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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翻身时,掀开了一些被,虽然他已经尽量小心,但仍在她身上留下了不少红痕。
他上了床,在她身旁躺下。
她叹了口气,翻身偎近他怀里。
他不知道自己何德何能,竟能娶她为妻。
有时候,他常觉得,她当年会嫁他,只是因为失去了依靠,但这几年,他已经慢慢不再这么想了。
我爱你……
她喑哑的话语,回荡在耳边。
“我爱你……”
他在月光下,对着熟睡的她低喃着。
他不知道她有没有听见,但在睡梦中的她,粉唇弯成了新月。
巴狼不自觉回以微笑,轻轻的,他拥着她,在她额头上印下一吻,才安心的闭上眼,放松睡去。
第四章
春祭大典。
天还没亮时,阿丝蓝就带着白塔侍女们,在军队的协助下,把庙堂里的众神请了出来,送上在王宫前搭建起的高台上,再在高台的桌上,铺上上好的丝绸,然后依着固定的形式,摆上铜鼎、铜鼓、玉璋、玉圭等礼器。
当然,祭祀用的酒和米粮、菜肴是不可少的。
当她们准备好时,天已大亮,城里的人也聚集了过来。
时辰一到,白塔的侍女们,便开始击着鼓、摇着铃,敲着编钟与玉磬,吹着丝竹管弦,合奏出悠扬庄严的乐声。
巫女戴着金面具,穿着绣着云雷纹与花鸟的丝绸礼衣,在乐声中,缓步上了台,对着天地诸神,吟唱着春之颂赞,祈求能有美好的一年。
大街上挤满了人,王城里的每一个有闲有空的人,都来到王宫前的这条大街,希望能获得祝福。
王站在最前方,蝶舞则在他身旁,然后是云梦公主,跟着才是其他臣将;各方臣服的部族王侯,也都派了使者来。
风飒飒的吹着,撕扯着每一族的大旗。
当澪开口歌唱时,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那美妙的歌声低回婉转,在朗朗青空中,随着微暖的清风远扬。
阿丝蓝看着巫女,配合着她的歌声,拨动着琴弦。
身着华服的王,大步上了台,接受巫女的祈福,和她一起祭拜天地。
祭典的仪式,繁复且漫长。
从台上看出去,可以清楚看到街上的每一个人。
当大家在诚心祈祷时,她总会忍不住偷瞧巴狼;以前他还是小学徒时,只能站在许多的工匠后面,她有时还看不到他的脸,但在茫茫人海中,她总是能一眼认出他来。
随着他身分的晋升,他站的位置也渐渐往前移动。
如今他身分早已非同日可语,身为大师傅的他,在祭典时,就站在最前方的群臣之中。
她可以清楚的看见他。
不知是否心有灵犀,他在这时看向了她,他的视线先是落在她脸上,然后移到了她颈上的铜铃。
他唇边,浮现一抹似有若无的笑。
知道他想到了什么,她脸一红,差点漏掉了一拍。
巫女好奇的瞄了她一眼,害她更加面红耳赤,幸好除了澪之外,没人发觉她的失常。
就在这时,仪式终于进行到了尾声,她停下了手中的拨子,不再拨弄琴弦。
王站到了高台的前面,看着所有的城民,开了口。
她有些心不在焉,没有很注意听大王所说的话,直到她发现巴狼脸色不对,他直盯着在高台上的王,整个神色沉了下来。
“我友邦受巴国侵扰,战士于阵前败退,我军出征协防,但因金戈不良,致旷时废日,久攻不下——”
阿丝蓝一愣,这才收慑心神,注意听那出外征战了大半年,几天前才赶回来的王,站在台前朗声开口说话。
“诸神为证,我阿塔萨古·龚齐,在此立誓,从今天开始,无论贵贱,谁能为我造出最锋利的刀剑、最坚硬的金戈箭镞,助我军讨伐贼国,我将亲自为他封爵,并赏沃地百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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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话一出,人们立时骚动了起来。
阿丝蓝看到澪和云梦错愕的看着大王,蝶舞的脸色则苍白如雪。
而巴狼,他将背挺得很直,一脸镇定的站着,只有她看见,在方才那一瞬,他既错愕又愤怒,像是被人狠狠打了一巴掌。
那表情只一闪而逝,但他在衣袖下紧握的拳,却始终没有松开。
“这整件事并没有经过我同意!”
