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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识分子与人民币时代-第3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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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可谓泱泱大家。
  人多,吃得多、穿得多、用得多,只有父亲一人工作,仅有的80元工资竟然巧妙地养活了全家10口。母亲有本书是《红旗》。里面夹满了政府发放的票证:粮票、油票、布票、烟票、火柴票、肉票、糖票、鸡蛋票、鱼票、糕点票……这些票证纸张极差,大小不一,印刷粗糙。很容易仿冒,有意思的是当时没人敢仿冒。
  母亲有一把小剪刀,该买什么了,就从一大张(16开)全幅票证中间剪下所需要的一张。有时,它们并不是连着的、而是跳跃的,一月下来,那张大纸竟被剪成了窗花。1960年山东每人发的布票是1尺6寸,做条短裤都不够。
  母亲将一家人的布票全花在长子身上(10口人共16尺),肩负着全家人的希望。扯来的是16尺蓝卡其布,做了一套棉袄棉裤,是母亲一针一线缝的。我穿新衣服的那天正好下大雪,地上结冰,同学打雪仗、滑冰,结果一身新衣裳弄得面目全非、泥猴一般溜回家。母亲见了,抡起扫帚疙瘩狠狠把我揍了一顿。当时我没哭,母亲倒是呜呜地哭起来了。她边哭边说:“一家人的布票都花在你身上!你的妹妹马上要上学了,连件新衣裳都没有!你还不爱惜,能不打你吗?”
  梦中的棉衬衣
  工程师刘某回忆:1963年秋天,他18岁时考上了北京化工学院,从一个贫穷的江南小镇来到首都。竹扁担挑着铁皮箱和铺盖卷颤悠颤悠迈出北京站时,最新鲜的感觉是:这地好平好热哟!原来,他已走在被阳光烤软了的柏油路面上。
  国家刚度过三年严重灾害时期。他的助学金,除每月15元伙食费外,只剩4元零花钱。谈不上添新衣,多数学生都穿得补丁摞补丁,他连一件御寒棉衣都没有。冬天实要有事出门,就只得暂借北方同学的棉衣穿,一直到毕业。
  

布票的故事(2)
听说发明了一种“人造棉”的化工产品,能代替棉花纺织布,甚至比棉布还要经久耐穿!
  不久,传来一个重大新闻:好消息!人造棉试制成功、并已小量面世。因为那时棉布凭票供应,在北京无论大人小孩、高矮胖瘦,每人每年一律定量供应17尺3寸,只够中等个子做一身单衣再缝一双布鞋。而今棉布可以人造了,就意味着人们会有较多的衣服穿,但产量太少。面对六亿多人,国家首先想到他们这些学子,决定优先配给每位北京在校大学生做一件衬衣的定量。为此,还非常郑重地向每人发了一张“购买人造棉证明”,凭证购买。发证后,又专门开了班会,同学们对党和政府的关怀表达了深深感激之情。
  拿着那枚印有“一次有效,不得转让”的购布证,但又十分为难:想买没钱,终因实在拿不出3元人民币,而放弃了第一次享受“人造棉”的机会!他将这枚购布证珍藏起来。只有极少数同学穿上了人造棉衬衣。那衣料确有一种飘逸感,引来了众多羡慕的眼光。
  参加工作后,他终于用8尺布票做了一件人造棉衬衣,圆了一个人造棉的梦。
  一次,年迈的母亲为他整理房间,从箱子里翻出一包大学时的旧衣物,全是补丁摞补丁,也翻出了那枚未使用过的购布证,刹那间泪如泉涌,泣不成声。此后,他时常做梦,梦见母亲的老泪,梦到他的大学生活和那失落的人造棉衬衣。
  一件花格子衣服
  上海市一位女作家回忆:1969年春,16岁的妹妹初中毕业要到吉林去插队落户了,贴红喜报、领军大衣、凭通知购买混纺毛毯……家里忙得不亦乐乎。小姑娘远行,母亲舍不得,暗暗垂泪。那天黄昏,舅舅下班后,关照妹妹说:明天舅妈带你去四川路买东西。第二天,妹妹乐不可支地捧着一件漂亮的花格子衣服回来了,是她自己坚持挑选买来的。布料十分厚实,价格9元8角钱,好珍贵!是寻常衣服的两三倍。老天,全家7口人每天的菜金是5角钱,星期天改善伙食才1元钱,这9元8角钱,对全家意味着奢侈。家人把这件衣服翻来覆去欣赏不已。后来才知道妹妹对他们隐瞒了重要的内情:当初舅妈答应买这件衣服的时候,说原先的计划是花5元钱,超支的部分,特别是布票5尺,必须跟姆妈要的。超支的钱就算了,不过布票是一定要还的:家里小孩子多,布票比钞票还要紧张!由此伤心了很多年。
