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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车之前,他都希望306路的大胡子公交司机刹一下车,这样他就可以自然地像章鱼一样摇摆,也许就可以听到那天使般的笑声了。
可是,有时候,他的座位旁边是一个紧张兮兮的中年妇女,有时候是一个戴大框眼镜的小学生,有时候是一个穿着灰白唐装的老爷爷……就是没有一个像水一样的女孩子。
车停了,从车门走进一个孕妇,粉红色的孕妇裙像一个大号的圆鼓。
他失望了,可下一秒,看见了紧跟在后面的是一个小巧的女孩子,穿着桃红色的T祖衫和海水蓝的牛仔裤,走路的姿势像是跳跃的花朵。
她慢慢地走过来,脸上带着微笑,看起来心情很好的样子。
他“倏”地站出来,大大声地喊:“嗨,我在这里。”
。。
第4节:第一章 遇见了美人鱼(3)
她那样自然地走过来,仿佛这情节已经做了一万年般熟稔。
“你都已经笑到露出两排牙齿了。”
她调皮地笑,张浩志就恨不得有四排、八排的牙齿可以露出来。
“今天,你要去哪里?”
“还是到电视台啊。”
“可以告诉我为什么吗?”
“我帮电视台的一个动物节目翻译英语。”
“哦,你是……”他的脸又红起来了。
“我是外语系大二的学生。”
静静的,她把头又转向车窗外的多彩景观。
“蜜湖路口的乘客,请下车。”
她站起来,自己往外走了。
张浩志突然有些生气,她永远都是这样没有礼貌的人吗?
只犹豫了一下,车就已经开走了。
他坐在车窗边,终于还是忍不住趴在车窗偷偷地看她走路的样子,低头,O型腿一前一后,海草般的头发在风中飘舞。
车速很快,很快,只能看见一个小小的黑点了。
张浩志沮丧地低下头,却发现她的座位上有一个长方形的荷花白信封,干干净净的,没有收款人、落款人、邮票,也没有缄口。
他的手掌可以履盖得住信封的四角,恐怕这种迷你型信封不过六厘米长吧。可是,这窄窄的六厘米却像一个荒芜的旷野,让他不敢有探险的勇气。
深暗的夜晚,他突然醒来,珠锈灰的床单在暗夜里透出一点点的色彩。
在方形枕头下,是她的荷花白信封。
这一夜,他睡得又甜蜜又惊惶。
张浩志好像呼吸到她挑选这款信封的丰美心情,呼吸到她用尖细的铅笔写字时的洁净心情。从深夜三点多,他一点一点地将身体从被窝里拔出来,一下一下地扭开床头灯,直到确定这样细微的动作老天爷是不会知道的。
然后,他打开了信封,从里面抽出两张薄薄的叠成四方形的信纸。
街坊流行的心理学书说,把信纸叠成四方形的人,是心思单纯的人。
信纸是从作业本上撕下来的,还有凹凸不平的齿痕。
而他也发现了,荷花的信封是张A4复印纸折成的。
海豚先生:
你好!
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不过,我给你造了好多的绰号。
下雨的时候,你呆呆地站在楼梯上面,嘴里喃喃地数着七里香的朵数,又古怪又好笑,于是以为你是一个有妄想症的神经病。
在凤凰花树下,我首先看到一双沾满尘埃的球鞋,一条松了的带子疲倦地甩来甩去,于是我确定你是一个不修边幅的垃圾堆。
在公车上,你举起笨拙的熊掌向我打招呼,脸色涨红,活脱脱是一株会活动的番茄。
在偷桑葚的时候,我几乎要以为你是一个训练有素的贼了。
这样的你,一个个重叠在我的脑海中,我都不知道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你。
不过,我真正认为的是:你是来自深海误入尘世的海豚。
我曾经见过一尾海豚,又黑又亮的眼睛直直地瞪着我,仿佛在诉说着什么。
你的眼睛,我一直都觉得记忆深刻,原来是童年时候深藏在脑海中的一双又黑又亮的眼睛。所以,我只好称呼你为海豚了。
张浩志在温暖的被里闷了许久,头脑清醒过来的时候,听到一阵骇人的笑声。
这声音是从他的嗓子里发出来的,压抑不住的笑声。
原来,这封信是写给他的!
