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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下望,美人鱼在海藻黑发上用漂亮的粉红丝绸打了一个蝴蝶结,在公车的缓慢前进中,仿佛在慢慢地飞翔。
他突然想到了“离别”,不由自主地把手按在蝴蝶结的双翼上,按了一会,确定这只是幻想罢了,才笑自己的神经质。
过了两站,公车上的乘客多起来,人就更密集了。
他左右两手都搭在美人鱼座位上的铁条上,就好像是一个拥抱一样,紧紧地包围着美人鱼。
“我坐得太久了,腿有些麻,”她敲着自己的腿,埋怨着,“要不,换我站一会?”
她的体贴是如此的不露痕迹,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如往昔平稳,“车上像沙丁鱼聚集地一样拥挤,我站得高些,可以呼吸到新鲜空气。”
他说得太大声了,引得附近几位乘客都在看他。其中有一个学生模样的年轻男子向他点了点头。
是认识的人吗?张浩志却没有印象,只是微微一笑以示回应。
到站了,美人鱼从车门往下走的时候,右脚跨出时用力了一些,虽然只是那么轻的一个动作,但他的心还是跟着跳了一下。
坐在车中的那一个年轻男子,从车窗里往后望。
即使相隔多年,他也一眼认出了这个女子是当年在他心里的那个人。
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吧。
她的眼睛里似乎总有一年四季萦绕不休的雾气,像一个水娃娃一样楚楚动人。
偶尔的一次调换座位,他坐在了后面,而前一排就是她。距离之近,可以让他这个坏小子为所欲为。
那一天早读的时候,他先是用昨夜偷藏爸爸的打火机,让她芝麻黑的头发尾端烧焦成牙黄色。
第三节自习课,他用钢笔在她的白校服上涂满了乱糟糟的笔画。
她没有说什么,只是咬着下唇瞪着他。
那蔷薇微笑藏起来了,变成了光秃秃的冬天。
他被她看得有些心慌,第一次脸红得手足无措。
恰好,这时候她的同桌跑去告密,班主任就提着他的耳朵进了办公室。
在班主任的斥责中,他听到了一个关于她的秘密。
从此以后,他不再欺负她。偷偷帮她做值日,一个人拖着大垃圾桶健步如飞。
那一节体育课,他又乘老师不注意,溜回教室。
她一个人在班里,用手指甲在白纸上东涂西画,看见他进来,迅速转过身,用面巾纸按住了眼睛。
他假装没有看见她的眼泪,大咧咧地坐到她的身边,呼啦啦地翻课桌。
第72节:第五章 两个世界的人(5)
终于,她忍不住好奇,问:“你在找什么?”
“找到了。”他嘻嘻地笑,摊开手掌,上面放着一盒正方形的巧克力。堇色的包装纸,印着缤纷的花朵。
“送给你。”他有些不自然地把盒子抛在她的课桌上。
下课铃响了,热汗淋漓的同学涌进教室,他一惊,也就没有看见她如何用最美的蔷薇笑容表示感谢。
后来,他们上了不同的高中,他去找她。
走在一条芬香小径,她噙着泪水,摇头,再摇头。
“我已经知道你的秘密了。”
“就是因为已经知道,所以我更不能。”如果,我突然离开这个世界,爱我的人会太痛苦。
她把手里的一片绿叶揉碎了,洒在小径上,像是洒下他的心瓣。
而那时候,他竟然不知道如何回应这一句话,只是呆呆地站着。
也许,是因为他还是太自私,无法去承受将来可能面临的痛楚吧。
所以,他沉默的那一会,她已经离开了。
