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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信里写的什么呀？”我假装问。
“我让你八月十八号下午两点准时到城南大桥南桥头等我，我有重要的事情跟你说。怕你没收到，我又接着写了第二封。八月十八号中午一过，我就在那边等，我跟其他人说，你一定会来的，可是我一直等到天都快黑了，也不见你的踪影……你还敢在我面前说你没收到信，你再说一次看看……”
我感觉有些对不起余艳苹，我不敢看她的脸，我知道她一直盯着我，我现在是她的犯人，她在审判我呢。可是这能怪我吗？我当时的情绪非常低落，哪有心思跑到几十里外的县城跟她约会？而且，我好像不是太喜欢她，她偏胖了些，所谓校园初恋，也就是惊鸿一瞥而已，何必太认真，何况是在黑色七月刚过的时候，谁还有心情留恋儿女情长的事啊？但我现在不能这样对余艳苹说，我知道她是真的喜欢过我的，我不能伤她的心。是的，一年多以前，我也曾经偷偷地喜欢过她几天，并且我们有过一次彼此都终生难忘的亲密接触，那可是我和她人生中的第一次……可是，那些毕竟都已过去了，我现在是一名旁听生，一名偷偷摸摸的旁听生，我的目标是明年的七月七*三天，那三天将决定我一辈子的命运，将决定我的前途。我于是再次后悔自己今天实在不该上这趟街，今天实在不该在这个地方再次碰到她。
“你连几月几号都还记得。”我说。
“哪像你，爱情骗子！”后面那四个字吐字很轻，但我还是听到了。
我回头瞪她一眼，她却笑出了泪，她迅速地站起来，移到我身边坐下，轻言细语说：“其实我现在也不怪你了，我理解你当时的心情，可是你知道我当时是怎样想的吗？我当时心里有多难受啊，心都碎了啊，你知道吗？”
“你当时怎么想的？”
“我当时想的是……叫我二哥叫上几个流氓，开车到你们家去，把你从你们村旮旯里揪出来，*裤子痛痛快快揍一顿！”她笑说着伸手就撸我的头发，我一闪，她几乎跌一跤，我伸手去拉她，她带着哭腔朝我扑来……
我们相互拥抱着，余艳苹再次哭了。她又说：“志强，真没想到我还能在这儿碰到你。”
我勉强笑说：“我又不可能到外国去留洋，还在中国呢。”
她说：“可是，你知道吗？中国这么大，到哪里去找你啊，你看我们那些同学，毕业后一个个都没有声息了，都联系不上了。”
我的双腿有些情不自禁的颤抖，我知道她说这些话的意思。可是，我不能这样，我不想跟女生谈恋爱，我也不要别人喜欢我，真的，我需要一个人静静地读几个月书，谁也不要来影响我、妨碍我。
我说：“艳苹，我觉得我们俩现在不是说这些话的时候……”
“难道现在还是革命的时候吗？抗日战争早就结束啦。”她俏皮地说，接着又加了一句：“我只是看到你高兴，太高兴了，怎么啦？这样也不行啊？”
我看着她苦笑，这女孩真是太可爱了，虽然已在外面混了一年半载，但还是这么可爱，这么纯真，难怪我当初一下子就陷了进去。我打断她的话，我说我要回学校了。
余艳苹一怔，说：“你这人怎么这样啊？人家只是想跟你说说话，就影响你考重点了？”
我说：“不是，咱们在这儿，被人看见不好……”
余艳苹两眼有些湿，我看她这样子，感觉有些难舍，她对我好，这没有什么不可以，没有什么错，可是我……我情不自禁地上前抱紧她。我知道，这算是一个回报，也算是一段恋情的埋礼。就让一切都结束吧，“忘掉她，就像忘掉一朵花！”好像是冯至的诗句吧？忘了。
余艳苹抬着起来，在我怀里用力拱着，有些索吻的意思。我装着没有意识到，只是抱紧她。可是，贴着她丰满的乳房和小腹，我的下身一下子就硬硬的了，这令我很难为情，但我就是按捺不住。
余艳苹使劲拧了我一把，满面娇羞地说：“你干什么呀，硌得人家痛了……”
我没有说话，屏住气息，听着不远处隐约传来郑智化的《星星点灯》：
