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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的肉燥摊开得很成功,每天都有净利几仟块,所以她开始想租间店面来做。
店面租下去了,生财器具开始进驻,也因为扩大了营业,所以请了几位阿姨阿桑来帮忙。生意依然吓吓叫,而且每天客满到打烊(下午三点,妈妈的店当时只卖早餐与中餐)。生意好,人手又不够,又开始徵人。人徵进来,但地方没变大,生意一样没办法扩大,於是又租了更大的店面。当然啦!更大的店面就要更多的人手跟生财器具,所以妈妈的生意越做越大,虽然都只是一间店,却是生意很好的店。
最高记录,妈妈一天能赚二万块。於是她在高雄市武庙路非常有名,只要到武庙路问问「卖虱目鱼的阿惠」,没有人不知道的。(除了肉燥饭之外,妈妈后来的招牌就变成虱目鱼了,也不知道是什麼原因。总之,后来妈妈的店名就一直叫做「阿惠虱目鱼粥」)
就因为卖出名了,店房东开始涨房租,小涨一点也就算了,他涨房租还给我看心情!三不五时心情郁闷就打电话来说要涨一下,散步无聊经过看到生意很好,又给我们涨一下,这种涨法确实非常莫名其妙!於是,涨了一两年之后,房东的嘴脸与势利让妈妈觉得越来越不舒服……
於是……妈妈的斗性,在这个时候醒过来了。
那是什麼时候呢?那是1993年,也就是民国八十二年,股市与房价都在巅峰的时候,妈妈很快速地决定自己买店面开店,摆脱房东的胡来。当时妈妈名下有两栋房子,她全部都卖掉变现,再贷了一笔为数不小的金额,买下了一样在武庙路的店面。很抱歉,我不能说确实的数字,我只能说那是个八位数字。
这下好了,本来很富裕的妈妈,一下子名下财产只剩一部轿车,还有一间负债很多的店面,以当时的房贷利率来算,妈妈一个月要交给银行的贷款金额,接近一个月薪一万五千元的小打工族一年的薪水。
店的支出当然不会只有房贷而已,还有水电费,米钱菜钱瓦斯钱,每个月要付给员工的薪资。所以每个月,店的收入至少要有九十万才能打平。
在钱的压力下,妈妈每天都拼到体力透支才回家,回到家就是洗澡睡觉,然后半夜三点起床继续出去拼赚钱(三点起床是因为她必须到早市去买当天的营业用菜),有一段好长的时间,我在家里只能看见妈妈睡觉,她其他的动作我根本没机会看到。新的店面买下去的两年后,台湾的经济开始重创,重创的结果很简单,就是钱要出去很容易,但要赚回来很难。妈妈每个月的金钱压力,让她开始变成一个脾气暴燥,而且容易迁怒,甚至会有不太理性的举动出现的人。
她的斗性告诉她自己:「我不能在这时候放弃,我的青春都在这上面了。」
当年她四十岁,做餐饮业已经十八年。
就因为这句「我不能在这时候放弃,我的青春都在这上面了」,使得她对每天与她生活在一起的我与继父,完全失去耐心。
她的脾气变得非常易怒,几句话就可以气到天花板快掀起来。简单明了的举个例子,就连我跟妈妈讨个五十元的零用钱,她就可以骂我「你怎麼这麼会花钱?你不知道我赚钱很不容易吗?」但其实我一点都不会乱花钱,我一个礼拜的零用钱也才三佰元。
甚至,妈妈还很喜欢半夜三点把我从床上挖起来,然后要我跟她一起出去开店跟买菜,她说,这样我才能体会到赚钱的辛苦。
妈妈这样对我还好,至少受她的迁怒,我可以骑上脚踏车去找同学,躲得远远的不要回家讨骂就好。
但继父就没办法了。
他对妈妈的仁至义尽,从他的第一个重大决定就可以看出来。当妈妈开始陷入经济困顿,并且苦无旁援的时候,他辞掉了在建设公司的工作,专心地留在店里替妈妈分忧。
