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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
那太庙乃绍兴年间所建,正殿七楹十三室,曾一度搬到建康,后又还杭,除供奉大宋一十四朝天子神主外,又配飨自韩王赵普以下二十五位文武功臣之位。
由于并非正式祭典,天子未曾知会礼部太常寺,只是自其伯父理宗神位起,独行于诸庙室之间,心中落寞。
度宗且行且住,不觉一路行到太祖祭室,但见那画像中本朝高皇帝赵匡胤端坐于龙椅之上,仪态威严,便不由想起太祖当年竟以一条棍棒扫清六合,打下四百座军州,终结五代乱世,建立大宋三百载社稷江山,不知是何等的威风八面。念及此处,度宗心中不禁一阵感慨,既有钦慕神往,又是惭愧自卑,便跪伏于地道:“高皇在上,不肖第十一世孙赵禥叩首。”
便在度宗磕头刹那,忽然间天色黯淡,黑云密布,待他抬起头时,却忽见那画像中的太祖神色栩栩如生,正怒目凝视自己,眼光极是犀利,不禁大惧,忙奔出殿外。
此刻,一声惊雷响后,天降大雨,茫茫之中,度宗心神俱碎,一路狂奔,却暮然发现理宗庙室旁竟多了一室,先前从未见过。
度宗一时好奇,便壮着胆子,蹑手蹑脚地走进去,只见供桌上奉着一个牌位,到得近前一看,上面却刻着‘大宋天子赵禥之位’,度宗顿时三魂出窍,大叫一声,晕厥在地上。
待度宗清醒之时,已是次日晌午。那陈简正在一旁侍候,忽见天子悠悠转醒,忙凑至近前,抹了抹眼泪,喜道:“官家总算醒了,可着实吓坏老奴了。”
度宗不答,却喃喃道:“太庙……太庙……”
陈简边扶天子起身边道:“官家下次若要去太庙,便可唤上老奴,这次旁人侍奉不周,竟叫官家晕倒在太祖祭室之内,着实可恶,老奴已罚了那几个黄门不少棍棒。”
陈简一提太祖,度宗心中便是一寒,想起当时之情景,虽是毛骨悚然,他又不敢将实情说出。
天子虽然一时转醒,身子却又受了风寒,当下便觉头重脚轻,于是一连数日,只是卧床。
时光荏苒,不觉间已是七月炎夏,期间贾师宪曾入宫探望,并说自己于机速房总督防务以来,北虏极为丧胆,绝无一兵一卒犯境,度宗自然嘉奖一番,又道:“但凡外事都有劳师相,望您念着三百载社稷之重,勿辞辛劳。”
似道叩首道:“臣唯愿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度宗由是放心,只安心调养,从此更不问国事。
渐渐的,天子病体好转,很快便能下床视事,只是对渔色之好一时大失兴趣。 。 想看书来
勤政殿(三)
这一日,内侍来报,说太后驾临勤政殿,试探皇帝病情,度宗连忙整好衣冠,起身恭候。
当时太后姓谢,未出阁时闺名道清,乃宁宗朝宰相谢深甫之孙女,为当时杨太后选中,嫁与理宗作正宫。
数十载来,理宗先是专宠似道之姊贾贵妃,后又深爱阎贵妃,道清却生性豁达,从未由恨生妒,再加上杨太后极是看重谢氏一门,使得理宗素来对皇后礼遇有加,并不敢怠慢。
开庆元年,蒙军进围鄂州,大有荡平江南之势,理宗惶恐无比,便听信一些谗臣之言,急欲迁都,谢皇后力阻之,曰:“迁都则动摇民心国本。”终于使此议作罢。
及至理宗驾崩,度宗嗣位,谢道清由皇后变为太后,威望极高,却始终未学本朝仁宗时的刘太后与哲宗时的高太后,决无染指一丝朝政。是以不论庙堂之高或是江湖之远,大臣百姓们无不赞颂太后贤德,以为美谈。
却说太后进得殿来,将度宗扶起,问道:“官家今日身体如何?”