  北国寒冬说布票
  在哈尔滨长大的敬一丹在“我管布票的日子”一文中回忆:1968—1970年间爸爸去了军管会学习班。妈妈去了北安“五七干校”。姐姐去了密山的生产建设兵团。我开始管家。那时我13岁,两个弟弟,大的10岁,小的7岁。后来姥爷来了,我们三个未成年人才有了主心骨。
  管家管不了多少钱,却管着不少票。总就盼着居委会的韩姨上门收户口本,一收本就要发票了……在种种票证中,情有独钟的是布票,每年发一次,一发下来一大张一大张的,花花绿绿的,像邮票一样有小孔,能撕开。有10尺一张的,5尺一张的,还有1寸的。数这些布票时,眼睛、手、心都是在享受。哈尔滨市那时布票每人24尺,小孩要少一些。
  哈尔滨冬天很长,光是棉袄、棉裤就得用多少布啊!用布票的地方多着呢,动一寸布票都得掂量掂量。我总是货比三家,看哪家商店有“减票布”——就是少收布票的那种布。都是些花色不好的或者混纺的布,一洗就掉色、起毛,可毕竟用有限的布票多买上几尺。
  那时我也算是正在妙龄,可经常穿着爸爸穿旧的、肥大的、四个兜的蓝布制服。弟弟从出生总是穿姐姐、哥哥穿小的衣服,衣服上总是这一个窟窿,那一个三角口。我补衣服的本事就是为了弟弟练出来的。妈妈曾用我和姐姐小时的两件旧红格子外套,改做了四件棉坎肩,四个儿女一人一件,最小的那件是用28块布角拼成的。
  布票把人们逼出了很多才智:拆劳保手套织衣服,拆鞋带织线衣,姐姐的一个兵团战友不知拆了多少手套才攒足了线,又用了好几个月的工夫织成了件有无数棉线接头的衣服。
  奖励农民的布票
  20世纪60年代,经历了三年灾荒,全国粮食及其他农副产品奇缺。在1963—1965年间,国家商业部为了调动农民交售粮食及农副产品的积极性,拨出一部分“布票”作为奖励。当年批判“奖金挂帅”,忌讳颁发奖金,所以用有价证券“布票”代替。有些地区,这种奖励农民的布票,延续到文革期间至80年代初。
  实际上,当时许多农民在农贸市场以粮食、鸡蛋等换取城镇居民的布票,赖以解决穿衣问题。
  抹不掉的记忆
  天津一位中学校长回忆说:有了票证,并不能保证买到东西,过了期限,票证作废。有一年,他需要添置一件棉衣,连里带面需布20尺左右,全家的布票一大半都归他使用才够。拿着布票,多次到布店,都因人太多太挤,没有时间挨个儿,只好走了。有一天,他见铺里人少,店员闲着,他便拿出布票,请店员量布。售货员只说了一句话:今年的布票过期。再说什么也没用。布票作废,棉衣没有做成,只能靠破袄再过一冬。
  所谓生活必需,也不是按营养学的观点来考虑规定的,像豆腐这样寻常的蛋白质食品,就得算“特需”,逢年过节供应几块。在一次向党交心(即向党说老实话,说掏心窝的话)的活动中,一位老教师说过这样的话:解放后说知识分子生活得到很大改善,他的感受就不是这样。春节前,他去豆腐店,买供应的豆腐,挨个儿两个多小时买来六块豆腐……
  

布票的故事(3)
困难时期,连基本口粮也保证不了,在天津这样的大城市,知识分子的定量口粮,从每天一斤,降到几两时,大家思想波动起来,对“形势大好,越来越好”,表示怀疑。有人讲,“看形势好不好,我不看别的,别的我也看不见!我只知道我肚子的形势,肚子饱了,形势就大好,否则就不好。”
  

票证制度下的社会心理(1)
在指令性计划经济之下,“计划第一、价格第二”,产品的生产、流通统统纳入计划轨道,产、销、供、求就只靠一种手段来调节——政府指令性计划调节。日用品实行凭票供应,把消费也纳入国家计划控制范围内,把发放票证作为调节供求的唯一办法,供应不足就凭票限量。
