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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禹沉吟半天,才悠悠叹道:“朕又何尝不想与殊儿朝夕相处,过那神仙生活?可是,这时局却若平海之水,波涛暗涌!且不说火烧藏书楼之事还未了,就是劫你的策王,你又怎知他不是故意为之?还有长公主赛诗的目的,也是为了得到殊儿吧!其实,说到底,全都是这野心二字闹的!”
我被他一席话说的哑口无言!我相信幽兰公子断不会此等事情,否则,他大可让我蒙在鼓里,继续去怀疑陵国!可是他那刁钻古怪的姐姐,就不好说了!而陵国方面,单只看陵王对自己哥哥的行为,便知道他不是甚好人!
可这争来争去,何时了呀?我不由头疼起来,看来,这国家大事,还真是不我这教书匠能管得了的,只这错综复杂的关系,我便难以想象!
不由望着正细心给我挑点心的东方禹笑道:“这国家大事确实不是我能琢磨的,只听你说,便烦了,以后,只听你吩咐就是,我再不左右你了!”
忙着往我嘴里塞点心的那人眼睛一亮,停了手里的活,挑眉道:“可是真心愿帮朕?”
我点头!“啐,哪来假心?不是早在帮你么!”
“事事依朕?”
“何曾忤逆过皇上?那可是欺君之罪呢!”
听了此言,那人的脚再不安生,勾着我的小腿蹭来蹭去,“这才乖呢!”
望着他嘴角慢慢升起的邪笑,我再想逃,已经是来不及了!
于是,乌山云雨过,天地一家春!
凤凰埿般伊人故
我是被一阵轰鸣震耳的丧钟声惊醒的!
手忙脚乱地让明儿伺候着穿上衣服。还没等迈步出去,小太监便急匆匆跑进来禀报——皇后娘娘薨了!
我大惊,一屁股坐在榻上半天没有反应过来!怎么、怎么可能……那样一个风华正好、端庄清妙的人!眼前不由出现了梧桐树下凤眸轻转、抚筝弄弦的雍华倩影!
再不说话,坐上撵车直奔皇宫!
“是朕之过,这段时日冷落了她!”厚重的宫门吱呀关上,最后一缕晨光瞬时消失在窗外。眼前一片模糊,再看不清楚什么,只有东方禹那孤单单的身影和声音慢慢袭了过来。
我心内百感交加,错,应该由我们两人承担,而我,才是那元凶!
“怎么走的这么快?”我站在他身侧,边换上陶九递过来的缟素衣裳,边轻声问道。
“皇后娘娘自生了太子殿下后,身体便一直不好!若不是被白玉凝露撑着,怕是连这几年,都、都是涯不过的!今年,一入冬,这病竟更重了……”
东方禹靠在龙坐上,用手抵着额不语。陶九小声在我耳边说道。
白玉凝露么?我大震,若不是我,这白玉凝露还应好好的在她手上,定能会再救她一命的!可是、可是……
我一挑衣襟,”扑通”跪在东方禹面前,泣不成声,”都是晏……晏殊之过!”
日日夜夜,倍受冷落、独守空房,仍至积郁成疾,是我之过!
重病不起,夫家却在他人身旁笑闹戏耍,是我之过!
再没有白玉凝露保身救命,以至香消玉损,是我之过!
东方京云小小年纪便要受这失怙之痛,是我之过!
无论是去了的,还是活着的,是我之过!
再想想那年迈老朽的种淼丞相如何受得了这老年丧孙的打击呢?一切,皆是我之过!
“起来吧,这怎么能怪你!”东方禹站起身来扶我,我才发现,他竟也是一身雪白缟素,紧贴在修长健壮的身材上,愈显得凄凉悲哀!
不由大悲,扶着他倍感脆弱的身体,抽噎道:“锦月,节哀顺便!”
他拍拍我的手,哑声低语:“陪朕,再去看她一眼吧!”
还未走近,便听到阵阵佛音梵曲,夹着股股檀香,迎面扑了过来。只见数百名禅僧围于凤栖宫大殿前拜大悲忏,灰黄一片,钟罄齐鸣,香火缭绕!而整个凤栖宫白绸罩顶,白帛铺地,白衣着身,亦是白芒芒一片!
道路两旁,文武大臣已是跪满一地!见我们到来,更是全部伏倒在地,山呼万岁!
