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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百姓？”法进问。
“从疫村逃出来的男女，还带着孩子。”
“啊！”大家全愣住了。
一个兵士跑来报告：“在前面发现了村民！”
官差们立即跑走了。
祥彦追上村民后，问他们道：“老乡，疫村有大夫治病吗？”
领头的男村民说：“倒是来了两个庸医，越治死的人越多。”
正说着，他们远远看见官差追了上来，顿时慌了手脚，四散奔逃。
官差也分开一一抓捕。被抓住的妇女和孩子哭喊着坐在泥地上。
男村民愤怒地喊叫着：“这叫什么王法啊！我们没有病，凭什么也要呆在村里等死！”
女人们也喊：“我们不回去！ 打死也不能回去啊！”
孩子们也吱哇乱叫，哭喊一片。可是官差们根本不听他们喊叫，强制执行。有人想钻空子再逃，被一差役一枪杆打在身上，硬给推到人群中去，逼着他们往回走。
祥彦被这一幕惊呆了。他上前对官差好言相劝：“大人，有话好好说，你们不能这样对待百姓！”
“我们也是执行公务，他们私自逃脱，将疫病转向传染，不是给更多的百姓带来祸患吗？”
突然，一个五岁的孩子在母亲的怀里抽搐起来。“小宝！小宝！啊……我的孩子！快救救我的孩子！小宝……”母亲无望地喊叫起来。
她这一喊，身边的邻人顿时躲开了，知道这孩子传染上了疫病。
祥彦跑过去：“施主，让我看看。”他蹲下身子用拇指掐进孩子的人中，孩子一会儿憋过气来。
官差对其他人吼：“看到了吧，就这还能往外走吗？都给我赶快回朱村去！”
说着让兵士赶着百姓往回走，路经李庄村口，差官过来对鉴真恭敬地说：“往前是走不通了。和尚们也请赶快离开吧。”
鉴真上前对差官说：“疫情十几天来不能控制，老衲倒是想去疫村探个明白。”
“这……这可万万使不得啊！”差官一听这话大吃一惊：“和尚没看到吗？疫情周围村庄的人都跑没了，你们还要进去探个究竟，这不是太冒险了吗？”
法进也急了，劝阻道：“师父，疫区乃生死之地，你怎么能去呢？万一……”
鉴真平静地说：“百姓受苦，生命垂危，身为佛门弟子，怎么能不管不顾呢？再说我从医多年，说不定会找到一种救治的办法。”
鉴真东渡 第十三章（6）
差官抱着希望：“和尚会治病？”
“是。”
祥彦上前握住鉴真的手说：“弟子虽然没有师父医术高超，但也能根据疫情，对症下药。师父，请你千万不要去。”
鉴真摇头道：“疫情之所以可怕，是因为我们不了解它。一旦抓住它的性质，就好办了。我毕竟有一点经验，可以提供给你们。”
官差的脸上充满了希望，热情地说：“和尚，这里的疫情发生后，官医们已经救治多日，光是各种药材就运了两批，可是疫情仍然在蔓延，每天都有死人。请问和尚有什么高招能救病人吗？”
“我虽然说不上有什么高招，但我必须要进到村子里了解疫情，才能找到解救的办法。”
“本官虽然军令在身，但和尚为了受苦的众生，舍生忘死愿意救治，在下也只有违抗军令，给和尚让道了。”
鉴真合掌：“阿弥陀佛。”
黄昏时分，僧人们随官差到了朱村，看到的是一幅地狱图。首先遇到的是一队头戴傩面具，身披巫袍，手持法器，吹着笙箫之类的巫师队列，他们又敲又唱地绕着村庄转，以驱鬼降魔。再看村里的土地庙前临时泥了火炉，烟呛火冒，上面架着的大铁锅，官医在熬着汤药给大家分发。四处死人不断，嚎哭声此起彼伏。抬棺材的人，走着走着自己先倒下了。真是惨不忍睹。
村中央的一所大宅院，成了集中重症疫病患者的隔离院。前院后院的厢房里都有患者躺在地铺上，有的昏睡，有的呻吟。官医和帮手们分别给患者喂药，或在针灸。