这是流年的往事。
刚刚,在车上,他见到了那个男子呵护着她如珍宝,心里却是一种感激。
如果,她来到这个世界,并不曾感受到爱恋,那将是一种遗憾。之前,他常常因为这种遗憾而被折磨,现在,看到她的幸福,于是安心。
他仰头望着天空,双手合十,这是一个祝福的姿势。
就在那天夜晚,张浩志做了一个决定。
为了这个决定,他去画廊接了家庭式风景油画的复制工作。
每一天最多要描摹五六张,又繁琐又无聊的一个过程,并且是长时间地屏气凝神,常常是躺在床上的时候,他的腰骨手臂就要造反一样,但一等天明,他却又精力旺盛地投入工作。
这一天,美人鱼来到艺术系。
艺术系的外墙上长满了一大片爬山虎,在绿色之间露出一个一个四方形的窗户。
虽然是午休时间,但画室里依然有许多勤奋的学生。
一位同学指了指前面的一间小画室,“张浩志在里面。”
她蹑手蹑脚地走了过去,轻轻地推开门,小小的画室里只有张浩志一个人。他穿着一件白色高领羊毛衫,卷起袖子,专注地看着桌子上的一张花油画,旁边摆放着两张同样的画作。
难道他在为画廊作复制画?她摇摇头,否定自己的这个想法。
他那么热爱涂鸦,是不会浪费自己的天分的。
她悄悄地走到他的背后,一双手蒙住了他的眼睛。
张浩志只觉得水一样的温柔包围了自己。
“浩志,你该不会是在为画廊复制画作吧?”
美人鱼开玩笑,却发现张浩志的手震动了一下。
“是真的。”她走到画板前,望着脸色有些泛白的张浩志。
“我需要一笔钱。”
“这就是你的梦想?”
他缄默着,不知道自己要不要说真话。
可是,她却一刻也受不了他的安静,从背包里拿出一本杂志,盖在复制画上,一言不发地走了。
“美人鱼……”他的呼喊在喉咙里打转,最终,他只是默默地翻开杂志对折的那一页,上面登载在巴黎举办的一个颇有盛名的油画赛事的征稿启事。
是春天来了吗?
张浩志在小院里发现了月季花风姿绰约地幻化出一枚嫩绿的芽头,在芽头逐渐长成绿叶的时候,就会有一朵两朵三朵的花蕾悄悄傲立在枝头,再过不久,也许只是一场雨之后,月季花就开了。
只是,待他从嫩芽想到了花开的这么长的一段时间里,那一扇门却还是紧闭着,而美人鱼欢快的身影也一直没有出现在他的视线中。
从白天到黑夜,隔壁的大红灯笼已经亮起来了。
他本来是要来道歉的。可是现在,他的心情就是一条曲线,从生气,到崩溃,再到害怕。
这么晚了,她会在哪里呢?
打了许多遍电话,却总是电脑的机械回答。
他忽然有了一种奇怪的感觉,原来,当她不在身边的时候,他会变得软弱而无助。
美人鱼推开白栅栏的时候,只看见门槛上坐着孤单的张浩志,在黑暗里,头枕在臂弯里。听见声响,他猛地抬起头,冲上来,拥抱住了她。
第73节:第五章 两个世界的人(6)
“你去哪里了。”因为担忧,他的声线都沙哑了。
“对不起。”
“应该是我说对不起,那天——”
他像一个委屈的孩子,眼眶红了。
这是一个肯为她流泪的男子。
她踮起脚尖,舌头舔上他的眼睑,将咸咸的眼泪舔入口中。
“我去买颜料了。”
整整一天,她走过一条又一条的街道,走进一家又一家的店子,用她并不了解艺术的眼睛找颜料。
“有一种蓝色,那么的接近天空的颜色,甚至一闭上眼睛,仿佛眼前就是一片蓝色的海洋,我想找到这一种颜色给你。”
“……”
他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才好。
“有一天,你会为了我作出最美丽的画吗?”