用眼睛寻了半天,才在顶头处,望到白发苍苍的种丞相!此刻被众人搀扶着跪在地上,面无表情,只有那花白胡须在寒风中丝丝飘动。
我不由眼睛又是一红,暗叹道:这便是封建制度下的森严等级吧!即使自己的亲孙女死去,也是不能上前望上一眼的。只能随众人一起,跪在这凌厉寒风中独自悲痛!
扶着东方禹走进殿里,亦是人头攒动,各宫嫔妃宫娥,全数到齐,白芒芒抗挤于一处,悲鸣低泣声此起彼浮。
而东方京云,小小身躯披着白缎孝衣,跪在最前端,泪如帘珠。
我快步上前,一把抱住他,道:“地上太冷,怎么没人拿垫子过来?病了,如何是好!”
东方京云望我一眼,再把悲戚戚地眼神转向他的父皇,抽抽哒哒的说不出话来。
东方禹负袖站在棺椁前,白衣无风自动,满目苍凉含水,“莹姐,朕来看你了!”说罢,那泪已是成双落下,晕在衣襟上四散开去!
皇后大东方禹一岁,青梅竹马,虽不是情深似海,却亦是情投意合,再加上她娴淑名义、才情可鉴,着是被东方禹重视。如今风华正好,却撒手西去,任是谁都会心悲如焚吧!
把小京云放于陶九怀中,让他带悲困交加的孩子下去歇息。
我迈步趟到灵前,肃颜正冠,端端正正的扣了三个头,每扣一个便在心内道声对不起。抬起身来,竟发现这棺椁前少些什么。忙命人拿来笔墨纸砚。手握白云,望向东方禹。见他点头,便挥毫写道:
皇后芳踪,不幸夭薨!修短故天,人岂不伤?臣心实痛,酹酒一觞;凤迹有灵,享我口尝!吊伊芳年,母仪天下;贤娴淑德,仁义以民。吊伊清卓,坐镇中宫;景升怀虑,伴君无忧。吊伊风姿,笑对昆仑;抚筝清曲,才冠宫围。想伊当年,绝代风华;哭伊早逝,俯地流血。慈悲之心,清雅之气;命终三纪,芳垂百世。哀伊情切,愁肠千结。呜呼皇后!天上人间!凤凰蘖盘,可日重生,魂如有灵,以鉴我心:从此天下,助君昌国!呜呼痛哉!伏惟尚飨!
写罢,盖于灵前,回身吩咐道:“宣种丞相进见!”
见那古稀老人颤微微走进来,赶紧快步走上前,拜倒在地,“晏殊请罪,愿受丞相惩治!”
种淼见到灵前墨香未尽的悼文,不由老泪纵横!抬手拉起我道:“一切皆天命!国师何罪之有!”
东方禹悲声道:“老丞相……”
种淼摇头制止东方禹再说,“莹儿身为国母,能不以己傲,不以势横,虽无大功,亦无大过,这便是她的本分!今虽已逝,我种家总算没有愧对这大洛皇朝!”
望着两朝元老、以国为家的老丞相,我无地自容——身为男儿,自己日日陷于情事之中,斤斤计较儿女情长,再不如那躺于棺木中的种皇后!
东方禹亲自扶老丞相走进凤栖宫的偏殿。里间小京云已经睡下。陶九轻手轻脚放下厚厚的帷幄,带领众太监宫女,无声无息地退下。
瑞王东方清阳也跟着飘飘进来,大家都悄然坐下,相对无语!
种淼抬起白色衣襟拭了拭泪,叹道:”莹儿去的不是时候呀!眼看这诗赛在即,何去何从,皇上,还请从长计议!”
东方禹点头,“诗赛事关国家兴败,自是不能等闲视之!如今,朕国孝在身,看来是去不成了,而国师年纪尚轻,心思又轻浅清明,由他坐镇,朕实在放心不下!老丞相可有妥当对策?”
“不是还有我么?”东方清阳插言道。
白胡子老丞相摇了摇头,很干脆道:”瑞王千岁行事素是柔弱,恐怕,不适合这强国对持之事!”
妖精不满的嘟着嘴,眼波一横,递向他弟弟。
东方禹拍拍他的手,示意稍安勿燥。
老丞相站起身来,弓身道:“老臣愿往!再加上徐尚书、廖尚书和周侍郎辅佐,国师大人应付这局面应该是不会有差池了!”
东方禹深遽的眸子望了望我,沉吟片刻道:“只能如此了!”
我坐于一旁暗叹:前世里,成千上万人的场面,我都遇到过。那些老学究的苛刻之极的针锋相对,也不是没有过!为何一涉及到这政治,清风明月般的诗文,便变得如沉潭之水,再难见深浅呢!唉,已经如此境地,即使是龙潭虎穴,我也要闯一闯了!
