蚩尤之战到贞观之治到甲午中日，从无数个昨天和今天，他们依旧征战不休。
而在两百年前，轩辕家的祖先受了诅咒——同样的，江家的人也受到了诅咒。
江家的诅咒，是远水。
得了远水的后人，必须有轩辕家的人，才能救活。
救活的方法是什么？……不知道。
他想要知道，所以问父亲。
父亲没说话，母亲却一直哭一直哭，她说：“没用了没用了……为什么……为什么没有用……”
她像是一个机械娃娃，一直在哭一直在哭，一直在念叨着：“他们在骗我……他们在骗我……”
父亲还是死了。
他死的那一天竹絮生日，漫天漫天都是大雪。
漫天的大雪像薄葬一般，神一样的男人在大雪里面闭上了眼睛。
他死的最后一句话是：
“……人这一辈子，有爱自己的人在身边，足矣。”
竹絮说：“江墨远，我恨你。”
她说：“你一直在骗我，我恨你。”
……
……
后来母亲改嫁，嫁给了奥斯特·舒马赫。
竹絮不认为那个男人有哪里不对劲——他却非常清楚那个男人很不对劲。
是的，好像藏在幕后，等着父亲死去的那一刻一般。
那天他知道了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
他无意间遗忘在一个房间里面的摄像机拍下了让他浑身冰冷的画面。
画面上，英俊的外国男人拽着司音的手腕，笑容冰冷残忍——和他印象里面的那个奥斯特完全不同。
他用一种近乎是仇恨的语气说着：“你想知道为什么江墨远会死？好啊，我告诉你！是我，没错，是我，是我告诉了轩辕家，你以为你易容在大山里面没人会认出你？你以为你们在竹絮见到那个孩子的时候让竹絮失忆一切都没有关系？轩辕音，你生是轩辕家的人，死是轩辕家的鬼——在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人可以保护你，除了我，如果你想要江楼和江竹絮死的话，你大可走，当然，后果是那个男人存在的最后一点痕迹也被抹杀掉！”
“你不是人……”母亲仇恨地看着那个男人：“奥斯特舒马赫！你是不是人！他把你当成一辈子的挚友，你就这样对待他！你是不是人！”
“哈！我不是人！？没错，我早就死了！”奥斯特疯狂大笑：“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明明是我第一个遇见的你，为什么你却跟着那个男人走了！你明明知道跟着他会有什么后果！轩辕音，你空有这世间最美的容貌，也不过是个为爱而死的女人而已！我死了，我要你们所有人陪葬！”
“你疯了……你疯了——你疯了你疯了……”
女人跌坐在地上，一直在喃喃。
他从摄像机里面看见这一幕，沉默，然后把摄像机销毁。
他不打算告诉任何人＋——竹絮没必要知道，她只要一直快快乐乐生活下去就好，这个世界所有的黑暗和她无关，所有的黑暗由他来背负。
他愿意当她永恒的神坻，在无数个日子里。
在她已经不相信神坻的日子里面，在她孤单无助的日子里。
只是因为，他们是这个世界上，最孤独的两个人，生活在层层叠叠上一辈的恩怨里面，垂死挣扎，等着的，也不过是一段平和和安然。
有些事情，一个人知道，才是最好的结局。
所以，当他在瑞典看见了那个名叫亚当斯的皇储的时候，的确是吃了一惊。
和轩辕十四近乎是一模一样的长相……而这个皇储，居然和竹絮成为了好友。
他失笑，同时不安，直到亚当斯告诉他：“我不会告诉十四的。”
他猛地如坠冰窖，于是知道，他一直拼命拼命隐藏的秘密，他一直想要知道却一直逃避的秘密……离揭开谜底的日子愈来愈近，离判刑的日子愈来愈近。
后来他们成为了双打，后来竹絮去了神奈川。
只有他知道，哪有什么司音，哪有什么亲戚——那都是假的身份，也许轩辕音是顶替了另一个女人的身份，她只是轩辕音，一个早已随着那个男人死去的可悲的女人。
没关系，只要竹絮开心，什么都好吧。
在这暴风雨即将到来的宁静里面。
被告知竹絮得了远水——他早就猜到了，只是不敢相信。
轩辕十四来找他的时候，是下雨天。
轩辕十四从雨中走来，没有打伞，雨水顺着银发丝丝落下，发丝贴住了脸颊，却丝毫不显的狼狈，他徐然走来，像是万物的帝王，一身白色风衣，卓尔不群。
眼神沉静如古井，冷漠如冰天雪地，大雾弥漫下，什么也看不清，什么也看不懂。
是的，如同很多年前的那一幕，在清晨的雨雾蒙蒙中，烙在了他的心脏里。
“我会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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