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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
阳朔三年六月,颍川铁官徒申屠圣等一百八十人造反,杀掉长吏,偷盗抢夺库府兵器,自称将军,打遍九郡,一时间,应者云集,闹得人心惶惶。王凤又是操心又是急,先后派丞相长史、御史中丞逐捕,一番劳累下来,人就倒下了。这回,就不再是称病不朝的托词,而是结结实实地缠绵病榻了。
不到七月,申屠圣发起的这一场叛乱已经荡平了。不过,王凤就再也没有离开病床。他太累了,躺下了,就不想再起来了。王凤一病,无疑让诸王与诸侯有了许多想法。无论是京城官员还是地方官僚,都认为这是一个慰问送礼的示好机会。阳平侯府日夜车马辚辚,一箱一箱的礼品扛进了阳平侯府,一拨一拨的王公贵族从阳平侯府出来。虽然阳平侯府定期向外报平安,可是晋见者亲眼看到王凤一天天消瘦下去,脸色一点点灰下去,看样子一时半会没什么指望了,大家喜忧参半,都在咀嚼谁将是得益者谁将是失败者,都在猜测自己的政治前途会否动荡。
这对刘骜是一个机会。他曾经花了这么多的力气想去扳倒王凤,一次又一次地鼓起勇气,一次又一次地受挫,从一个失败走向另一个失败。现在王凤病倒了,什么都丢开手了,他有无数种可能俟机下手,重新把属于自己的权力拢在手中了,他却殊无快意。刘骜已习惯失败,习惯不自由了。长久游离在实权之外,他根本没有机会训练出敏锐的政治嗅觉,他也没有判断力和决断力。现在的刘骜,即使给他权力,他也不知道自己要拿它来干什么。
在王凤病中的三个多月里,刘骜什么都没有做,连人事都不曾变动过。他对近臣解释说,舅舅大病,急于调动人事未免不敬;然而,潜意识里,他未尝不是在等待王凤给他作出最后的安排。
王凤果然就赠给刘骜两位年轻人。一位是淳于长,太后姐姐王君侠的儿子,王凤的外甥;一位是王莽,太后哥哥王曼的儿子,王凤的侄子。在王凤生病的时候,这两个年轻人活跃在阳平侯府,淳于长日夜守在王凤身边,而王莽斟茶送水,亲尝汤药。
刘骜觉得淳于长聪明仁孝,两人甚为投机,便令人拿来朝服,就在王凤面前,拜淳于长为校尉诸曹。而对王莽——刘骜实在兴致一般,这个人土里土气,即使他真有满腹的才华,也掩饰不了这一点。他听说过这个人极为勤奋,但刘骜对这点不感兴趣。一个人凡事太勤奋,太用力,便显得蠢。他并不十分喜欢这个人。王凤却告诉刘骜,王莽是一位真正的人才。他问刘骜:“如果把王莽与淳于长比,陛下如何看?”
“两人都是朕的至亲,二人皆各有所长,不好臧否。”刘骜有点警惕。
王凤看出了他的态度,坐起来说:“陛下,臣已是老朽之人,提及这二人,的确是希望陛下能重用他们。现在关键是怎么用,用谁了。”王凤推心置腹地对刘骜说,淳于长聪明乖巧,能审时度势,可堪任用;不过,王莽忠厚仁柔,日后才必是真正的国之栋梁。
王凤对王莽的评价如此之高,刘骜感到意外:“为什么?”
“王莽自幼家境贫寒,却勤勉好学;不仅博学多才,还谦逊克制,这是青年辈中难得的品质。日后他的前途未可限量。陛下,不可以貌取人。”
刘骜看到王莽捧着药回来了,还是有点失望。他长得太平庸了啊。
不过,为了讨病笃的王凤的欢心,也想给王太后一个宽慰,刘骜在王凤的床前,把王莽封为黄门郎。在听取了朝中不少对王莽的称颂和推许之后,过了数天,刘骜又把王莽迁为射声校尉。
王凤病体支离地撑了两个月,终于在阳朔三年八月薨了。辅政已有十一年的王凤直至死的那一刻,才终于退出权力中心。刘骜谥王凤为敬成侯,停止上朝三日,并禁止民间婚嫁宴乐三日,同时,亲自临吊,以示赠宠,还送以轻车介士,为其送葬的军队仪仗从长安陈列至渭陵。王凤的儿子王襄也嗣侯,拜为卫尉。王太后虽然十分悲痛,不过王凤位极人臣,生得风光,死得气派,王家算是极尽哀荣了,她也就满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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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节:第三部 张放(8)
王凤一死,刘骜才发现自己竟会那么难过,他还是低估了王凤对他的重要性。这么多年来,王凤堵在他的胸口,对王凤猜疑和惊惧,已成为刘骜的依赖。生活在王凤的阴影中,既是他的黑暗,又是他的荫蔽和保障,他就带着这种惯性,一天一天地混日子。现在权力又回到刘骜手中,他该怎么办?