白塔的高楼上,传来澪气愤的指责。
蝶舞沉默着,没有言语。
澪恼火的来回踱着步,瞪着她道:“从头到尾,我就没同意过对外动兵!”
端着玉盘的阿丝蓝替她们送上热茶,却没有人伸手去拿。
“我说过了,他要动兵,可以,那是他的决定,不是我的,我卜了好几次,也问了好几次,都是不好的结果,你知道,他也晓得,可他却执意要做!好,他是王,他想做,我也无法多挡,但既然如此,那后果,就要由他自己来担!”
“结果呢?这场战争一拖一年半,他搞不定,竟然在春祭大典上胡来?”澪伸手朝窗外北方的王宫一挥,震怒的质问:“今天早上这算什么?!”
蝶舞开口欲言,“我——”
“他耍了我!”
失去冷静的澪,打断她的话,愤怒的说:“你早就知道,却帮着他,让他在春祭大典上宣布这件事,让这场战争看起来像是经过我的背书!你怎么可以让他这么做?”
澪铿锵的质问,回荡在屋里。
蝶舞这回等了半晌,才苍白的看着她道:“他是提过,但我以为他不会真的这么做,如果我事先知道,又无法阻止,我一定会告诉你的。”
“你真的会吗?”
澪因气愤脱口而出的问话,冷淡而讥讽,像把刀一般,在两人深厚的友谊上,重重砍下一刀。
蝶舞浑身一震,美丽的脸庞变得更加雪白。
她粉唇微颤,忧伤的看着她,哑声坦承,“我只是他的妻子,并无法左右他的一切。”
这句话,是如此赤裸而坦白。
再没有人比阿丝蓝和澪更清楚蝶舞为了得到那人的宠爱,付出了什么。
澪直勾勾的看着她,“我警告过你了,我给过你另一个选择。”
“我知道。”蝶舞苦涩的轻声道:“但……”
“但是什么,但是你爱他?他知道吗?有记在心里吗?”澪冷酷的责问着,“举目四方,你和他还有哪里没打过?你还要替他打多少仗?替他杀多少人?替他受多少伤?”
蝶舞为自己辩解着,“我只是做我该做的事,我们需要那些盐泉——”
“需要霸占来,好让他能控制盐商,赚更多的钱,用来攻打更多的地方吗?”
“他只是希望我们能变得更强盛。”蝶舞闭上眼,为他说话。
“然后呢?”澪冷冷的看着她,“等到够强盛的那一天,他终会懂得爱你吗——”
“够了!”
阿丝蓝听不下去,即使这么做,已经是逾越犯上,她还是出言喝止了澪,看着她,柔声道:“够了,别再说了。”
澪瞪着她,紧抿着唇,生气的转过身。
“我很抱歉……”
蝶舞的道歉,淡淡的回荡在屋子里,澪听见了,却没有回头。
看着好友的背影,蝶舞几乎要掉下泪来,却只能转身下楼离开。
虽然知道在这时说什么都不对,阿丝蓝看着负气面对窗外的澪,还是道:“发起战争的不是蝶舞,今天早上,耍你的也不是她,你把气出在她身上,对她很不公平,也很残忍。”
站在窗边的女人,和刚刚下楼去的那位,都同样美丽而高傲。
阿丝蓝轻叹了口气,“你别气了,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你再怪她也没用,不是吗?”
澪没有回答,她也没再多说,只是转过身,安静的退出房间,下楼追了下去,她在一楼的大厅追上了蝶舞,不忍的出声叫唤她。
“王后。”
闻声,蝶舞在一楼的厅里回首。
“澪不是那个意思。”阿丝蓝握着她的手说。
看着善良忧心的阿丝蓝,她不禁在心底苦笑。
以前,阿丝蓝在私底下也是直接唤她蝶舞的,说阿丝蓝是侍女,她更像她们的姐姐。曾几何时,阿丝蓝却也和她讲起了规矩和辈分?
“我知道。”蝶舞哀伤的看着她,强言欢笑的说:“她生气是应该的,如果是我,遇到这种事,也会发火的。”
“你别记在心里就好。”阿丝蓝瞧着貌美如花的女人,蝶舞扬起了嘴角,却显得勉强且僵硬,她怀疑蝶舞还记得该如何真正的欢笑。
像是知道她看出她的勉强,蝶舞瞥开了视线,转移话题,“对了,巴狼呢?今日大典,工坊也休息吧?”
