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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西军阵处于弓箭的射程之外,石国弓箭手之所以张弓,显然是为了稳住阵脚、掩护出城的军队。
羽箭飞驰、城门大启、吊桥下落,一支浑身黑甲的骑兵部队,正在黑底新月旗的指引下,策马奔腾,井然有序地从城门洞中鱼贯而出。
“大食叛军的呼罗珊骑兵?”封常清惊讶道:“是那俱车鼻施故弄玄虚?还是大食叛军的主力真的在拓枝城中?这究竟是出自何人之手笔,用兵如此之狡诈?”
“封二,此时此刻,多说无益!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了!”高仙芝打断了封常清的惊诧,威声吼道:“传我军令,所有梢砲,对准城门处,给我狠狠地砸!弓弩手,敌军进入射程后,全力发动,覆盖射击!八弓弩,备战!长枪兵,护住弓弩手两翼!陌刀兵,穿插到刀盾兵之前,准备接敌!轻骑兵,收拢在方阵两侧,抓住战机,准备包抄!重骑兵,骑上战马,等我军令!”
高仙芝每发出一道军令,就有牙兵挥动相应的令旗,以传递给高台四周的军队。为了确保信息的准确性,在令旗发出之后,依然会有负责传令的牙兵,在阵列之间的甬道上策马挥鞭,前去相应的部队高声重复高仙芝的军令。
“叶斛王子、思翰王子,敌军既然在北门出城应战,想来在其他各门处也都会有所动作,还请二位速回各自军中,相机而动。若敌军从你们所负责的方向出城野战,可速与我军联络,一起聚而歼之。同时,也请贵部听我军令,随时准备赶来北门处助战。”
“谨遵节帅军令!”叶斛和谋剌思翰齐声说道。
两人刚刚走下高台,三十余具梢砲所发出的第一波石弹,就已经如同从天而降的陨石,呼啸着砸
(本章未完,请翻页)在了拓枝城北门附近。
岑参的目光随着石弹飞行的轨迹,从半空中落到了拓枝城北门。
只见数颗斗大的石弹,带着巨大的冲劲,齐声撞到了城墙之上。石弹和城墙撞击之时,“轰隆隆”的巨响震耳欲聋、铺天盖地的尘土令城门处迷雾一片。
待尘埃落定之后,岑参遥遥一望,惊讶地发现,数颗石弹竟已深深嵌入到夯土之中。
还有一颗石弹,恰好砸到了正在行进的黑甲骑兵的队列中。在坚硬石弹的冲击下,十余名看似威风凛凛的骑兵及其胯下战马,都若烤火的雪人一般,迅速化成了一滩滩血肉模糊的肉泥。
战争刚刚打响,就比岑参想象得还要惨烈。十余日前,安西军攻打阿史不来城和俱兰城时,都是唐军刚刚摆好攻城的架势,或者是石弹才堪堪落到城墙之上,城里的守军就立刻出城投降了。因此,此战之前,岑参还从未见到如此血腥的场面。
南风吹动之下,血腥味渐渐弥漫到高台附近。岑参闻到之后,不觉有些恶心和头晕。
封常清不露声色地悄悄靠过来,扶了岑参一把,然后在他耳边低低说道:“岑掌书,这世上大多数功业都是血淋淋的,看见血就恶心的人,是无法在碛西生存的,无论是安西还是北庭,都不需要见不得血的懦夫!”
岑参闻言一惊,面色赤红,尤其是封常清话中的“北庭”二字,更是让他觉得脸上火辣辣地发烫。他赶忙强压心中的躁闷,挺起胸膛。
黑甲骑兵的人数并不多,第二轮石弹即将落下之时,他们已经通过了吊桥,紧紧张张地在安西军的阵列之前列队。而他们身后,拓枝城北门正在紧急关闭中。
安西唐军的两千弓弩手已经扣箭在弦,随时可以松弦或扣动牙发。
黑甲骑兵挥舞着修长弯刀,策马冲锋之时。高台之上,高仙芝目不转睛地盯着黑甲骑兵看了半天,才轻轻摇头道:“味道不对,不像是大食叛军的呼罗珊骑兵。”
“节帅所言甚是!若呼罗珊骑兵只是如此战力的话,又岂能搅动庭州城、威震昭武九姓!某斗胆猜测,他们只是披着大食衣甲的石国骑兵而已。这应当是那俱车鼻施的疑兵之计。”封常清推断道。
“一千余骑,还不值得我们大动干戈。传令,八弓弩,不必射击。陌刀手,在弓弩手后列阵待敌即可,不必出击。轻骑兵,准备包抄!”高仙芝令道。
“节帅,不料那俱车鼻施如此豪奢,手笔之大令人惊诧,竟然直接派出一千骑兵试探我军战力,如此作为,实在令人费解啊!”封常清沉思道。
“事出反常必有妖!”高仙芝点头道:“那俱车鼻施的举止确实奇怪。不过,千般机巧、万般变化,终究敌不过一力降十会!”