度宗道:“蒙母后挂心,孩儿已无大恙。”原来度宗虽为福王亲子,理宗之侄,却在名义上过继于理宗为嗣,加上他幼年入宫,一直受太后关爱教导,被其视如己出,便自然称之为母。
谢太后道:“如此最好。”话音刚落,却一眼瞥见案几上有一个金盂,却正是用来斗促织之物,当下冷然道:“那贾太师之所好,看来官家也喜欢。”
度宗一惊,忙道:“这个……孩儿连日身体不适,目下稍有好转,只是偶尔解闷而已。”
太后叹口气道:“官家早已长成,不再是当年初进宫时的那个德孙了,现在又为我大宋一国之君,哀家自然不便多嘴,只是有些话却不得不说。”
度宗道:“母后尽请明示,孩儿洗耳恭听。”他对自己生父福王有时尚敢顶撞,对于谢太后却是从小便一直服服帖帖,除尊敬外,另有一番畏惧。
太后道:“自靖康以来,我朝便只剩这半壁江山,先是金人时时觊觎,若非当年孝宗皇帝励精图治,恐怕江南亦难得保,到了先帝时,蜀地又失于蒙古大半,现下襄樊再告沦陷,若那北虏窥江南下,到时将置我母子于何地乎?”
度宗心里发慌,汗流浃背道:“是孩儿不济,有负先帝与母后所托。”
谢太后道:“德孙,你自小便生长于这深宫之中,性子又太过柔和,却几曾识过干戈,又哪里晓畅什么军事。那襄樊失陷,本非你之责,然而你却有大错于其中,可自知吗?”
度宗惶恐万状,忙道:“是孩儿用兵无方,乃至于此。”
太后忽然厉声道:“并非用兵无方,而是用人无方。官家,你可知此刻外间都道这社稷已不姓赵,却是姓贾,你每日左一声‘师相’,右一声‘师相’,事无巨细,悉数听之任之,须知你是皇帝,而非他贾师宪!”
度宗低着头,满脸涨的通红,却是一言也不敢发。
太后又道:“那贾太师若真有什么能耐倒也罢了,可是他既不上阵,又不调兵,襄樊被困数年,竟一直瞒着宫里,当年又借故害死江婕妤,为得不就是逼走江国老吗?可怜那江家孩子如此老实,竟被污以如此恶名,含冤而去。官家,自你登上大宝,先是走了叶梦鼎、黄震,后来连江国老也不得不离朝外任,去岁又谪贬了李庭芝,这些难道都不是忠臣么?”
度宗脸色由红转白,支吾申辩道:“那江婕妤之事,早有实证,孩儿亦是于心不忍,实是不得不为之,江国老走时,孩儿也曾极力挽留,怎奈他去意已决。至于贾师相,他……他当年在鄂州时便有大捷,又一向受先帝信任,孩儿,孩儿这才……”
太后气得将龙头杖往地上一顿,怒道:“皇儿,未曾想你竟被他蒙蔽至此,你……你好自为之。”说罢愤然离去,只留度宗愣在当场。
太后走后,度宗天子愈发不乐,又想起当年江婕妤死时情形,心中不禁犹疑起来。
这日深夜,度宗酣睡之时耳边忽有响动,便立时惊醒,只见床边有一女子,白衣散发,面色铁青,却好似依稀识得。
度宗惊道:“汝乃何人,竟敢深夜到此,快来人护驾,护驾!”
他叫了半晌,却无一人前来。
那女子惨然一笑,凄声道:“官家不认得臣妾了么?”
度宗呆了呆,不由端凝了片刻,忽道:“你……你莫不是江妃,你不是……你此刻是人是鬼,朕又所在何处?”
女子尖声笑道:“官家总算认得臣妾了,那时臣妾妄遭诬议,竟至含冤莫白,官家若是明察,便可知臣妾一生自是清清白白,又何曾对不住官家?”