大司马大将军一职,王凤把它的权力放在了三公之上,且可以专揽朝政。王凤临终前,流着泪对天子千叮嘱万吩咐,这个职位要封御史大夫王音,而不是更亲的弟弟平阿侯王谭。王凤的理由是:王谭虽然是至亲,但是行为骄奢,不能率导百姓,王谭等五侯必不可用;还不如从侄王音谨敕。刘骜听从了。有时,他感觉王凤的眼光的确放得比自己更远,胸襟宽广。王音毕竟不像王谭他们是近亲,平常用事十分小心在意,尽职尽责,可以信赖。
不过,刘骜却是只知其一。他不知道,上次王章差点弹劾了王凤,就是王音告密,救了王凤。王凤不过是知恩图报。而且,王谭虽与王凤是亲兄弟,却十分傲慢,总是不愿听王凤差遣;王音虽只是从侄,侍候王凤却如同侍候父亲一样谦卑恭敬。这里面或公或私的缘由,难以道清。但关键是刘骜需要一个人,能够为他承担现任,王音还是王谭都不那么重要,都是王凤一句话的事。
刘骜曾经多么渴望自己能够建功立业啊。可是,连他都看透自己了,随遇而安、懦弱无为的性格已无法从他的身体里剥离。刘骜把从前王凤手中的权柄,悉数移交给王音,一点也不贪图和眷念。他拜王音为大司马车骑将军,封为安阳侯,食邑与王氏五侯同。
06
刘骜来到长信宫,忽然感觉今天这里似乎格外热闹。走进正厅,只见一群艳丽的妇人围着太后,叽叽喳喳,笑个不休。大家见刘骜来了,都暂时停了下来,欠身行礼。
王太后拉着刘骜坐到一旁,笑着说:“看,都有谁来了?”刘骜认出那个身着宫装挑头的贵妇,就是敬武长公主,便对她回礼了。敬武是刘骜的姑母,早已嫁出宫多年,刘骜已十余年未曾见过敬武了,向来不甚亲近。倒是旁边一位面目清秀姣好的年轻女子吸引了刘骜的注意力:她穿着一身浅褚色的长袍,只是不知为何,发式编作男子式样。
王太后笑了:“骜儿,你可认得他?上次见他的时候,他还小呢,老爱哭鼻子。”敬武也不好意思了:“放儿小时候,又胆小又顽劣,不知天高地厚。难为太后还记得。”刘骜在一旁插话:“他可是张放?一见面,朕还以为是长公主的女儿呢,想不到他已长这么大了。”
“可不就是吗?”王太后也说。
刘骜一时有点呆住了。眼前这个俊俏的年轻人原来是个男孩。他的脸有点尖,引人注目的是他那张小巧如鲫鱼嘴的双唇,白皙清丽,眼睛显得更大了。他整个人是暖的、艳的、柔软的、暧昧的,没有性别,似乎只要张放的眼波对着谁转上一转,不管男女,骨头先自轻了三分。
刘骜已经有点走神了。和敬武聊了一会,他便说道:“长公主,朕刚才和放儿聊了一会儿,觉得他聪明颖慧,当是可造之才;朕打算先封放儿为侍中,日后还可加封中郎将。你看如何?”张放拉了拉母亲的衣角,示意敬武,母子二人一起喜不自禁地伏地拜谢了。来的时候,敬武还没有往求官上面多想,谁料富贵逼人来。
太后怔了怔,只得说:“那也好,放儿聪明明辨,你就多陪陪皇帝吧,也让他顽劣的心收一收。”
结果这一放松,刘骜的心就像跑马一般,再也没收回来。自此,张放便大摇大摆地出入宫禁了。这样的世家子弟,别无所长,他的专职不过就是吃喝玩乐;他又没有皇帝那么忙,所有的聪明,就用来雕琢如何玩得更专业更精致。刘骜也喜欢在市井斗鸡,可是与张放的玩法相比,他就觉得寒碜。看人家张放,在公主府里修建起养鸡坊,专门收那些羽毛金黄、爪如铁铸、鸡冠高耸、尾羽昂然的雄鸡,一共一百多只,并聘了二十位身手灵活的子弟驯养调教这些公鸡。而他的眼光非常毒,群鸡中哪些健壮,哪些瘦弱,哪些勇敢,哪些怯懦,他全都了如指掌。单此一项,刘骜就对张放佩服得不行。现在,是他跟定了张放,而不是张放跟着他,两人日日斗鸡走马长安中。刘骜的心,早已让张放四处放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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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节:第三部 张放(9)
