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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璇脸色变了变!
仿佛是响应郭敖的话,海面上猛然窜起了一只鲨鳍。漆黑的鲨鳍就像是箭一般地窜射到了船底,鲜血不住地冒了上来。
船底的啃嚼之声,顿时一窒,取而代之的,是鱼尾拍水的刺啦声。阴沉的海面上,跟着又升起了几只鲨鳍。
飞血剑法所激起的血气,尖锐而浓重,对于鲨鱼来讲,就跟鸦片一样。五十里之内的鲨鱼,全都被这浓烈的血腥味吸引了过来。船底吸食了药酒而疯狂聚成一团的鱼类对它们来讲,几乎就是摆在餐桌上的美餐。它们毫不犹豫地扎了进去,瞬间将海面搅成一团乱血。
血,合着药酒,散发出浓烈的气息,吸引了越来越多鲨鱼前来。漆黑的鲨鳍宛如利箭一般撕破海面,重重扎进了鱼群中。
船底的啃嚼声,骤然止息。
群鲨搅起一阵阵血浪,等第十七只鲨鱼赶来时,这里已经变成了一场单纯的杀戮盛宴。
鱼,仍被药酒吸引着,不住涌来,却恰好碰上这群守株待兔的饕餮之徒。
郭敖的脸色淡淡的,一言不发。他的双眉微微蹙起,眸子中像是有一丝悲悯,不忍心看到如此残酷的场景。
秋璇恨不得扇他一记耳光。
郭敖:“你知道吗,我对这幕场景极为熟悉。”
他盯着那些翻滚的鱼,与翻滚的血。
“钟石子用飞血剑法训练我们的时候,就跟这幕极为相似。他丢出一块骨头,我们就像这些鲨鱼一样急速游过来围抢。另一半人,则成为这些鱼。”
他的声音中没有丝毫伤感,似乎只是单纯的回忆。
秋璇却无法再生气。因为他的目光,就像是一块燃烧过的炭,再没有一点温度。他的心似乎已经死去,所以才没有什么能够伤害它。
郭敖:“有个成语叫‘饮鸩止渴’,我很久以后才知道。现在回想起来,我们那时候为了争取一线生机,彼此杀戮,不过是饮鸩止渴而已。”
秋璇轻轻叹了口气:“你知道那时是饮鸩止渴,那么此时又是怎样?”
再浓烈的血,也有消散的时候。鱼群渐渐被鲨群吞噬、杀戮殆尽,那些吸饱了药酒的鲨鱼,全都红着眼,浮出了海面。它们盯着这艘船。这艘船上,有浓烈的气息,让它们急欲得之而甘心。
鲨鱼的破坏力,显然比那些鱼群要大的多。一旦它们忍不住诱惑疯狂地向船发动攻击,这只船再坚固也只有化为碎片的可能。
那时,茫茫大海之上,他们只能沦为鲨鱼的食物。
秋璇笑了:“鲨鱼的嗅觉极为灵敏,所以才能闻到几里之外的血腥。同样,受到药酒蛊惑的鲨鱼们,也能嗅到船上藏了大量的药酒。它们现在对这东西喜欢的不得了。”
郭敖:“那我们就将酒坛子全丢给它们好了。”
秋璇眨了眨眼睛:“那不行。我必须要留两坛。要不我喝什么?何况你若是丢下去,它们暂时会被酒坛吸引,但等酒坛药酒散尽后,它们还是会追着我们……不如这样。”
她眼中又闪出了狡黠的光,只不过这次显然是对准了那些鲨鱼们:“我们将五只酒坛里的酒倒进那只鼓中,然后将它推到海里,那些鲨鱼必定会被这股浓烈的气息吸引,不再追着我们的船咬了。”
她忍不住笑了起来。
郭敖也同意这个办法。想不到这面大铜鼓,竟也有了一点用处,不枉他费尽力气将它搬上船来。铜鼓虽然重,但中间是空的,推下海去,未必沉的下去。只要沉不下去,牵制鲨群片刻,他们就可以从容逃脱。
郭敖起身,从船舱底部将五只酒坛搬了出来。秋璇松开了绑着铜鼓的绳索。她似乎极为高兴,伸出手道:“给我!给我!”
郭敖将酒坛递给她,她在铜鼓的兽钮上按了几下,兽钮缓缓打开,露出个洞来。秋璇将酒坛打碎了,倒入铜鼓中,跟着将另外几只酒坛也打碎了,酒液全都倾进铜鼓。
酒坛打破的一刹那,芳香四溢。那些鲨鱼好像受到什么刺激一般,狂乱地窜游了起来。不时探头出海,朝着船露出尖锐的牙齿。
秋璇笑嘻嘻地摆手道:“不给你们喝!不给你们喝!”
