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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是想违约吗?!”他喝问道。
秦广陵又急又委屈,双眸看向秦璧求救。因秦广陵接管火器坊,顾家琪为避嫌,并未过问作坊事务,所以,她不清楚火器坊不给陆有伦发货的缘由。
她叫来火器坊的管事解释,柳一指要主持拍卖大局,出来的是他的两个副手颜文童和宋新桥。顾家琪要他们说明情况,宋新桥很激动,看起来有很多话,但他看了眼同僚,没有说。
颜文童行礼后,道:“我坊接到兵部文件,禁止火器南运。”
海陵王府当初能订购火器,是有兵部许可的文件。但两年后,兵部的风向变了。
兵部新任尚书先是从三公主夫妇那儿收回火器铸造许可证发放的权利,后来又下文,借战时需要,废除火器私人买卖权。最近,听说内阁和兵部在商议行文,收购民间火器坊变为皇朝所有(即国有资产)以扼制南北乱局的消息。
原来内阁这个想法还只能算是纸上谈兵,因为户部没钱。
但是,事情就是这样巧,皇帝刚借到一大笔银子,正好用来收购那些半私有的火器坊。
秦家公开拍卖库存火器,实在是不得已中的不得已。现在不卖,就要被贱价处理了。为表达对朝庭这一决定的强烈不满,秦广陵选择了公开拍卖。
如果现在魏景帝站在顾家琪前面,说不定会问句:气死没有?
顾家琪却是笑,不是早知自己的对手何等老奸了么。所以,没啥好气的。
何况,她从没想过借军火生意把景帝赶下台,景帝与他的内阁实在是紧张错了方向。
“你们必得给海陵王府一个交待!”陆有伦喝斥颜文童,一句朝庭有文就完了,他们给的钱、材料和各种帮助,是不能这么算了的。
顾家琪回过神,道:“陆长史,朝庭禁令非本坊力所能及。不过,海陵王府所蒙受损失,本坊愿意赔偿一二。”
她吩咐颜文童给柳一指传话,海陵王府的货留置不卖。她又请秦广陵同意,陆有伦率人前往臬山阳西关自行提货。海陵王府能不能顺利把货运回南边,恕秦家堡限于皇命,不能给予帮助。
陆有伦直视秦璧,道:“璧管事能这么决断就好。那么,手令?”
顾家琪一笑,让宋新桥与海陵王府的人一同回作坊。
“希望陆长史能够理解。”
“本官只希望贵堡行事要有个法度,不要想当然,把所有人都想成傻子。”陆有伦看向秦广陵,意有所指地暗讽,公开拍卖这个馊主意,也不怕皇帝盯死秦家堡。
海陵王府就算高价买到自己的货,又怎么在皇家厂卫的监视下运回南固。
那真是寡妇死儿子,再没指望。
送走海陵王府的人,秦广陵找到空档,趁着秦璧不怎么忙的时候,急问道:“阿璧,你没有生气吧?”
顾家琪冷眉冷眼,道:“大小姐,稍后,你要摆席给各位前辈敬酒。请不要再出差错,让堡主失望。秋月,带大小姐去换衣。”
秦广陵咬住下唇,面色难堪,脚一跺,扭身跑了,眼底似乎还有可疑的水花。
顾家琪心里直叹气:这妞到底看上她哪里,她改还不成吗?!
她捏捏眉心,吩咐春花按她口述致信堡主,解释泯州的闹剧来由。春花写完信,送信纸给她过目。顾家琪扫过,没问题,封缄送出。
秦广陵受刺激,挨了训,终于明白这场展会对她自己的人生的重要意义,展会后的酒宴她表现得可圈可点,没再出漏子。
顾家琪敲打柳一指等火器坊管事后,带着人回沅州平安客栈,收拾东西。
结账时,客栈掌柜拦阻三人去路,指着大堂里的人道别忘了领走。那两个姑娘很眼生,长得水灵水灵的,一股子江南味儿,却穿着佛朗基(即葡萄牙)式样的宫廷装,戴着金卷毛的假发,扑香粉,各提着化妆箱,用生硬的吴侬语,结结巴巴地强调,是顾家琪买回她们来伺候的。
“主子,你看,这两个不知哪来跑来的妖人,乱七八糟连话都不会说。”秋月先嫌弃。
顾家琪笑了笑,道:“我不是说过要做点小生意,跟番人打交道得先会说番语,她们就是来帮忙的。春花,你安排下。”
春花应话,领两个新来的姑娘去梳妆打扮。
秋月又问道:“主子,她们叫什么名儿啊?”