“……多年以后一场大雨惊醒沉醉的我，突然之间都市的霓虹都不再闪烁，天边有颗模糊的星光偷偷探出了头，是你的眼神依旧在远方为我在守候……”
6
余艳苹回县城的灯泡厂上班去了。她说她以后还会经常来霞溪镇的，我假开心说那你以后最好是悄悄地来，挥一挥手，悄悄地离开，不带走一片云彩。余艳苹笑说，行啊，你读你的书，我上我的班，咱们井水不犯河水，谁稀罕你呀！我一本正经说真的这样，我要考大学，咱俩的事，以后再说吧。她说，我也是说真的啊，谁跟你开玩笑？我可不愿攀你这根高枝！
余艳苹告诉我说其实她这次来霞溪镇也没什么具体事情，因为这儿有她的母校，有她整整三年生活和学习留下的影子，还说还有她曾经的初恋——当然是指我，让她每次想起来特别伤感，既然骑车路过这儿，她没有理由不拐进来走一走。她说她每次都想告诉自己忘了一切，不要再来寻访什么了，但每次路过这儿时都情不自禁，难以自控。但她从不进三中校园，她只是匆匆地在这条熟悉的小街上走一走，然后沿着校门口骑车回家。她说她开学初就在街上碰到过俞双华，互相没说上两句话就走了，感觉每个人都不像以前在学校时那么有话说了，大家都陌生了。她还说她也曾经设想有一天能在这条街上遇见我——但不曾想到会以今天这样的方式、这样的让人亦喜亦悲。刚到深圳那段时间，她甚至想写信问问她的班主任——我的姑父，她想从中打听我的去向，她心有不甘，她想我林志强应该不会这么绝情，这么不把她当一回事，她想知道到底为什么。她说她有几次已经把信写好了封好了，甚至已走到去邮局的路上了，但就是没有勇气寄出来，因为她不想让她的班主任知道她内心的秘密，于是她只好在心底写了无数次这样的信……而这，是她初到深圳打工时最大的折磨，比绵绵乡情还令人愁肠百结、欲哭无泪……
回到教室后我有些心神不宁，看书做习题都静不下心来。我不曾想到我给余艳苹造成这么大的伤害，可是，可是这一年多来，我真的没有想过她几回啊，或许是后来的现实和环境使然吧……我在心里直骂自己：林志强啊林志强，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这些？你对得起自己吗？你对得起爸妈吗？你对得起姑父姑姑吗？你对得起所有关心爱护过你的人吗？
知道我和余艳苹的故事的，只有日辉。
那是我和余艳苹单独约会后的第二天，我实在憋不住心中的兴奋和狂喜，主动找日辉说的。日辉虽然口里直说现在是最关键的时候了，千万不能这样，要保住“晚节”之类，但经不住我的快速叙述的诱惑，日辉听得入了迷，还有些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意思。最出乎我意料的是，到最后日辉一时高兴，竟然把他和蒋咏梅的事也说了，此前我只是将信将疑，没想到他们俩真的谈上了！而且已基本上到了触及生命之源的地步了，快接上火了！结果那天晚上我们兄弟俩就自己生命中的第一次进行了深入浅出的探讨和交流，并取得了阶段性成果，基本上形成了共识，那就是：我们俩的初恋女友都是百分之一百的处女，她们俩和我们哥俩一样的没有任何经验，都是第一次，啊哈！
但是，现在可不能告诉日辉我和余艳苹见过面了。啊，就让今天成为昨天，一切都成为过去吧。
7
我和余艳苹的第一次亲密接触，是在高三（8）班临近高考前两三个月的时候。
那时候大家除了紧张的复习以外，就是忙着互相写毕业赠言了。我属于班里的第一集团，是其中最有希望考上大学的，所以，为节省时间，我给大家的毕业赠言基本上就是几句话或一首即兴小诗。余艳苹是最后一个给我的（据她后来自己所说），这时的我基本上已是江郎才尽，再也写不出什么警句或小诗之类了。而且说实在的，高中三年来我和余艳苹很少接触，见面最多就点个头而已，总共加起来可能还没说过十句话，我们之间应该算是一般的同学关系吧。余艳苹是一个普通的女孩，成绩中等偏下，长相中等偏上，但却是一个发育成熟的丰满的少女，她拥有一对坚挺丰满的乳房和结实浑圆的屁股，平常爱穿弹力健美裤，那个小屁屁就更招人耳目、惹人喜爱了。因此，无论她走在操场上或者走廊上，都会引得一群男生对她指指点点，甚至有的男老师与她相遇时，都已走过去了，还会再回首瞧瞧她的背影，我就注意到王帅那两道绿光曾在余艳苹的背景上左右扫瞄、上下求索。同时，余艳苹是一个羞涩型的女孩，她和男生说话时一双眼睛总是躲躲闪闪的，从不敢正视别人，没说两句就脸红，人家再要问她，她就一扭屁股跑了。