“会。”
张承端在这一天黄昏接到了儿子的电话。
张浩志在电话那头的声音淡淡的:“爸爸,我们见一面吧。”
他有一些惊喜,儿子主动邀约,这是从来都没有的事情。虽然那语气是生疏的。
傍晚,他赶往约定的一家餐厅,下车前,对着车镜子拨一下头发,将脸部线条调整得柔和一些。
西餐厅里,张浩志充满力量的年轻背影在橘子黄的灯光下是那样的引人注目。
他不禁加快了脚步。
“爸爸。”张浩志站起来迎接他。
他微笑着,看见儿子的目光也因为这生涩的微笑而变得轻柔起来。仿佛,时间又回到童年,那时候,他常常溺爱地抱着儿子藕一样白白胖胖的手臂,忍不住就吻一口。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变得坚韧,特别是妻子死了以后,他就习惯性地用距离去解决父子的关系了。
“爸爸,我要告诉你一件事。”
“什么?”
他很敏锐地把握到这句话的核心,儿子说的不是“有一件事要和你商量”,而是用了“告诉你”的语气。
“我要和美人鱼结婚。”
“你已经决定了,是吗?”
“是。”
“如果我说不可以呢?”
“……”
他看到的是儿子倔强而坚定的眼神,毫不胆怯地与他对峙。儿子已经长大了,他这么想,心里才不会觉得有太大的悲哀,而是一些卑微的欢喜。
“什么时候?”
“今年一毕业,我就和她结婚,好吗?”
张承端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一个月前,他在书房里详细地翻阅了那个小女生的资料,得到了一个震惊的消息。
现在,他的儿子已经知道这个消息了吧,所以才会这么快地下决定。
他看着儿子,在那双眼睛中找到了坚毅防御后的脆弱。
当他站起来时,在外等候的司机立刻走进来,恭谨地跟在后面。
“爸爸——”张浩志轻轻地说,“谢谢你。”
张承端伸出手拍一拍儿子的肩膀。这一刻,他不是一个操纵电子王国的统治者,而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父亲。
他要司机把车开到一个偏僻的角落,坐在车中,可以看见张浩志在餐桌前的温暖笑容,他已经越来越像一个真正的男子汉了。
那个女孩,平和而又温煦,在她的心中不会有纷攘的世俗,可是即使他愿意接纳她,而时间老人又会给她多少时间呢?
白色的云朵在蓝天上划出一条银河。
张浩志仰头望着晴好春日的天空,在校门口等美人鱼。
远远地,一看见她,他立刻跑过去。
“你还可以走得慢一些。”
他看到她穿着粉红色开襟的薄丝织上衣,因为走动而热得流汗了。
“你又不是我什么人,老是管东管西的。”她俏皮地笑,不给他一点面子。
他却一点也不在意,只是拿了一本画册慢慢为她扇风。
“已经是五月了,你参赛的油画在哪里呢?”她问得凶巴巴的,像一个强悍的讨债者。
“快完成了。”
“你每一次都这么说。”她不满地噘起嘴,“有没有用到我喜欢的海洋蓝的颜料?”
“有。”
他重重地点了一下头。
他们一起往天华路慢慢地走过去。
在花店门前,张浩志停了下来。
第74节:第五章 两个世界的人(7)
“喂,”美人鱼微笑着说,“我可不是收到花会掉眼泪的人。”
“傻瓜才会送花给你,”他抚摸一下她的头发,“我要做一道汤,用花瓣来做调料。”
“哪一种花瓣?”她好奇地睁大了眼睛。
“玫瑰花瓣。”他忍住了笑,“不过,你要负责把花瓣一片一片地剥下来。”
他买了一支玫瑰花,花瓣新鲜得透出一股独特的味道。
在路上,在公车上,在菜市场,一直到她家的厨房,都是他小心翼翼地护在手中。
她不肯拿,他也不在意,只是一个人跑进了厨房。
过了一会儿,美人鱼忍不住跟了进去,“那一道新的汤呢?”
“你要来帮忙一下啊!”
张浩志捧着一个装满清水的玻璃水果皿,放在了餐台,“把花瓣一片一片地剥进清水中,清洗干净。”
“我怎么感觉自己像一个花贼?”她愉快地接过玫瑰花,从外层开始,慢慢地,花瓣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