高仙芝话音刚落,一千支向上飞翔的羽箭和一千枚平射的短矢,就如漫天飞蝗一般,乌压压地朝黑甲军射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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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扑朔迷离敌何在(三)
数息之间,箭雨就覆盖了黑甲骑兵的前队,前排正在冲锋的骑兵如同被无形的巨刃拦腰截断一般,纷纷坠马落地。
拓枝城城头,一脸铁青的那俱车鼻施望着那支人数不断减少的黑甲军,深深叹了口气。
“父王,不过是些忠于屈勒老贼的走狗,又何必心疼呢?若非控制了他们的家人,这些老贼的忠犬,又岂会心甘情愿地配合我们的行动。”石国王子那俱远恩不解地问道。
“虽不忠于我,但他们终究也是石国的子民。若我的筹谋失败了,下地狱倒是小事。可该如何去面对为之捐躯的勇士们呢?又该如何面对屈勒老贼的嘲讽呢?”那俱车鼻施长叹道。
“父王,大食军勇猛无敌,艾布?穆斯里姆总督的才智天下无双,肯定可以击退唐军的。”那俱远恩对大食人深信不疑。
“事到如今,我也不清楚艾布?穆斯里姆总督的全盘计划是什么。只知道齐雅德将军转达的总督军令,要我们尽量故布迷阵,让高仙芝摸不清总督的主力藏在何处。如果说总督麾下的主力是躲在草丛里等候猎物落网的猎手,拓枝城就是陷阱里的诱饵。可是,除了以自身为饵外,我们也别无更好选择了。因为一旦唐军获胜,无论天可汗多么宽容,都不会允许我们家族继续担任石国的正王。”面对强大的安西军,那俱车鼻施此刻的心情,远没有擒杀屈勒之时那么自信和从容。
“父王,既然面前只有一条道,你又何必瞻前顾后、犹豫不决呢?唐军虽然善战,可总督的军队也从未战败过。鹿死谁手,还说不好呢!再说了,唐军劳师远征,后勤辎重严重依赖葛逻禄部和拔汗那国。我军只需牢牢顶住高仙芝的攻势,想来总督会抓住战机,奇袭唐军的粮道,然后再趁唐军补给匮乏、士气低落之时,与我军里外夹击,一举歼灭安西唐军。”那俱远恩指点江山、侃侃而谈,仿佛唐军、大食军都会按照他的意图而运转,仿佛天下万物尽在掌握之中。
那俱车鼻施笑着点了点头,似乎是认同儿子的看法。他心中却悲叹道:“无知者无畏,远恩未曾经历过挫折,吃过的苦头也太少,才会如此自信。殊不知,人心似海、难测其深。艾布?穆斯里姆一代枭雄,又岂会遵照石国的意志而行军布阵呢?远恩实在是太天真了!若牺牲石国就可以换取唐军覆灭的话,想来大食人会毫不犹豫地将我和石国的千万子民全部驱赶进地狱吧!只是,明知随时可能会被大食人抛弃,我也只能依附大食,对抗大唐。伟大的光明神,我诚挚地恳请你,庇护石国渡此难关。只需此次击败唐军,某一定会励精图治、振兴石国,纵横捭阖、联合九姓,让河中成为粟特人的乐土!”