“冬虫、夏草。”顾家琪不假思索回道,大家各自介绍姓名,相互认识熟了,分工明确,再到苏南与秦左秦右汇合,七人继续南下查账之旅。
有冬虫夏草相助,顾家琪与关靖南的联系顺利。练人手、布暗兵、收购南货、再转卖番货,这些事占用她大部分精力查秦家内账变成她干私活的障眼法。
两年后,投机走私买卖步上正轧,开始盈利,看着账面上飞涨的数字,顾家琪做梦都会笑醒。
她照常往海陵转巨额账款,另部分利钱,她全做投资,走哪儿,钱撒到哪。
名下资产多寡,照关靖南话说,连她自己都搞不清楚到底有多少黑账。
时光匆匆,一晃三年,乐安之变,让新秀顾家琪的查账“征战”之路蒙上一层阴影,其后虽略有斩获,但都不能与初出茅庐时的光芒万丈相媲美。
秦家堡内线管事摇头叹息,道小狐狸受不得挫折,难成大器,可惜可惜,实在可惜。
能想出乐安娱乐城大商业帝国计划的年轻天才,就此低落,魁爷少了一个得力助手,在秦家大姑母属意夺取家权的关头,尤显得分外可惜。
就在秦家大姑母如春风马蹄疾的得意关头,皇朝中心传来噩耗,查乐安在建娱乐城,实质为赌城,这是在滋长民众好逸恶劳游手好闲惹事生非的大毒窝,必须停建。
真正晴天大霹雳。
五十年的心血,三十年的隐忍投资,一朝付诸东水流。
秦家大姑母差点摔死,她匆匆跑去找上家,问:贵妃失宠了?
上家答道,宁贵妃荣宠依旧,是东宫太子。
五年前,太子受顾氏叛国案牵连,一度冷藏于东宫,每日吟酒向山林,不问政事。未料,他在私下里收集宁贵妃骄奢淫逸、祸乱朝纲、危害社稷的证据。当内阁向皇帝复请为皇储太子授课,东宫便发动御史弹劾宁贵妃。
这是东宫复起头件大事,乐安娱乐城计划就是在这场争斗中的牺牲品。
秦家大姑母几乎要抱着上家哭,快想办法啊,她可是把全部身家都搭在上面,小山一样的高利贷能压死所有涉利者。
上家也不痛快,他何尝不急,三千九百九十九万两的巨款,难道他就少借高利贷了么。但宠妃与太子之争,沾之即死。现在涉事官员纷纷推诿,只怕受牵连;宫里头,有钱都找不到主塞,就怕站错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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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四回 平生塞南塞北事 金融帝国(下)
这边一筹莫展,那边皇商虞家磨刀霍霍,准备白捡这只烤熟的乐安鸭。
虞家搅进来,是商人利之所趋;但什么事一扯上皇家,内情就变得不简单。虞家本无意踏足储君与宠妃之争,但皇帝力挺贵妃,又不能摆明面上支持,就示意虞家入局缓冲。
皇商虞家在朝上最坚挺的同盟者,就是那个二皇子。
据说二皇子将满十五,可以圈地封王了。二皇子选中的地盘,就是包括乐安、海林在内的关中商贸集要地。太子一派自然不同意,这二皇子一向与太子不对付,东宫自然不同意把如此富庶之地划作二王子的封地。
朝上的风向变成皇子之争,皇帝和贵妃的目的达成了,他们又可以继续寻欢作乐,笑看朝臣如手中玩偶们,要他们怎么动,他们就怎么动。
这皇子派别之争,影射到商场上,基本可以说是秦家和虞家之争。
事实上秦家只支持在位的皇帝,所以,虞家要争,秦家立马退让,乐安娱乐城你要便给你,秦家堡绝不会动用影响力去拿回它。秦家连价都没开,就把那形同家族背叛象征的娱乐城送出去。
虞家白得娱乐城,二皇子派立马被太子派攻诘。
东宫派如今占着朝野清流的支持,分外厌弃与道德恶行相关的东西。
清流向来为天下读书人之表率,清流说不好的东西,那它就是罪大恶极。被清流厌恶的皇子,别说争太子之位,就是封地都选不到好方位。
虞家和二皇子是从来都捆绑在一处的,虞家接手赌城,是为大错,这就是二皇子派的污点。东宫就抓着这点不放,天天煽动言官弹劾二皇子。
二皇子派顿时觉得乐安是块烫手芋头,急切地想把它甩掉,甩谁呢?