他一直努力着如何让她的记忆里有他的存在,现在她不是已经回答了吗?
天色一点一点地亮了起来。
张浩志发现,失眠并不一定全部都是痛苦的,有时候失眠是一种焦灼的欢乐。
可是,在她所有的假设绰号里,竟然不是动物就是植物,甚至是恐怖的反面人物,难道他给她的印象是这样奇怪的吗?
他一直讨厌滑不唧溜的软体动物。
比如,污土色的蚯蚓,恶心的寄生虫,凶狠的蛇。
海豚,黑实的躯体却显出聪明的可爱。
经过客厅的时候,他忽然记起二姐三月份从韩国带来的一份礼物,一对绿水晶的海豚吉祥物,是韩国最流行的手机挂链。
。。
第5节:第一章 遇见了美人鱼(4)
春末的天气,是软绵绵的糖果。
外语系在植物园的后面。
植物园的小路是最有趣的地方,是艺术系李明德老师的设计作品。
初踏进植物园,并不觉得小路的奇妙,只有当你走完第一段路,突然发现前面是一条浅浅的水渠,窄窄的渠道上铺满了圆圆实实的石砖块,你踩着砖块过去,就很有一些惊心的感觉了。
小路的另一头,铺着五彩斑斓的小石子,你可以赤脚走在上面,让小石子按摩你脚底的穴道,这是植物园最受欢迎的小路了。
张浩志低着头看渠道的浅水,清清亮亮的,可以映出人的倒影。
“喂,你有没有在看路?”
他听到一把嚣张的声音,看见了一条深灰色的牛仔裤,再看见一件墨汁黑的吊带无袖长衫,再往上是一头卷曲如云雾般的大波浪头发,还有一双傲慢的眼睛。
眼睛里似有火焰。
温度一下子热起来。
他侧身让路,让这个放肆的女生走过。
“喂,你没有看到小姐我提着东西吗?不可以帮忙一下吗?”她却不走了,一手插着小蛮腰。
“对不起,我有事,不能帮你。”
“你是岩石还是朽木?”她皱起了眉头,“你有什么事呢?”
“找人。”
“找谁?”
“不知道。”
她爆发出一阵激烈的笑声,像一个女巫一样舞动长长的云雾般的头发。
“我要找一个女生,不知道她的名字,但她的头发像深海的海藻一样又长又直,眼神静美,如秋天的湖泊。”
“你是诗人?”她不屑地扬起红唇,“我不和诗人、疯子打交道。”
张浩志的头脑中忽然闪过一个词——“女巫”。
踏着铺满鹅卵石的小路,他开始忘记那个女巫离开的身影。
植物园的后面是外语系的教学楼了。
他不知道怎么问,就一直沿着大二的教室走。
拐过楼梯口的时候,他听到了圆头皮鞋从上一层楼梯走下来的清脆声音。
那股温柔蓝色水流又淹没了他。
他站在楼梯口,视线飘往走廊,计算着她下来的时间,可以恰好转过身惊喜的遇见。
“是你?”他转身,大喊。
一个短发的女生莫名其妙地瞪着他。
张浩志窘困得想插翅而飞。
而天使,就笑眯眯地站在上一层楼梯。
阳光落在她的发尖,像三月的牛毛细雨一般捉摸不着。
“你好!”他讪讪地望着她。
“你来这里做什么?”
“逛逛。”
“怎么每次你都有大把时间逛逛呢?”她的斜挎包重复地压着她的右肩,“我可得去工作。”
“你在勤工俭学吗?”
“我在学校复印室帮忙。”
“为电视台动物节目翻译英语,在复印室帮忙。你究竟做了几份工作?”