度宗额角黄豆般的汗珠直冒,大声喘息道:“是……是朕一时失察了,朕定会查明真相,还你一个清白。”
女子忽然大笑起来,厉声道:“还臣妾一个清白?官家啊,却不知你是否还有时限。”说罢阴风起处,已然不见。
度宗大惊,忙道:“你此话怎讲,爱妃,你别走,别走,你此话究竟何意?”说罢手足乱动,冷汗如雨,待到猛然清醒,却发现方才只是南柯一梦。
度宗做此噩梦,心中惊惧无以复加,一连又病了数日,竟不见转好,便暗中命侍从找到不少神棍僧道来宫中作法,以驱妖邪,又在江婕妤昔时居所开堂设祭,却总无法阻遏病势转沉。 。。
勤政殿(四)
太后见度宗服药静养皆无益于身体,意志又是愈发消沉,自是心急如焚,便遣来一人,乃是教坊筝色色长汪元量,此人家族世为宫中琴师,至元量一代,师从名师毛敏仲,技艺犹精,琴音通玄,已然冠绝四海。
那故宋的教坊本来设在东京汴梁,当时分为大曲、法曲、龟兹、鼓笛四部,到南渡后一度荒废,却于绍兴十四年复置于临安,扩为筚篥、大鼓、杖鼓、拍板、笛、琵琶、筝、方响、笙、舞旋、歌板、杂剧、参军十三个部色,各设部头或色长。
那汪元量相貌堂堂,儒雅清峻,不止精通琴筝,更是满腹经纶,还作得一手好诗,犹擅以诗叙史,颇有前唐杜少陵之遗风。
汪元量自此每日进宫,为天子抚琴弹曲,不久便深得荣宠,那度宗可以一日不渔色,却不可一日不听汪元量之琴音,只是终因身子早已为色淘空,整日干咳不止,病势极难恢复。
这一日上下,度宗一反常态,精神忽然极好,不但能自己起身下榻,更到御苑中走了一遭,又突然来了兴致,便立即命人唤汪元量来翠寒堂抚琴。
那汪元量所携之琴亦是宝物,乃本朝名家金公路所制,其师毛敏仲亲传,以上好松杉木为面底,金银珠翠珊瑚而制的“八宝灰”为胎,鹿筋做成七弦,名曰“倚月”。
但见汪元量摆好琴后,指尖流转,音韵便似涓涓流水而出,乃是东汉蔡邕的《幽思》,度宗听的心神俱驰,如痴如醉。
一曲过后,汪元量指锋一转,琴音便由原本的柔美婉约变得正气浑然,却带着一股怨诉伤悼之情,正是千古大贤孔夫子的《陬操》。
曲音终了,度宗大悦道:“元量,此曲朕从未听过,却是什么名字,何人所作?”
汪元量正色道:“启禀官家,此乃孔圣人之《陬操》,乃因当年赵简子听信谗言,无端妄害窦鸣犊、舜华二位贤大夫,圣人于祭奠伤怀时所作。”
度宗若有所思,点点头道:“这类曲子倒比平日里听的好些,元量你今日便可多奏几首。”
汪元量道:“遵旨。”当下再奏一曲,韵调雄浑悲壮,气度非常,却是李太白的名作《关山月》,只听他边奏边唱到:
“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长风几万里,吹度玉门关。
汉下白登道,胡窥青海湾。由来征战地,不见有人还。
戍客望边邑,思归多苦颜。高楼当此夜,叹息未应闲。”
度宗怔怔的听着,忽的流下泪来,慨然道:“本朝太祖当年振长策而御宇内,一平五代烽烟,想来便是此种气势,怎奈朕无德无能,竟至如此地步,实在愧对列祖列宗,无怪当日太庙之中,太祖皇帝要怒目以对。”
汪元量叹道:“自古一切皆有定数,官家多虑了。”便再奏一曲,音韵更加苍凉悲壮,恸人肺腑,正是本朝南渡初期一代大儒于湖居士张孝祥的《六州歌头》,只听他奋然唱到:
“长淮望断,关塞莽然平。征尘暗,霜风劲,悄边声。黯销凝。追想当年事,殆天数,非人力,洙泗上,弦歌地,亦膻腥。隔水毡乡,落日牛羊下,区脱纵横。看名王宵猎,骑火一川明,笳鼓悲鸣,遣人惊。
念腰间箭,匣中剑,空埃蠹,竟何成!时易失,心徒壮,岁将零,渺神京。干羽方怀远,静烽燧,且休兵。冠盖使,纷驰骛,若为情。闻道中原遗老,常南望、翠葆霓旌。使行人到此,忠愤气填膺,有泪如倾。”
这首词相传为酒宴上所作,当时宾客们听后纷纷掩面而泣,不能自已。
度宗听罢,想起眼下时局与自己历年所作所为,不由顿有感悟,泪如雨下。
汪元量亦是大哭拜倒,大声道:“臣斗胆,请官家罢免贾师宪,治其误国欺君之罄竹重罪,重用有为之能臣,力图振作,方可恢复我大宋国威,不叫江山沦于异族膻腥之手。”
度宗一时大怒,拍案斥道:“汪元量,尔不过一介小小伶官,竟敢在朕面前妄言谗污当朝执宰,竟不怕被诛九族么?”
汪元量泣不成声,却凛然道:“臣句句是实,纵便一死,亦无所惧。”
度宗气得一时说不出话来,只道:“你……你……”
这时陈简忽然也在一旁跪下,流泪道:“汪元量所言句句属实,老奴本是内臣,不便言及朝政,只是现下时势非常,却不敢不说。当年贾太师欲陷害江国老,隐瞒襄樊危局,便故意进谗,害死江婕妤,天下莫不冤之。”
度宗厉声道:“尔等一个阉贼,一个伶竖,安知国事乎,竟敢在此胡言乱语,真是狂悖之甚,罪无可恕。”
陈简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