不知不觉中,刘骜与张放的目光已绞到了一起。不知不觉中,他们已有肌肤之亲。他们开始是拉着手,马上转到没有人的地方就拥抱亲吻、相互摩挲着,最后,回到宫里,他们两人上了床。这个过程十分短,两人却丝毫没有不自然,仿佛天生他们就应该是一对。这是连刘骜自己也没有料到的,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也是这样的人。以前,他曾对娈好后庭花的先帝们颇为不解:武帝宠爱韩嫣、李延年,文帝迷恋邓通,甚至父亲爱幸石显,他都很不以为然。可是,见到了张放,他们同席吃饭,同榻而眠,恨不能寸步不离。日夜厮守、时刻想念,这一步,不知怎么的,就迈了出去了。
是的,刘骜比张放大十岁有余,可是,到底是谁引诱了谁,谁败坏了谁呢?张放的眼神,妩媚得摧枯拉朽。张放对他的感情,是女人所不能比拟的。
刘骜与张放出双入对,亲昵有加,宫里已窸窸窣窣地有了闲言碎语,甚至还传回到刘骜的耳边,然而,他顾不了了。甚至,他偶尔的遮遮掩掩并不是由衷的,只是一种合理的姿态,他并不避人,也不介意泄露他的快乐。张放是那么情投意合又婉转多情的可人儿啊,情到深处,刘骜甚至因为张放而骄傲。比起先帝们的私宠韩嫣、李延年、邓通、石显等人卑贱的出身,他的张放,不仅才貌双全,而且身份高贵。
王太后也嗅到了刘骜身上那种不安全的气味。登基已十年,天子尚无子嗣,居然现在又好男色,那大汉的江山岂不后继无人?可是,她了解自己的儿子,向来阳奉阴违,行事不计后果,劝又劝不得,骂又骂不得。除了白白地和敬武长公主及张放撕破脸,又有何益?还是早早让张放娶亲,让刘骜断了念想也好。
张放已十八岁,早该成亲了。敬武听说王太后愿意亲自为张放物色媳妇,自然欢喜;再听到王太后替张放撮合的对象是许皇后弟弟平恩侯许度的女儿,更是一百个乐意。太后亲自指定的婚姻,自然轮不到张放发表意见,但形式上,王太后还是觉得有必要知会一下皇帝。
王太后派人请来刘骜,说打算为放儿寻一门好亲事。刘骜打心里不愿意。他迷恋着张放年轻的身体,希望张放可以长久陪在自己的身边,舍不得丢开手。听得母亲说是许度之女许约,刘骜在脑海里过了一遍,断然说:“不行,这个姑娘人高马大,没有姿色,配不上张放。”王太后一声冷笑:“许约比张放还小一岁,贵族中哪里还能找到这样爵位相当、年貌相若的姻亲了?我劝皇帝也不要过于苛求了。张放也不过是个纨绔子弟,看在敬武的分上我才给他三分薄面。小小一位富平侯,你犯得着为他发急吗?”
刘骜心是虚的,一口气忍不下去,冲撞出来:“母亲,既是小小的富平侯,那你也犯得着如此热络吗?”
“混账!皇帝到底什么意思?你是想一辈子不让人家张放成亲吗?你要真有这种念头,那我倒是非要拆散不可了。你身为天子,怎么如此不计后果?难道做娘的管一管还有错吗?”王太后看到刘骜低着头,似有愧意,便松了一口气,说道,“你心里明白就好,我也不多说了。现在王音任大司马,比不得王凤在朝的时候强势啦。看皇后这几年勤勉安分,我们王家也没必要得罪他们许氏。在这点事上,不妨向许家示一个好。你不要只知道照顾增成舍,应当一碗水端平。一个皇帝,连这点小恩小惠都不懂,你还谈什么御人之术?”
刘骜一时不知该怎么反驳,只能在心里盘算着。
离开了长信宫,刘骜心里的另一盏烛忽然点亮了。他想到,张放与许氏之家只是政治联姻,张放的妻子既无吸引力,那么,张放有了护身符,两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