为的不仅是洛国百姓、东方禹,还为的是现如今躺在冰冷冷棺椁里、芳华早逝的种皇后!
一钟清音传半山
总是以为会经过一片山林,在这个季节,树叶落下,在枝干之间有种骨感的铁黑,然后风吹过,树林之间有悠远的钟声。
走进这清晨里,东方将白未白,几缕率性的朝阳透过树枝缝隙,将时间的片羽光影用很形象的方式做了注脚,这时候,清风吹过,钟声清脆。
清脆是晨钟暮鼓的特色,要是向晚,就是浑厚的鼓声了。
而如今,在听过种皇后的丧钟后,我竟开始害怕这钟声了,不管是清晨的还是向晚的!
这是第一次,起得如此早,在清凉的冷风中,向刚刚露了轮廓的洛山走去。而身旁,是默默无语、一路相随的周允乾!
我本不信佛,但每次进入这样清寂的空间,听着梵音入耳,便会使整个身心静止起来,进个一种崭新的境界!也许,这便是人们为什么会向佛的缘故吧!它能使你超然现实,它能容你在艰难时刻有片刻的依靠!
如今诗赛在即,我正是需要这样一个去处,容我放松心灵,容我四大皆空的混沌一次,然后好去迎接那千均一发的清明时刻。
本不想让谁陪同,只想自己天马行空的放肆一回,可周允乾不放心,终是一大早便等在烟波殿外,与站如青松的齐风一起,候我出发!
待坐车马行于洛山脚下时,正赶上阵阵钟声自山间云雾里波波传递过来。明远寺的钟声,与以前曾住过的中峰寺自是不同,更多了一些身为皇家寺院的宏伟浑厚和大气磅礴。
我们伴着这这钟声,缓步走进了明远寺!没有惊动任何人!轻装便履,黑衣黑锦,外罩一件灰色皮裘。如云云众生中的任何人一样,站在上早课的众僧侣身后,双手合十,于袅袅佛香里默默拜了几拜。
周允乾依旧的白衣胜雪,手不离扇、风流倜傥的混世浊公子模样!长得比我漂亮十分,而此时的神情也比我更庄严肃穆了许多!
转过一角,便是一片塔林!有小沙弥在塔林里清扫落叶,不时发出几声童音,招唤同伴。好似前世里去过的少林寺也有这么一片塔林,但没有这里这般静雅干净,也没有周围这些被侍奉得整齐的高枝冬青。
“从前,差一点就被老和尚度了出家。如今想想,出家未必不是好事!”我曼转回身,裹着皮裘含笑说道。
周允乾摇着玉扇凑到我跟前:一同望着那些小沙弥嘻闹,“殊儿这样的人如果都会出家的话,这世上再没凡人了!”
“那岂不是更好,大家都成了和尚,吃斋念佛,世上哪里还会有这么多纷争是非?”我拉他离开,又朝下一处露得殿角琉璃的一排大殿走去。
齐风悄无声息的紧跟其后!
“就知道,在殊儿眼里,这国事便是麻烦事!但没有这国事,何处谈家事、情事、儿女事呢?”周允乾笑着引我走进一座殿门,一指座上的一尊披红挂彩、神态祥和的塑像,“拜拜吧,这便是文殊菩萨。愿他保佑我国此次诗赛能一帆风顺!”说罢,把扇子往颈间一插,便肃颜合目、拜了下去,嘴里还阵阵有词!
难得这么心平气和,我眯眼撇着他的样子也拜了拜!拜完后,摸着鼻子恍然想到——这、这典型的临时抱佛脚嘛!但愿,佛不怪我!
我边走边想,不知道为什么越想越觉得可笑,不由肠子在肚里打起结来!
走出佛殿老远,冷不丁脑袋上便挨了那狐狸一扇子,“没见过你这么拜佛的,没半点诚心!想笑便笑吧,小心憋出病来!”
我终是笑出声来,道:“佛自在心中,何苦来这虚无之举!况且,我命由我不由天,我还怕那些老外不成,我就不信赢不了他们!”
“老外?何意?”周狐狸眨着灵秀的眸子追问我。
我笑,袖子掩着嘴道:”笨!除洛国之外的外国人喽!”
狐狸大笑,指着我才要说话,只听一声浑浊不清、懒懒散散的“阿弥陀佛”从拐角处传了过来。
那声音就如水车里沥沥啦啦漏出的水,再不成个形!
而齐风每个毛孔似都竖立起来,瞪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