“父王,黑甲军马上就要全灭了!”那俱远恩惊恐的声音令那俱车鼻施的注意力转回到了城池下的战争。他扶着城墙向下一看,只见满地皆是骑兵和战马的断肢残骸。仅存的近百名骑兵,也已经被唐军的轻骑兵团团围住。
(本章未完,请翻页)平心而论,这支忠于屈勒的骑兵已经是石国难得的精锐,他们骑术娴熟、作战勇猛。在换上大食铠甲、武器和马匹之后,战斗力更是大幅提升。
但面对弓强弩劲的安西唐军时,黑甲骑兵在冲锋之时,就被犀利的弩箭杀伤了十之二三。
好容易冒着箭雨前进了数百步,唐军的弓弩手已经退了下来,长枪兵早已斜举着密密麻麻的如林长矛,做好了应战的准备。
大食战马虽然神骏,但面对寒光闪闪的矛锋,也会被恐惧的本能所控制,惊恐地止步不前。
那俱车鼻施知道,悍勇的呼罗珊骑兵和勇猛的大唐骑兵,只要接到命令,都绝对可以做到顶着箭雨和枪林冲锋陷阵。他们肯定不会任由坐骑惊慌失措、止步不前。
黑甲骑兵在长矛阵前迟疑的功夫,在长枪兵后重新列好队的弓箭手就再次开始向上抛射,成千上万支雕翎,如同飞逸的流云,飞跃长枪兵的阵列。飞到最高点后,箭镞一低,尖叫着扎进了黑甲骑兵的队列之中。大食军的铠甲,根本无法阻挡唐军的强弓硬弩。
四周游荡盘旋的唐军轻骑兵,也抽出骑弓,不停地将羽箭泼洒到黑甲骑兵之中,转眼功夫,黑甲军就死了七七八八。
残存的最后一百多名黑甲骑兵,在唐军接二连三的打击下,早已吓得胆战心惊、毫无战意。
“远恩,传令,击鼓!”那俱车鼻施叹了口气,无奈下令道。
那俱远恩奉命传令之时,高仙芝腰杆笔直地站在高台之上,见伪装成大食骑兵的黑甲军残余,已被安西军的战力震慑,果断下令道:“弓箭手停止射击!长枪兵做好警戒,防止异动!轻骑兵上前,捉拿俘虏!”
段秀实依令指挥轻骑兵,准备将残存的敌人俘获之时,忽听拓枝城头鼓声如雷。
“石国人疯了吧,居然要让一百多人的残兵败将冲锋!毫无战意的他们还能掀起多大的浪花啊?”段秀实不解道。
心中虽然疑惑,段秀实手下的动作毫不停滞。他催马前驱,距离最近的黑甲骑兵已经不足五十步了。
被唐军团团包围的黑甲军听到城头鼓响后,不少人脸上纷纷露出既痛苦又解脱的神情。他们举起修长的大食战刀,或挥刀自戕、或两两对砍,转瞬之间,就变成了一具具冰冷的尸体。
黑甲骑兵的悲惨遭遇和疯狂举动,令守在城头的石国士卒心头大震、士气低沉。
段秀实见状,喝令轻骑兵加快步伐,赶紧上前抓人。
有一名年轻的黑甲骑兵,他举起长刀横在了自己咽喉上,却迟迟下不去手。挣扎半天后,他哭着将长刀扔到一边,蹲在地上,摆出投降的姿态。
段秀实见状,急忙朝年轻的黑甲骑兵扑去,试图抓住他。
段秀实的指尖眼看就要触摸到黑甲士兵的铠甲时,却听从拓枝城方向传来急促的破空声。
段秀实右手抓
(本章未完,请翻页)住对方铠甲上的丝绦,腰臂发力,正要将黑甲士兵提起之时,只见一支长长的弩箭,已经射穿了他的胸膛,鲜红的血液,正在汩汩顺着箭杆往外流……
那俱车鼻施将手中的特制强弩扔给了儿子,然后高声喝道:“石国的勇士们,唐军残暴不仁,已经扬言,要在攻破拓枝城后大肆屠城。我们的亲人和家族都在城中,此时不反抗,难道要等唐军将屠刀架在我们的脖子上吗?艾布?穆斯里姆总督的大军已经云集在飒秣建,即将赶到拓枝城。只要我们奋勇杀敌,五日之后,就可以和呼罗珊骑兵里应外合,击退唐军!”
那俱车鼻施先抑后扬、既强调威胁又赐予希望的蛊惑,令石**队的士气一震,慌乱的目光也坚毅了许多。
那俱车鼻施轻轻低了点头,继续高声宣扬道:“临战接敌,军纪必严。凡不听军令者,斩!临阵逃脱者,斩!试图投降者,斩!军中纲纪,重在赏罚分明。凡奋勇杀敌者,必有重赏!每杀一名唐军,可用其首级换取金币十枚!每杀十名唐军,可官升三级!副王屈勒欲图投降,已被我斩杀。我在此郑重对光明神起誓,愿将副王之位赐予在抵御唐军中。功劳最大、斩获最多的勇士!”
那俱车鼻施开出的重赏,令石**队上下心神动荡。副王,是何等高贵的存在,平日里只能高高仰望。而今只要奋勇杀敌,就有可能鱼跃龙门,成为仅次于正王的副王。
“杀敌!杀敌!”那俱远恩见军心可用,不失时机地带头喊道。
“杀敌!杀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