或许你们会想,为什麼不留在建设公司呢?多一份薪水多一份帮助啊。但继父说:「多一份薪水,确实是多一份帮助,但那也只是钱。但你妈妈的身体越来越差,我如果不在她身边多注意点,她迟早有一天会无预警地倒下。」
那时我才知道,妈妈的双脚,已经有了严重的骨刺,并且她的免疫系统,已经开始出现毛病。
继父注意到这些问题,也一直在替妈妈注意身体,很多时候妈妈一个人出门买菜的时候,脚因为骨刺痛到没办法走路,继父就代替她去买,即使菜价不熟,市场大到菜贩的位置也都不知道,他也是一家一家慢慢摸索。
妈妈在店里工作的时候,因为脾气不好,对著员工发飙,也都是继父私下找员工来安抚情绪,甚至妈妈曾经在店里当著所有人的面跟客人翻脸(当然啦!那是澳客),也是继父出面平息客人的怒气。即使继父心里也很讨厌这个客人。妈妈有一次在路上骑机车跟别人发生小擦撞,她也是发飙完就离开,没想过这样算是肇事逃逸,也是继父去向对方致歉。
「冷静才能做好事情,做对事情。」继父说。
之前我说过,继父的付出都在很小很小的地方,他都做得让你看不见,却很贴心。如果不是继父,那员工早就跑光光了。如果不是继父,客人可能早就带人来砸店了。如果不是继父,车祸当时,对方早就告上法院了。
但当时的妈妈,因为被钱的压力逼急了,什麼事都不深谋远虑了,她心里只想著怎麼赚钱,怎麼把下个月的薪水跟贷款给付出来。
於是,她开始骂继父为什麼要抽菸?菸也是钱!为什麼要租录影带?租录影带也是钱。为什麼要买远见跟天下杂志?买那些书也是钱!反正只要是妈妈觉得不应该花的钱,通通开始变成一种可以骂人的理由。
但,那是一个人最简单,也是最后的一点点乐趣了。
有好长一段时间,深夜里的我家客厅,继父一个人坐在沙发上抽菸,想著许多事情,他依然习惯把所有的电灯都关暗。
我从房间里偷偷看著那黑暗中的红色小光点,窗外透进来的灯光照出他吐出来的烟。在那时候,我开始觉得,继父没有自己的小孩,而妻子又这麼的强势逼人,而且他又放弃了自己经营了二十多年的建筑业,我在心里偷偷地问自己,是不是他的心里,也跟我一样,有某种情绪正在堆叠呢?
「我想,他也很寂寞吧?」我的心里这麼说。
所以妈妈的无理取闹,在我的眼里看来,已经变得无可救药了。
我曾经问继父,为什麼能忍受呢?妈妈眼里除了赚钱,其他的事情都已经不重要了啊!
但继父点上一根菸,然后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说:
「你的妈妈没有做错事,那只是她疏解压力的一种方法。为了生活,这些无奈都是必须忍受的。」
我看著继父,只是摇摇头,表示我并不能接受她这种疏解压力的方法。
但继父接著说……
「你可以想一想,如果债务压力在你身上,如果员工的生活也在你身上,如果客人找麻烦找到你身上,如果她脚上的骨刺长在你身上,你能有多少好脾气呢?」
顿时间,我终於了解了。
我的妈妈不是不好的妈妈,她是个勇敢面对困境的妈妈。
而我的继父是个很好的继父,他是我们家的心灵捕手,也是妈妈的好帮手。
这一年,我高二,我的继父不再是我的继父。
因为我开始认为,他一定是个比我的生父更像爸爸的……
爸爸。
Chapter 2 走失的灵魂
想像著有一天,走在熙来攘往的街上,一个很熟悉的声音从背后叫住你,他说:「你好啊!」
你回头一看,那是一个许久不见的朋友。
但曾经他离开你的生命是那麼地安静,静得无声无息,没有告知也没有原因,我想问你,你会用什麼表情迎接他的热情?