面对余艳苹扔给我的精致的粉红色留言本，我想了又想，决定干脆来几句似是而非的幽默玩玩，于是我就联想到我曾经和其他男生跟在她身后，一边跑步一边欣赏她的可爱的小屁屁的情景，我沉思片刻，勉强凑成一首席慕蓉式的朦胧诗。记得其中几句大概是这样的：
如果这一生
能以最近的距离
在每一个清晨或黄昏
随在你身后
踏着你的影子缓缓慢跑
看你的曼妙身姿
以及你回眸轻笑的
一池温情
……
朦胧诗写好了，我自己看一看，颇有几分得意，心想这两年算是没有白读席慕蓉的诗集，你看这不是有一些席诗的影子吗？于是我踌躇满志地合上粉红色留言本，满面微笑地双手奉还给余艳苹。
我清楚地记得几天后的一个黄昏，我从街上吃饭回来，无意中碰见抱着课本迎面而来的余艳苹，因为刚刚给人家写过留言，又是我先看见她，我就主动给她打招呼，我说：“这么早上自修去了？”她迅速看了我一眼，咬着嘴唇满面通红地说“是”，然后就斜着身子一路小跑地走了。
我原地站着愣了大概五秒钟，得意地笑了，心想这个余艳苹真是可爱，她不会在看了我给她的留言后，以为我喜欢她吧？我只是模仿着写了首半拉子的所谓爱情诗啊。如果这样，那可真是不好，我可从未曾喜欢过任何一个女生，而且是在这样的重要关头！
没想到第二天晚自修期间，我无意中从我的课桌抽屉里发现一张折叠成小船型的小字条，打开一看，上面写着一行小字：“你的诗写的真好，我很喜欢，你真的愿意跟在我的影子后面慢跑一辈子吗？晚自修铃声响过后，一起出去走走，好吗？”落款是：你知道我是谁。
我看着这张字条，感觉心脏突突的跳的厉害。没想到会弄成这样！离高考才两三个月了啊。而且，她真的喜欢我吗？可是我……我没有那个意思，我们只是一般同学啊，我真的不懂什么是爱情啊。我朝坐我左前侧的余艳苹看去，只见她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一边嗑着半袋瓜子，一边把一本历史书翻得哗哗哗直响，显然什么也没看进去。我看着她的右侧面，忽然发现其实她的脸从侧面看蛮好看的，她的嘴唇薄薄的，鼻尖微微上翘，显得有些小女孩的淘气劲儿……我正暗中观察，余艳苹突然向右一侧脸，迅速地向我投来一瞥，我防不胜防，被她逮个正着……
我的内心激烈地斗争着，像有两个人自己在说话。一个说，去吧，也不枉人家一片心意；一个说，千万不能去呀，还有两三个月就高考了，你正处在人生的十字路口呀，反正你就当没看到那纸条，以后她要问起来，你一口咬定没看到就是了；一个说，去吧，反正也没什么，人家只是向你表示好感，自己别想歪了，也许人家只是想和你谈些别的什么呢；一个说，事情哪有这么简单？没看到现在整个高三年级好多同学都在谈恋爱吗？一旦走出第一步，你可就难以自拔了，你可别后悔啊……
下自修铃响过之后，我和余艳苹一前一后穿过长长的小街，来到霞溪河畔。
那是一个迷人的初夏的夜晚，蛙声四起，霞光满天。
亲爱的读者朋友，在这里，我必须毫无保留地、真实地告诉你那天晚上所发生的一切，那是我这些年来常常在梦中重现的一个美丽而尴尬的夜晚。
不知道那天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想或许是长期压抑的青春骚动突然冲动使然吧。穿过长长的小街后，是一条无人的村道，一路来一句话都没说的我们突然就紧紧地抱在一起了，没有任何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