等到五只酒坛全都倾倒完,秋璇将兽钮复位,旋了几旋,旋紧了,拍了拍手,笑道:“好了!你推下去吧。”
郭敖顺着风浪之势,内力鼓动,噗通一声巨响,铜鼓翻入了海中。这么沉重的负担去后,画舫像是突然轻松了一般,笔直向前行去。铜鼓在海浪中载沉载浮,那些鲨鱼被浓烈的酒气吸引,追逐着铜鼓而去。
秋璇叹息:“其实我很喜欢这只铜鼓的,它对于我有着非比寻常的意义。今天为了救命,将它丢弃,我的心中实在悲伤……”
她掩面做哭泣状,郭敖沉默不语。
铜鼓离船越来越远,一丈,两丈,三丈……
秋璇突然“呀”了一声,惊叫道:“我刚才一不小心,将相思也装进鼓里去了!这可糟糕极了!怎么办?怎么办?”
她一面焦急地叫着怎么办,一面却忍不住吃吃地笑了起来。
她悠悠看着郭敖:“现在,你再也不能逼着我杀她了!”
秋璇突然“呀”了一声,惊叫道:“我刚才一不小心,将相思也装进鼓里去了!这可糟糕极了!怎么办?怎么办?”
她一面焦急地叫着怎么办,一面却忍不住吃吃地笑了起来。
她悠悠看着郭敖:“现在,你再也不能逼着我杀她了!”
铜鼓在风浪中,眼看就要缩小成一个永不再见的点。郭敖突然出手,一把握住了秋璇的手腕。秋璇还来不及反应,郭敖的身子已然拔地而起,如一只灰鹤般,双袖拍打着水面,凌空疾行,刹那间已凌波飞渡,落在了铜鼓上。衣袖一摆,将秋璇放开。
鲨鱼们感受到有人靠近,全都呲牙露出海面,无声咆哮。
秋璇击掌赞道:“好武功。”
她拾起裙裾,在铜鼓边沿坐下,托着腮看着远处。
画舫不知道主人已经离去,依旧被机关催动着,向远处行去。铜鼓却一动不动留在海面。渐渐地,画舫没有了踪影。
秋璇叹道:“下次你再做这种事情的时候,能不能先告诉我一声?我的衣服都没有拿呢。”
郭敖沉默不答,旋开兽钮。
那一刻,他的面容忽然抽紧。
铜鼓之内,什么都没有,只有浓烈的酒液。
显然,在他进舱取酒坛之时,秋璇已经将相思藏起来了——却不是藏进了这只铜鼓,而是画舫上的某处。
他千算万算,无比小心,最终还是上了她的恶当。
举首,那只画舫早就不见了踪影。就算他有通天本领,也无法踏波再回到画舫上。而周围的鲨鱼,却全都双目血红地看着他,等着搏他而噬。
郭敖静静思索着,缓缓坐了下来,就坐在秋璇的对面。
“你为什么非要救她不可?你可知道我们现在的处境?”
淡水、食物、衣物都被留在画舫上,他们已一无所有,四周却是茫茫大海。
就算他不杀她,他们身处在铜鼓之上,哪里也去不了,水下都是红了眼的鲨鱼,大风暴随时都会来临。她为什么要将自己置于这么危险的境地呢?
秋璇微笑着注视着他。
“你相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真爱?”
郭敖缓缓点头。
秋璇叹了口气。
“有件事,我本不打算跟别人说的,但事至如此,我们可能连今天都活不过去,而你也不像是口风不紧的人,我就跟你说了吧。”
“你说的没错,六年另三个月前,我遇到的人,的确是她。也的确是从那一刻起,我不再争,不再追逐什么。”
“因为我爱上的人,不是卓王孙,而是她。”
郭敖吃惊地看着她。
秋璇的目光中有无限哀婉。
“你能想象,一个女人,竟然爱上了另一个女人?从此,她无法再爱任何一个男人,但她又知道这样的事情是多么为世人所不容,所以只能躲在海棠花下,躲在美酒中,虚掷年华。”
她抬头,静静地看着郭敖:“你说,她又怎么能跟她争,她又能争些什么?”
郭敖沉默无语。
这个答案,实在太惊人,却似乎又带着某种合理性。
秋璇爱卓王孙吗?似乎应该是爱,要不为什么留在华音阁中。但她又为什么能容忍卓王孙与别的女人缠绵?
这或许就是答案,因为她也爱上了卓王孙的女人。
多么为世不容,竟不能提起。
郭敖斟酌着,缓缓道:“真的?”
他忍不住开始同情她。原来海棠花树下,尽是她对自己的放逐。
秋璇:“假的!”