“还有一份工作,”她眨眨眼睛,“读书也是一项工作。”
“你……”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从四点五十分到六点三十分,她一直在小小的复印室里工作。
“这都是同学明天上课要用到的,不能拖。”她很抱歉地说。
“我没有关系。可是,你工作这么多,累坏了身体怎么办?”
她抬起头望着他,眼睛晶晶亮,像星光投入湖泊一样闪烁。
张浩志只觉得心慌。
他们肩并肩走出复印室。
长长的走廊,清清的凉风。
多么美丽的春末夜晚!
偶尔地,他的手臂碰到了她衣袖的蕾边,心就甜蜜得想找一个地方大声歌唱。
他请吃饭,在天华路的一家小面店。
“这家老板我很熟哦,面会下得多一些。”她开心地说。
所以,他们吃八块钱一碗的牛肉刀削面。
付钱的时候,在钱包的夹层把一只水晶海豚带出来了。
在耀眼的日光灯下,多切面的分割使水晶耀耀生光。
“这是朋友的!”
这本来是要送给她的,不知道为什么,他撒谎了。
一直以来,张浩志都认为自己已经是很独立的孩子了,在学校住宿,搭公共汽车,一个人到美国旅行。可是,这种所谓的独立与她的不依赖的独立有着天壤之别。
。。
第6节:第一章 遇见了美人鱼(5)
他羞涩于自己找来这样一份随意的礼物就想给这么真的一个女孩子的肤浅。
这是一个有月亮的晚上。
她仰起头,月亮在她的脸颊如白莲花一样盛开。
“在有月亮的晚上,我很容易就想起一些故事,”她微微停顿一下,“我要讲一个关于桑椹的故事,你要认真地听哦。”
“好!”
“不过故事长了一些,我们要找一个地方坐下来,”她眯了眯眼,拐进了蜜湖路的临街住宅区,“我知道有一个地方。”
向左拐,再转一个弯,远远地,就可以见到一棵百年老桉树,在月色中香艳动人。
旁边,有一个小小的神庙,供奉着大红袍的美髯公。
她在白光光的水泥地面坐下来,侧头看张浩志的表情,“你害怕吗?”
“嗯?”他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也许我是一个狐狸精哦,哄你来这里,把你连皮带骨地吞了。”
“那你有没有狐狸尾巴?我倒是很想成为一位书生,住在荒山野岭,夜半诵读经书,突闻得敲门声,一个绝世佳人推门而入,那是美梦啊!”
她嘻嘻地笑。
她是不是狐狸精张浩志不知道,但他的魂魄已经都给她摄去了。
想必,聊斋里的书生都是心甘情愿坠入陷阱的吧。
我要讲的是一个小女孩的故事,关于桑椹、溪流、稻谷和风。
因为称呼上的问题,所以我可以简单地把这个小女孩称为我吧?
大概五六岁的时候,我住在一个农户。
八月的正午,穿行在一大片一大片金黄的稻谷之中,踏着两个脚印大小的田梗,青青的嫩草柔软地贴着脚踝,让人心直痒。
太阳猛烈,但我却不怕,俯身在田梗上,左右的稻谷遮出一道阴影,折一枝稻梗,用力一吸,清清凉凉的汁水就冲进喉咙。
田的尽头,都会有一道小溪流,泥沙松软;一摸,大可以摸出一把小蛤。
溪流的旁边,稀稀疏疏种着几棵相思树,但是绿叶却多得如华盖,在阳光下,在微风中,在溪流上,恬静地呼吸着。
沿着小溪往东走,很快地,就可以见到盖着瓦砾片的白泥房子和一个小小的农家院子,种着咧口笑的番石榴,几蓬低矮的月季花,朴实的仙人掌。
五六岁的我从邻居家折下一支短短的桑葚枝,在春季时插在多雨的土地上,过了一个月,新的叶子绿油油地舒展着,又过了一年,便结了一大群果子。
在那一年,我便吃到了甜甜的桑椹果。
夏天的晚上,一家人乐融融地在院子里摆了竹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