僧人们很快就分散开来治病救人，鉴真坐在铺上给人号脉，他伸出三指搭在一个患者的脉上，号了片刻，便胸有成竹，对官医和弟子们说：“这个病看起来很像伤寒，但是伤寒因寒而得，此病则得于疫气。两者不可同论。”
官医顿时钦佩不已：“和尚说得极是，我用治伤寒的方子，不但成效不大反而疫情加重。请和尚指教。”
“老衲以为治此疫，当辟散疫气，以扶持正气为主。可根据患者的病情选用十神汤、人参败毒散，十味芎苏饮也可以用。”鉴真果断地下药。
“我知道了，大和尚。”官医如获至宝，前去更换药方。
鉴真又告诉思托一个药方，让他赶紧抓来熬成汤给大家喝，以预防时疫的侵袭。他特别提醒思托要把预防药送到每个师兄弟的手里，不可大意。
思托自然一一照办，当他拎着药罐四处寻找祥彦时，发现他背着一个病人向隔离的大院跑去。思托赶紧追来，往钵里倒些汤药端过来：“祥彦，师父给我们开的预防药，快喝了。”
祥彦接过钵：“哎。”
旁边一个小孩子又呕吐起来，祥彦急忙将药钵放下，去帮助孩子的母亲照料。
后来，在忙乱中，祥彦竟将那钵药汤给忘了……
在鉴真和弟子们的救治下，疫村的疫情开始得到了控制，已经有十几个病人退了烧，能起来在外面走动了！
鉴真听到这个消息也很高兴，他要求再观察两天，等到大事无碍，僧人们也该上路了。
差官将朱村发生的情况上报县府，县令陈大人得知扬州鉴真一行路经疫村救苦救难，十分感动，令差官务必护送大和尚到县城休养几日。但是鉴真归心似箭，婉言谢绝。
离别的时候，百姓相送，难舍难分。村里的头人对鉴真说：“大和尚，谁能想到你们会路经此地呢？真是观音菩萨派来的啊！”
病好如初的小宝跑来，抱住祥彦的腿喊道：“和尚不走！”
祥彦抱起小宝：“小宝，别忘了继续吃药啊。”
官差给鉴真牵来一匹马：“大和尚，全村百姓无以报答，送你一匹马，路上好走。”
鉴真说：“谢谢了。朱村时疫横行，百姓贫病交加，元气大伤，不能再增加负担了。只要我们走出山岭，就要坐船而行，用不着马了，还是留下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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鉴真东渡 第十三章（7）
就在鉴真说话的当儿，祥彦突然头晕目眩，他放下小宝，一把抓住了身旁的德清，另一只手遮住了前额。
德清一惊：“祥彦，你怎么了？”
“我没事儿。”他强忍着没有让自己倒下去。
4
一日，到了虔州码头，下船的时候，祥彦上前去扶鉴真。
“祥彦，你的手很烫人。在发烧吗？”鉴真握住他的手一怔，问道。
祥彦忍着浑身的疼痛，口气故作轻松：“没事儿。师父，你走好。”
下了船，他向思托招手：“思托，我肚子疼得很厉害。师父拜托照顾一下。”
思托担忧地：“你脸色很不好，让师父给看看。”
祥彦手捂腹部蹲了下来，脸上冒出冷汗：“一路劳顿，别让师父操心了。”
俩人扭头看到鉴真正手持竹杖慢慢探路。
祥彦催促道：“快去搀着师父！”
思托赶紧跑了过去，让师父扶着自己的手，引他前行。
见祥彦直不起腰的样子，明烈、法进跑过来替他背起板笈，扶着他前行。
到了一座小寺，吃完饭歇息片刻又要上路了。
鉴真喊道：“祥彦！”
祥彦：“哎，师父！”
鉴真向他伸出了手。祥彦起身握住了师父的手。
鉴真发现不对劲，忙给祥彦把脉，顿时黯然神伤：“祥彦，你不要再走了。”
祥彦坚持着：“我还行。师父，不能再耽误行程了，赶路要紧。”
鉴真认真地问他：“你喝没喝预防疫病的汤药？”
“开始忘了，后来才喝的。”
“听师父的话，留下来治病。”
“我能坚持。师父，等咱们乘船到了赣州再治不迟。”
鉴真忧愁地：“思托，你先把奇效丸拿出来给祥彦吃下两丸。”
“好。”
祥彦抱歉地说：“暂时不能当师父的手杖，弟子心有不安。”