她忍不住笑了起来,这一笑就止不住,笑得花枝乱颤。
“你可……真是幼稚,连……这种事……都相信。”
她的笑很张扬,却丝毫无损她的妩媚。笑声在沉闷的海面上回响,四周的墨云沉了下来,暴雨似乎随时要来临。
郭敖看着她,又一次有了他早就已经有了很多次的感慨:
他无法看透她,永远都无法看透她。
秋璇忽道:“其实还有件事我一直没有告诉你。”
郭敖:“……”
秋璇:“其实这个铜鼓是漏的。”
郭敖:“……”
秋璇:“水会越进越多,然后它就会沉下去。”
郭敖:“……”
秋璇:“哎,它真的在沉哎。真的!”
郭敖:“……”
第九章东风吹雪满征衣
卓王孙并不知道,他的一举一动,正暴露在一人的监控下。
一艘小船钉子般钉在波涛起伏的大海上。掌舵的是一位赤膊的力士,双臂涨满了青筋,倾尽全力让小船稳稳不动地停泊在海面上。他身旁,一位俊美的少年正恭谨地捧着一只黄铜做成的铜管,递到小舟正中央的虬髯客面前。
铜管约长两尺,描绘着龙纹,两片精心打磨的镜片镶嵌在两头。这个简单的装置,却足足价值三千两银子。
铜管由红毛国巧匠制作而成,名曰“千里眼”。有了它,便能隔着十里的距离,清清楚楚地看到碧波深处的画舫。现在,这只千里眼被虬髯客执在手中,他的目光穿透了遥远的距离,锁在卓王孙身上。
他绝不敢靠得太近。
没有人的目光能够远达十里,就算卓王孙有无上的剑心,也不过能感应到一里之内而已。一里之外,剑心已衰弱到极点。而虬髯客加倍小心,将这个距离扩大了十倍。只因他绝不能让卓王孙发现他的存在。
这艘小船被漆成深蓝色,藏在现在的大海上,就像是一滴水滴进了水桶中一样,根本无法分辨。他伏在小船上,尽量不做任何动作。对手若是卓王孙,那么无论多么小心都不为过。
他所做的事情,就只有一件:观察。
卓王孙的一举一动,都通过千里眼,被他看在眼中。
看到卓王孙的震怒,他的嘴角浮出了一丝微笑。
这正是他想要的。
卓王孙走进了画舫之中,良久没有走出。画舫凭借着机关之力,在海面上破浪而行。云影沉沉,浓黑得像是要沉没一样。
虬髯客轻轻将铜管交到了美少年兰丸手中。
“我要你用你的心,你的血,记下这艘船的样子。”
兰丸轻轻答应了一声,接过千里眼,仔仔细细地观察着那艘画舫。他自小就有神童之名,号称过目不忘。大海上的这艘画舫又是极难见到的珍品,他相信自己就算再过三十年,都不会忘记。
虬髯客自然非常明白这一点。他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微笑。
“十二天将准备好了么?”
“准备好了!”
“四海龙王准备好了么?”
“准备好了!”
“天罗地网准备好了么?”
“准备好了!”
“如此……困龙计划开始!”
他遥遥伸手,对着那只画舫,用力握住。远处的画舫缩成一个黑点,仿佛被他抓在手中。
杨逸之带着两千武林人士赶了回来。
他脸上带着一丝倦容。
数日之内,遍行天下,他落落白衣上已满是风尘。
唯一幸运的是,倭寇的确已成为明朝近海的一大灾难。倭寇四处劫掠,杀人放火,奸淫掳掠,早就引起了民愤。武林人士打抱不平,有时遇到了倭寇,不由分说便上去厮打。是以虽然绿林对朝廷颇有敌意,但听说是杀倭寇为民除害,此乃大义,没什么好推脱的,就都叫来了子侄徒弟,浩浩荡荡地随着杨逸之赶到了镇海城。
少林,武当,峨眉,崆峒,铁剑门等门派,几乎全都出动了本派的精锐。武林中人大多是草莽之徒,这么多人聚集在一起,当真是形形色色,什么样的人都有。和尚、道士、乞丐、尼姑不一而足,麻衣、缁衣、绸衣、破衣样样俱全。刀枪剑戟还算是普通的兵刃,有的拿着只板凳,有的拿着烂木头,有的抱着一摞书,有的拖着几条麻袋。看的兵营中的正规军们目瞪口呆,连招惹都不敢招惹。
黄衣使者站在杨逸之身后,啧啧笑道:“侯爷真是神通广大,这些属下看去没有一个不是身怀绝艺的。虽然只有两千余人,但足以一当数十,两千人就是五万精兵。倭寇余孽,虽然势大,但哪里又经得起五万天兵诛戮?势必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