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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认得那姑娘,这里的人,全都认得她。
她每天都来,一天三趟。
来为大师傅,送饭。
巴狼不敢相信的瞪着那女人,怀疑自己看错了。
可那的确是她,她的脸,她的手,她的微笑。
他和她一起长大,娶她为妻,吃她煮的饭,将她拥在怀中,她颈上还戴着他亲手铸造的铜铃,他可能认错其他人,绝不可能错认她。
“阿……丝蓝?”
他的声音嗄哑到连他自己都认不出来。
听到他的叫唤,她回过头,像是在这时才注意到他和其他人的存在。
她不满的拧起眉,瞧着他;那表情是他认得的,就像是平常有人打扰到她做菜时,不悦的模样。
“阿丝蓝?”他颤声再叫唤她,热泪不知在何时涌上了眼眶。
“大师傅……”里可紧张的看着那全身是血的女人,颤声警告道:“她已经不是阿丝蓝了……她被附身了啊……”
不,不会的、不会的——
“不会的!她是白塔的侍女,她不会被附身的!”
巴狼斥责着里可,看着那染血持剑的女子,朝她伸出了手,柔声道:“阿丝蓝,把剑给我。”
她眯起眼,然后微笑,举步朝他走来。
所有的人都吓得后退,只有巴狼还站在原地。
里可惊骇不已,忍不住上前扯着大师傅的手,想拉着他往后跑。“大师傅,你醒醒啊!你看看她身上那些血,她才把阿莱师傅杀死了!那不是阿丝蓝!她已经不是阿丝蓝了啊——”
“你胡说!”他咆哮着,一把将那小子挥开。
里可摔倒在地,又惊又怕的看着阿丝蓝朝大师傅走来。
巴狼看着来到身前满身是血的小女人,她的眼是血红色的,冰冷而毫无情感。
他心痛不已,滚烫的热泪,在不觉中滑落脸庞,他痛苦的凝望着她,颤声开口,轻问:“告诉我,你没有被附身,对不对?你还认得我的,对不对?”
她微笑,抬手。
日,当空。
剑芒,轻闪。
光洁的剑身,映着她的微笑,映着他的悲痛。
“阿丝蓝——”
他看着她,大喊着她的名字,但她只是露出纯真而狰狞的微笑,举起的长剑,却还是挥了下来。
巴狼只能举剑架挡。
她旋身,回转,舞着剑,身手俐落的朝他劈砍着,一次又一次。
“阿丝蓝,是我啊!”
他流着泪,挡住她砍来的一剑,朝她吼着。
“你醒一醒——”
他抓住她握剑的右手,她却举起左拳,狠狠的揍了他一拳。
“我是巴狼啊!”
他抓着她喊着,但她只是怒瞪着他,再挥来一拳,同时以极大的力道,挣脱了他左手的钳制。
长剑再度划出一道又一道的剑芒。
两剑次次在空中交击着。
他只能惊惧悲痛的举剑架挡着,挡了又挡,挡了再挡,嘶哑的喊着。
“阿丝蓝!求求你——”
她的长发在空中飞散,颈上的铜铃在每一次挥砍长剑时,都叮咚作响。
她挥砍长剑的速度越来越快,力道越来越重,打得巴狼节节败退,几无招架之力,甚至得在地上翻滚才能狼狈的躲开她凶猛的攻击。
一旁的阿霁扶着被挥倒在地的里可,跪在地上哭喊着:“大师傅!她不是师母了,你得回手杀了她啊!不然她会杀了你的!会杀了你的——”
杀了她?
不,他办不到!
她是他结发的妻!
是他这一生最爱的人啊!