“唉，你就好生照顾自己吧。”
傍晚，船在江上行，四周静悄悄的。
舱内，祥彦无力地躺在病榻上。僧人们围着祥彦。
思托帮着昏昏沉沉的祥彦吃下奇效丸，扶他躺下。
鉴真拉住祥彦的手，口气如父亲一般，轻轻说：“吃了药好好睡一觉。别着急，等养好了身体，我们还要登庐山呢！”
祥彦喃喃地：“师父，如果时光能倒转就好了。”
“怎么？你是嫌师父已经太老了，眼睛又看不见，上不了山了？”
“不是……”祥彦眼里流出了泪水。
鉴真却看不见：“祥彦啊，你体质本来就不太好。朱村时疫，又尽力救护病人，不注意防护自己，累坏了。唉……好好休息吧。”
到了夜里，船停泊江边，船家把灯挂在船头，也都歇息了。
到了半夜，祥彦醒来，睁眼望着天上的月亮，他身上不再疼痛，反而很舒畅，内心也不喜不悲，极其平静安详，就好像从来没有得过病一样。
睡在旁边的思托翻身突然惊醒，看见祥彦大睁着眼，坐起来问：“祥彦，你怎么样？”
“我现在身子不热了，肚子也不疼了。”
思托高兴地：“你病好了。”
祥彦笑笑：“谢谢你一路照顾我，思托。”
“说什么呢？只要你病好了，师父也就宽心了。”
“明天我就可以换下你这个拐杖了。”
“那怎么行？你病刚好，师父也不会让你扶他的。”
“思托。”
“嗯。”
“真想赶快回到扬州啊……”
“快了。只要到了江州（今江西九江），再顺江而下，路就好走了。”
祥彦有点困了，闭了一下眼睛。
思托重又躺下：“睡吧。天亮还要赶路呢。”
鉴真东渡 第十三章（8）
祥彦喃喃道：“好。睡。”
两人都闭上了眼。
黎明时分，江上雾气升腾，天边露出了晨曦。
祥彦突然起来，结跏趺端坐，推推身边的思托，问：“思托，师父起来了吗？”
“还没呢！”
祥彦说：“我要跟师父告别了！”
思托一听这话，什么都明白了，二话没说，翻身起来就出去了。
一会儿，鉴真匆匆赶来，弟子们也纷纷起来为祥彦送行，他们将设着焚香的几案端到祥彦跟前。
祥彦说话已有些吃力了：“师父，弟子……不能……陪……你东渡了。”
鉴真说：“祥彦，先什么都不要说，靠着几案面向西方。”
思托帮祥彦面向西方坐好。
“祥彦，跟着师父念——南无阿弥陀佛！”鉴真大声地引领祥彦。
祥彦发出了清朗的声音：“南无阿弥陀佛！” 然后就闭上了双眼，两行清泪垂下，便无声无息了。
鉴真轻轻地唤着：“祥彦，祥彦……”
祥彦端坐着，没有了声音。
思托等人禁不住轻声啜泣起来。
鉴真心酸难耐：“哦，祥彦，你也走了！”
此刻，远在扬州的琼花做了一个梦，梦见闺房的门开了，瘦弱的祥彦向她走来。“表哥？”琼花起身坐起，怔怔地望着他，只见祥彦亲切地向她双手合掌，诵道：“南无阿弥陀佛！”
琼花突然就从睡梦中惊醒了，睁眼看房间里并没有祥彦，只有月光白白的照在帐幔上。她内心一种不祥的感觉油然而生。急忙下床，点亮灯，洗漱一番，然后执灯来到佛堂，点灯，焚香，诵念《心经》。
祥彦的遗体很快就被火化了，他在熊熊的火焰中涅槃。
弟子们都看得出来，祥彦的去世给鉴真的打击是前所未有的。从送走祥彦到料理火化，他自始至终没有说一句话，大悲大哀反而使他的脸上没有了表情。
船行至赣州，一行人来到一个寺庙下榻，鉴真进了自己的小僧寮后，面墙结跏趺坐，开始不吃不喝，不闻不问。
五次东渡均以失败告终，而且一次比一次失败得更惨。这最后一次远行，爱徒荣睿、祥彦积劳成疾，撒手而去，好朋友周士杰死在土著人的箭下。连普照也坚持不下来，另寻出路去了。而自己则成了一个盲眼的老人。那么东渡还值得吗？
一向信念坚定的鉴真，这个时候也不得不对自己的发愿有所反省了……
鉴真类似于绝食的行为把弟子担心坏了。思托托着放有钵的木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