甩回秦家。
这里归属含义又大不同。
皇家从秦家大姑母和强行收走乐安娱乐城,那是天家旨意,不交就是抗旨,那是要砍头的。但是,反过来,皇家把不要的东西扔回秦家。
那乐安娱乐城计划就是秦家堡这个家族的东西,而非秦大姑母私人的产业。
如果秦大姑母没有露出背叛秦家堡另立为主的企图,那堡里的主事们还会同情她的付出,把产业重新交还她负责;现在,只要在位者不是傻瓜,都不会把这要害产业还给一个不臣之人。
秦东莱自然不会是傻的,他问众管事,谁要接?
曹富春是有这个意向的,乐安毕竟是他的地盘,但他摸不准朝上的风向,两位年长的皇子争来抢去,谁知道啥时候又想起有乐安赌城这么个疙瘩好做文章。
是以,他不敢要,但,他举荐了一个人。
乐安娱乐城的真正策划人,秦璧。
曹富春当然不是在为难这个据说“不是堡主的乘龙快婿就是堡主的私生子”的重量级区域管事,要他接手一个烂摊子。他原话是这么说的,从哪儿跌倒,就从哪儿爬起来。这话也算是够意思的,这也是可惜曾经惊才绝艳的秦璧大管事因一时挫折而泯然众矣。
乐安派老人如此推崇秦璧,可就勾起众人对敛财狐狸的怀念了,关西派、郑阳派、青延派这些尝到过甜头的纷纷赞同,这些可都是堡主的嫡亲系,于是乎,在外漂泊流落数年之久的秦璧,接到临时差事,发挥你的光你的热的时刻到了,摆平乐安难事,远离皇宫纷争。
顾家琪接到命令,一瞧就乐,好戏开锣。
“备车,回乐安。”
春花秋月仍对那年的旧事耿耿于怀,关于乐安娱乐城计划搁浅找人顶罪的事也听说了,两丫环劝主子,这种麻烦,别沾手,就瞧着您好欺负,堡内的人才把这破事儿扔给您。
多年共事,冬虫夏草已对这两位前辈的脑子不抱任何期望,主子要是觉得这是难事破事腌臜事,看到信还会笑么,虽然这位主子脾气笑的时候不一定是高兴,哭的时候也不一定是伤心。
她们送上乐安娱乐城的新策划书,道:“主了,您看还需要什么,只管吩咐,套马车的事儿,就让那两头骡子去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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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花秋月怒,可冬虫夏草比她们机灵却是不争的事实。
顾家琪笑,接过从前的策划书,拿鹅毛笔涂涂改改,让丫环重誊,检校无问题,再发驿站送官邸请东安知府重新审核。
现今这个乐安知府不是三年前那位开明通达有心干点政绩好升官往上爬的白鹏举,他就是块没主骨的夹心饼干,哪边的人都不算。
乐安新官接到秦家重新开工建设乐安娱乐城的申请书,想想朝上皇子派争得风起云涌,真想直接搁置扔着不管,但畏惧秦家的名头,就把这事往上递。
官员大抵同个心思,于是,一份小折子重重上传,一直递到内阁首辅池太师的案头。
要说这池太师六十未满,位极人臣,大权独揽,该是官场春风得意时,但他时运似乎差了那么一点点。他孝顺,听老母的话,冷落原配贵妻,有亲生女儿也当是工具大加利用,等他回过头,却发现女儿恨他入骨。
当这个女儿宠冠六宫得以废黜皇后,他想讨好也已无法可想,还得担心这个改名易姓的宁贵妃拿他身后没什么能量的家人开刀。
这是冤孽。
谁人种的因,谁人吞其果。
池太师不是没想过反击,但皇帝、贵妃抱成一团,李太后、刘皇后、虞贵妃、兰妃已自己女儿的手下败将,他心力交瘁,几番请示致仕都被皇帝驳回,那个恨他恨得要死的贵妃女儿要他身败名裂死呢。
所以,他竭尽全力搬出东宫太子,想扳倒宁贵妃,功败垂成。
看着乐安送上来的秦家申请书,池太师一时想到了那个命运多舛的外孙女,至少她身边有个能人,曾令宁妃吃尽苦头。听说,那孩子受秦家堡庇护,不管消息是真是假,帮关中霸主秦家一把,总是没错的。
但池太师如今已失票拟权,他就是放在这儿光好看的。
做决定的是内阁另外三位次辅,那仨人均看宁贵妃眼色行事,紧紧盯着首辅的动静。
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