“嗯,他应该到家了。”她点头,好奇的问:“有什么事吗?”
“我得亲自去和他道歉。”
阿丝蓝一愣,突然领悟,“今天早上,你是真的不知道,王上决定要宣布这件事,对不对?”
蝶舞垂下视线,“那已经不是重点了。”
的确,那已经不是重点了。
“你……”阿丝蓝张嘴,想再说些什么,却什么也无法再说。
蝶舞淡淡的笑了,带着些许的忧伤和哀愁,转身走出了白塔。
她很担心巴狼。
春祭大典结束后,阿丝蓝曾试着溜到台前找他,但他早就走了。
典礼后,有太多东西要收拾,太多的事要做,偏偏澪和蝶舞还在白塔上起了争执,没人敢上楼送茶,姆拉只得找她去。
白塔里,要做的事堆积如山,所以阿丝蓝只能强忍心中的担忧,把手边的事先处理完。
等她忙完,准备回家时,天色早已昏黄。
她早上出门前,替他煮了午饭,他只需要把东西放到鼎甑上蒸热就好。
生火对他来说易如反掌,她只担心他会把饭食蒸过头,或干脆懒得加热,就这样冷冰冰的吃了。
今天在大典上,他看起来不太好。
巴狼是铸铜工坊里的大师傅,王上没有事先告知他,就公然对外征求铸造兵器,那几乎和当着所有人的面羞辱他没两样。
向晚的天色,有着七彩的霞光。
一路上,她可以看见、听见人们仍因王上的宣告而兴奋的高谈阔论。
那让她更加担心,不禁加快了脚步。
怎知,当她回到家时,却不见他的踪影。
厨房里盛饭的陶盂是空的,装菜的盘也是空的,他吃了饭菜,空掉的器皿让她心安了些,却仍是有些忧心。
他应该在家的,他是个很恋家的人,平常没事,都会待在家里。
正当她想转身出门去找他时,就听到后院传来砍柴的声音。
她打开后门,果然看见他在后院。
他裸着上半身,高高的举起斧头,砍着柴火。
看见她,他没有停下动作,只是继续砍柴。
他身上的汗水,如小河一般流淌着,身边堆着两大堆几乎有半个人高,已经砍好的柴火,她怀疑他已经重复同样简单的工作好一阵子了。
她并不缺柴薪,他应该晓得,她猜他只是需要把气出在那些木头上。
“蝶舞说要来找你,你有遇着她吗?”
他点头。
阿丝蓝看着他,“她事先并不是真的知情,如果她知道,我相信她一定会要王上先和你商量的。”
“我知道。”他劈砍完最后一根木柴,霍地把斧头砍插在地上,然后看着她,缓声道:“她来请我铸剑。”
阿丝蓝一愣,巴狼是王国的工匠,虽然他也懂铸造兵器,但制作礼器才是对工匠师傅的技艺最高的赞许,简易的兵器,平常都交由一般工匠来铸造,因为那不需要太高深的工夫,甚至使用制式的陶范,几乎只要会浇铸铜器的工匠都会做,是铸铜最简单的入门。
“除了剑,还有矛、戈、箭镞,所有军队要用的兵器。”他接过她递上来的布巾,擦去脸上的汗水。
“为什么?”她不懂,蝶舞说是来道歉的,为什么特别又和他提起铸造兵器之事?
“我们的兵器和巴国由楚原带来的相比,太过脆弱,使用数次便毁损,两剑直接交击,更是会直接断裂。”他低头瞧着她,坦承道:“所以她希望我能改良军队里的兵器。她说王上的意思是,若成了,那爵位和封地,就是我的。王上并非不信任我的技术,只是他认为有竞争,才能有最好的成果。”
那只是好听话,她知道,他也晓得。
那好武蛮横的王,只是想要最好的刀剑,才不会在乎是谁做出来的。
“你想铸造刀剑?”她说出他心中的想法。
他没有辩驳,只是沉默。
“那是……”她不安的凝望着他,轻声陈述:“杀人的武器啊……”
“它们只是工具,可以伤人,却也能防卫自己。”他说。
她应该要闭上嘴的,他已经想了一下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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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他思考后的决定和答案。
她很清楚,他不可能把这事让给旁人,他得再一次和世人及王上证明,他才是国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