可她的攻击越来越厉害、越来越凶狠。
她没有那么大的力气,他晓得。
她在之前根本没学过武,他也知道。
她已经不是阿丝蓝了,他应该要杀了她,但他做不到,所以他只能尽力架挡闪避着,一次又一次的喊着她的名字,试图唤回她。
长剑划伤了他的手臂、他的脸颊,她挥出的每一剑,都欲置他于死地。
下一瞬,他被她一脚踢中胸口,仰躺摔跌在地。
原本紧握在手中的剑,飞了出去。
她在他爬起来之前,跳坐到他身上,左手猛地钳抓住他的脖子,将他砰然压回地面,右手举起长剑就往他脸面而来——
他从未想过,他会死在她手上。
远处,里可和阿霁在哭喊着。
在那电光石火间,她的轻言笑语,她的温柔婉约,全浮现心头。
长剑,直落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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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力气太大,剑太快,他来不及闪,也无法闪,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刺下那一剑,以为自己会就此死去。
但,当剑快速落下的那一瞬间,却突地往右偏了。
长剑划破了他的脸庞,鲜红的血渗出。
她不应该会失手的,他被她钳制着颈项,被她压坐在胸膛,他已无处可逃。
但她失手了,那么近,剑却偏了,只将他的左脸划出了一道血痕。
长剑深深的插入泥土中,露在土外的剑,只剩下一半,显出她剌出那一剑时,用的力气有多大。
她仍紧握着剑,他惊讶的看着她,却感觉到她在颤抖。
坐在他胸膛上的阿丝蓝,对着他发出愤怒的吼叫,但剑仍插在土中,她紧握剑的手,抖个不停。
她颈上的铜铃,因为她剧烈的颤抖而轻响着。
那双紧盯着他,冰冷而血红的眼,流出了泪。
鲜红的泪。
她闭上眼,握剑的手仍在抖。
她体内的妖魔想杀他,但她不想,他可以感觉得到她还在。
“阿丝蓝……”
巴狼怀抱着希望,抬起手抚着她的脸,哑声轻唤着她的名。
她又张开嘴,发出另一声痛苦而愤怒的嚎叫,那叫声,像是从她的胸臆中嘶吼出来的。
痛苦、嗄哑、凄厉——
泪水滑落他的眼角,他伸出双手捧着她的脸,呼唤着她。
“阿丝蓝!”
热烫血红的泪滑过她的脸颊,流过他的双手。
“啊——”
她仰天,长嚎着。
他为她的挣扎感到心痛不已,朝她喊着。
“回来!回我身边来——”
风起。云涌。
刹那间,不知哪来的雨云,遮住了日光。
她松开了钳住他颈项的左手,以双手拔起了插入土中的长剑。
长剑停在半空,却仍对准着他。
她喘着气,低下头来,看着他,血泪潸然。
“我爱你。”他泪流满面的说。
()
在那一瞬间,她像是认出了他。
他可以从她的眼中看见,那熟悉的温暖与爱意。
她痛苦的喘了口气、再一口,全身颤抖着,跟着她突然出其不意的奋力曲起手肘,格开了他捧着她脸颊的双手,长剑一转,剑尖从朝向他,变成往上指着天,然后她握着长剑,往左下方一拉,让那光滑如镜的剑锋,划过了她优美的颈项。
那短短一刹,有如恐怖的永恒。
他瞪大了眼,不敢相信她会如此做,想要阻止,却已是来不及。
他看着,他抬手,他叫喊,却不够快。
没有她快。
锋利的长剑,划过铜铃,冒出火花。
虽然有铜铃挡住一些,但那把剑,那把他亲手铸造出来的利剑,划断了材质较软的铜铃,划破了她雪白的肌肤。
她的血,喷溅到了他脸上。
断掉的铜钤,叮叮咚咚的掉了下来,落在地上。
腥臭的黑雾,从她颈项上的剑痕中,随着鲜血一起冒出来,它幻化成原形,朝着他俩发出不爽的鬼嚎。
“阿丝蓝——”
巴狼没有理会它,阿丝蓝倒了下来,他跪坐起身,将她抱在怀中,大手紧紧握住了阿丝蓝血如泉涌的颈项。
那把剑终于脱离了她的手,掉在地上。
阿丝蓝软瘫在他怀中,却看见那东西试图朝巴狼冲来时,在那千钧一发之际,她白着脸,硬撑起来,张嘴念咒,以她自身的血,在空中写下了澪曾教她的咒文。
文字一闪,化为金光,直击妖兽。
它痛叫出声,愤恨不已的咆哮着。
忽地,远处传来一记号角长音。
它倏然一惊,回头看着西南城角,跟着又不甘的怒瞪了他和她一眼,这才不爽的飞上天,往西南而去。
见那妖魔走了,阿丝蓝这才松了口气,再次软倒下来。