  发放票证最多的时候,日用工业品的80 % 都要凭票证供应,从牙膏、口杯到火柴、肥皂,从暖瓶、面盆到胶鞋、铝锅,从手表到木钟,从缝纫机到自行车,从电风扇到收录机。针织品95 % 以上品种,要凭票证供应。
  珍贵的票证
  北京市东城区干部翁英回忆:1959到1961年的三年灾害时期,粮食定量一减再减,从30几斤减到20几斤。北京市每人每月的一张肉票,本来可供应1斤肉,后来减到2两肉;1961年过春节才特别供应半斤肉。
  当时的票证比什么都珍贵,丢失了票证就意味着挨饿受冻。
  若是想添一件棉袄,得集中全家的布票才行。老伴在军队工作,于是旧军衣就成为家中有大男孩的亲友们的抢手货。即使凭票证购物,买东西时不免还要排队。
  人们只要看见副食商店门前排队就知道一准是来了鱼或肉、蛋。
  70年代初,分到一张小九吋黑白电视机票,买回来后,立马成为那十几户人家的小院的热点;一到晚上,电视机前就聚集了左邻右舍的孩子们观看。
  在过去凭票的日子里,买的肉是冻肉,鱼是死鱼,没有挑选的余地;后来供应改善了,每月凭票最多也就买5两肉。逢年过节补助1两香油和2两粉丝,也是凭票凭本。
  营养品糕点,当时只能是老人、孩子才能够享用。居民每人每月凭本供应糕点公斤,然后改收糕点票并加收公斤的粮票。糕点票分汉民、回民两种。华侨特供“高级糕点票”,半年4两。此外每人每月供应半斤的“饼干票”、中秋发放的半斤“月饼票”,变得越来越稀罕。(引自《糕点票月月望》,原载《今晚报》2000年6月16日)
  闻风排队抢购
  30多年来的凭票证供应,造成消费者心理十分紧张。例如火柴,1961年凭日用工业品购货证供应,1962年敞开;1963年凭证限量每人五小盒,当年9月份敞开。1984年市场上传说火柴要涨价,一时间居民就到百货店、烟纸店排队,日销量成倍翻上去,批发库存原来积压着6万件,3天时间就泻到“警戒线” 最低储备量以下;本来消费者用多少买多少,一般都是10盒一封地买,见到排队购买就10封、8封的大量抢购。商业部门要“保障供给”,只好恢复凭票供应,临时决定先凭“小菜卡供应”,每月每户4…6小盒。
  化学纤维、合成纤维的发展,使80年代初纺织品产量大幅度增长,商业库存猛升,棉布积压。1983年11月23日商业部在报上宣布,从12月1日起,棉布不收布票敞开供应。这本来是好事情,谁知消费者见了报纸,马上拿了大把布票到布店购买被单布,一眨眼之间,布店、百货公司门前,里三层、外三层排着长龙,每家人家都把几年积存下来的布票全拿出来买被单布,一天销量超过平时半年销售量。第二天排队的人更多,上海市商业局派出了干部到布店、百货公司排队的人群中宣传、调查,讲解棉布12月1日就敞开供应,不会涨价。消费者不予理会,照常排队争购。他们说:“你们讲敞开供应,就是布票要作废,改用别的票!”或者“12月1日不涨价,过了这一天涨价谁知道?”有的人说:“我这些布票是几年来辛辛苦苦省下来的,一下子作废了,岂不可惜!不管你们涨不涨价,反正现成买了没有坏处。”所以越宣传解释,人们越要排队争购。第一百货商店、第十百货商店(今华联商厦)当天无法打烊。怎么办?最后,上海市商业局决定,立即敞开供应,价格不变、不收布票。无论什么布,要多少卖给多少。晚上6点钟在上海市电台、电视台发公告,并在商店贴出大布告。这一来,排队的市民才退出、散去。
  票证给人们带来心理紧张,搅乱了人们正常生活,也给市场带来畸形消费。
  物品短缺,使得上街购物成了上战场,动辄排队。“排队”成了当时中国市场一大奇观。人们在路上行走,只要见到有人排队,便赶紧排在后面,然后再问卖什么?如果是已经凭票证买过的,无法再买,怅然若失,也不急于离去;而是四处张望,见到熟人,把自己的位置让给他,送个人情。如果正是自己想买的,便非常庆幸,身上若没带票证,就先告知前后的人给自己留着位置,再立刻打公用电话,通知家人送来。
  排队成了家常便饭,白排一气也是常有之事。眼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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