我的答案,应该会是,还以一张堆满笑容的脸,「耶!是你啊。好久不见了。」
周石和的表情,应该是没有任何情绪起伏的,「嗯,阿你怎麼在这里?」
邱吉会给对方一句很扎实的脏话!「我咧干!你是死了是不是?」
至於阿不拉,说真的,我不知道他会怎麼回应。
因为,他非常非常安静地,离开了我、周石和、还有邱吉三个人的生命。
嗯,对,没有告知,没有原因。
11 干!邱吉真的是个不太会骂脏话的人!我没骗你。
『看来,你的继父在你的生命中演出了一场代表作。』王小姐说。她的微笑告诉我,我刚刚所说的,她完完全全清楚的了解。就算她不曾,也没有机会领悟过。
「嗯,我的妈妈也是。」我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如果生命有金像奖,那我想我的继父跟妈妈一定是影帝跟影后。」
『喔?』王小姐笑出声来,『那,评审是谁呢?』
「我。当之无愧。就像我的爸妈拿影帝跟影后也当之无愧一样。」
『你这个说法相当的有意思!我非常的感兴趣。把生命的金像奖颁给爸爸妈妈,这确实有一种当之无愧的感觉!只是评审这个角色,似乎除了自己之外,就不能再多了,对吧?』
「是啊。百分之百保障名额。」
说到这,我跟王小姐,还有魏先生都大笑了起来。
『那麼,最佳男女主角的奖项颁给了爸妈的话,还有其他的奖项吗?我的意思是,有没有人可以拿到你的最佳男配角或女配角奖呢?』王小姐问。
「嗯……」我点点头,「你的问题一说完,我的脑海中立刻出现几个入围者。」
『喔?原来有人在竞争这两个奖项。』
「我想,每个人的生命中都会有一些人可以竞争这两个奖项的。入围者永远都不会只有一个。」
『那麼,你的入围者是?』
「我的三个国中同学。」我说。
我的入围者名单,已经写在这个章节的引言里面了。
就是周石和,邱吉,还有阿不拉。
曾经,我觉得跟他们认识是一个被命运恶搞的结果,像是上帝在造人的时候出了蛮大的错误,但因为「货物既出概不退换」的原则,所以这几个人偶还是被上帝付予了灵魂,但实在不知道该把他们分配到谁的身边,又有谁能不把他们的存在当作恶梦?
所以上帝把我放进去了。所以我自许为他们身边的天使,给予他们完善的保佑。
只是,对於天使这个身份,他们会有蛮大的意见。
「天使?天你妈啦!」邱吉会这麼说。
「来,吴子,请读我的唇……假赛(台语:吃屎)!来,跟我念一遍。」周石和会这麼说。
「吴子,别理他们!相信我,我知道上帝派你来,是来解救他们两只迷途的小羔羊的,所以,我相信你是天使。」约莫过了几分钟后,「吴子,走,我们去打麻将,我想看看天使会输多少钱。」阿不拉会这麼说。
他们喜欢把我名字的最后一个字给忽略掉,直接叫我吴子。至於为什麼,我没问过原因,不过,我猜测是因为「云」这个字给他们一种恶心的感觉。
「铐!男生的名字取一个云字?有够恶烂的。」我想,他们是这麼想的。
其实邱吉不是个粗人,他也不是个时常把脏话挂在嘴边的人。他有时会有非常文静的一面。你或许会有机会看到他拿著一本书,那本书可能是杜斯妥也夫斯基的《福音书》,也可能是米兰·昆德拉的《雅克和他的主人》,也可能是黄易的《寻秦记》,或是一本简单轻松漫画,然后坐在咖啡馆里的吸烟区,轻轻地点上一根烟,在吞云吐雾之际,一页一页地翻看著。那画面有如一位学者在研究著某种艰深的道理,总是午后的阳光片片铺在他的发梢和看似苍老的背上,伴随著一些清闲优雅的音乐。曾经,我被那一幕给震摄过。
「干!」杜斯妥也夫斯基的《福音书》被他丢在一旁,「妈的咧!这本书让我看到想自杀!」
嗯,相信我。他真的不是个常把脏话挂在嘴边的人。
因为脏话对他来说并不脏,杜斯妥也夫斯基的书起不了净化的作用。
他是数学系毕业的,所以其实他的头脑一直都是很清楚的。如果跟他相处久了,开始了解他之后,你会发现,他这个人不只是像个念数学出身的,还像是个念哲学的。
他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人生没有什麼意义。」不管是在点烟前或点烟后,亦或是出游时走在绿林花草间的美景中,亦或是开著车子依循著走在花东公路的海天一线间,亦或是在寒冬中浸泡在白烟袅袅的温泉里。
然后他就会接一句:「所以,等等晚餐要吃什麼?」
你想想,「人生没有什麼意义」跟「等等晚餐要吃什麼?」有什麼关系?这个答案或许你花一辈子的时候去想也想不出来,但他早就参透了。
「那你告诉我啊!人生的意义跟晚餐吃什麼有什麼关系!」你或许会不服气的想问深夜三点半,车子开在山间漆黑的路上,除了车灯所能照到的,其他的地方都伸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