巴狼紧拥着她,大手压在她颈上的伤口,惊慌的喊着:“阿丝蓝——”
“对不起……我……”她抬起手,抚着他脸上的血痕,哑声开口,“我不想伤你的……”
“我知道……”他紧紧的压着,泪流满面的哽咽道:“我知道。”
“我……我很……抱歉……”她喘着气,红色的血泪依然在流,每说一个字,她颈子上那几寸长的伤口就冒出更多的血水。
他拥着怀中那娇小瘦弱的妻子,心痛得不能自已,热泪不断滑落,滴在她脸上。
“别……别哭……”
她抖颤着手,抚去他脸上的泪,“我很抱歉……只有我……不够……”
她的嘴角咯出了血,无奈又悲伤的看着自己虽费力抹去,他眼眶里却又再次滑下的热泪,她的手已无力,再举不起来,她难过的哽咽,轻咳着血,靠在他肩上,几近叹息的颤声道。
“如果……如果我的爱……就已足够……令你心满意足……再不介意其他……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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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血流了他满手,染红了他的衣,他用尽全力的压着,它们还是不断的流出来。
他肝胆欲裂,拥着她,哑声恳求着,“阿丝蓝……求求你……”
她喘了口气,心痛的看着他,试图对他微笑,却没有办法,只能费力的喘着气。
“我爱你……”她颤声说着:“真的……”
黑暗在眼前蔓延,掩去了他的面容,她意识开始涣散起来,她费力挣扎着,试图睁开眼,却只觉得冷。
“巴狼……巴狼……你在哪里?”她看不见他了,身体也逐渐没了感觉,一时间惊慌了起来。
“我在这里,在这里。”他紧抓着她试图抬起的手,将她的小手压在脸上,把她更加紧拥在怀,哭着道:“我在这里……”
“你……你送我的……我的铜铃呢?”她粉唇微颤。
闻言,他赶紧伸手将落在地上的铜铃,捡回来给她。
“在这里,铜铃在这里。”
她想握着铜铃,却握不住,只有泪不断落下。
他把铜铃放在她手中,大手握住她冰冷的小手,协助她握紧了铜铃,哑声祈求,“阿丝蓝……别离开我……”
“对不起……不……不能……”她蜷在他怀里,连发抖的力气也没有了,只能泪流满面的,合上了已无焦距的眼。
泪水,滚落双颊。
她轻轻叹息,声若游丝的吐出了心中最深的遗憾。
“不能……陪你……到老了……”
她的脉搏停了。
巴狼惊慌不已。
她已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阿丝蓝……”
他紧抱着她,不敢相信她已经离开。
“阿丝蓝,你回答我啊……”
他颤抖的把脸贴到她脸上,却感觉不到她的鼻息。
“阿丝蓝……”
他哽咽的喊着她的名,但她不再喘息、呼吸,也没有任何反应。
她瘫在他怀中,一动也不动的。
她的身体,失去了温度。
“阿丝蓝——”
滂沱的大雨,在这时落了下来。
巴狼紧抱着她,跪在地上,仰天哭号出声。
大雨。倾盆。
杀伐声不知在何时止息了。
但那突来的沉寂,反而更教人害怕不安。
工坊的人,在刚刚那阵混乱中,躲的躲,逃的逃,剩不到多少。
没有人知道刚刚那阵杀戮是怎么回事,工匠们全都为了眼前的一切,感到震慑,巴狼和阿丝蓝之间发生的事,教人为之动容。
广场上,到处都是血水。
血,流成河。
巴狼抱着阿丝蓝,哀恸不已,哭到声音嘶哑。
他怀抱着她,轻轻的,小心翼翼的抱着,像抱着最珍贵的宝物。
大雨,洗去了她脸上和身上的血水。
他一次又一次的轻抚着她秀丽而苍白的面容,不懂事情为何会变成这样。
她好瘦。
怀中的她,轻如鸿毛一般。
他不知道,她是从何时,变得如此轻,这么瘦。
他竟记不起来,她是何时变得这么清瘦。
一个月前?两个月前?半年前?
究竟是什么时候?
他从何时竟忘了看顾她?
从现在开始,你的血,就是我的血。我阿丝蓝在此,以诸神之名,经天地为证,愿与巴狼,结为夫妻。无论生老病死,不离不弃,天长地久,永不分离。
她的誓言,犹在耳畔。
她在庙堂里,仰望着他时,那害羞的模样,他依然深深记得。
我很抱歉……只有我……不够……
如果……如果我的爱……就已足够……令你心满意足……再不介意其他……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