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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信宫词-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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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等。许?马上在脑海里搜索关于这位下等嫔妃的印象。她记起来,刘骜也曾提到就《诗经》请教过一位姓班的女官,许?那时并不以为意。班少使是谁?没有,她对这个女子没有什么印象。当时,十几位有封号的美人拜谒皇后时,她还曾特别留意了几位袅娜娇艳的丽人,但她们显然都没有讨得刘骜的欢心;她便不甚放在心上了。这些人里,并没有班少使。   

  等刘骜离开了以后,许?马上令中长秋调出班媞的资料。看完之后,她忽然不安起来。   

  刘骜睡过很多女人,近期还屡次召幸张美人和王美人。许?有时会忍,有时又会借此和刘骜吵闹,但这两个女人她都看不起,也不那么在意,更不必提那些偶尔沾点雨露的不入流的嫔妾宫女了。说实话,许?心里再不快,也不得不承认君王是可以和很多女人乱搞的,就算是皇后,她也没这个资格阻止皇帝。可是,别的庸脂俗粉也就算了,这个叫班媞的女人似乎有点不一样。如果她会是一个锥子,那我就不愿让她冒出来。   

  就这样,许?假装遇见了班媞。某种意义上,她是屈尊降贵,可是她沉不住气呀。她带着倨傲和一身的优越感,出现在这个低三下四的少使面前。这种见面方式明显是生硬的。但许?第一眼看见班媞,就觉得自己一点也不讨厌她。班媞并不算可爱乖巧,甚至还有点冷淡、傲慢,却不知怎的,把她的僵硬都消解了,这让皇后惶惑了,心里有什么东西在挠着,可就是找不到在哪里。   

  班媞回到扶荔宫时,已是傍晚时分了。忽然,报告说许皇后派人送来赠礼了。班媞十分疑惑。礼物不薄,包括上用缎纱两匹、宁绸两匹、绫一匹、蓝潞绸一匹、织金一匹、单衣两领,外加一匹澄水帛。班媞曾听父亲提到过,知道这澄水帛是西域姑墨国的异品,天气炎热时,只需取澄水帛蘸上水,悬挂于上风口,满座遍体通寒,据说是因为其中有龙涎,所以能消暑。把这珍贵的澄水帛赐给她,总是要有理由的吧?   

  李平、郭宝儿在一边帮班媞把这些绫罗绸缎摊开,掩饰不住的欣喜。忽然,李平轻轻笑了一声:“其实这些赏赐,对于皇后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班媞装作没听到。这个丫头,整天不知在想些什么,大概总是在永巷令署听宣,听到了什么闲言碎语吧。犹豫了一下,她还是让李平去椒房答谢,并致回礼。07   

  几天后,正是三月三上巳节,这天也是嫔妃与命妇向皇后请安的日子。上巳节也叫祓禊节,本是祭祀掌管婚姻和生育之神高禖的日子,民间当做求子的节日。许皇后正有身孕,自然对这个日子格外重视。这天,她在椒房宴请了十数位嫔妃与命妇。意外的是,女官特地命品佚很低的班媞也一道前来。   

  班媞再一次见识到了皇后的奢侈。这不过是一场家宴,满桌却排满了齐鼋鱼、缕肉羹、沙鱼、排炊羊、香蕈丝、烧麋肉锅、鹿舌、鲟鳇鱼、芽韭抄鹿脯丝等种种,令这些贵妇们大开眼界。椒房的女官报一个菜名,班媞就心惊肉跳一下:这里不少品种,一道就等于她一两个月的俸禄了。   

  再看,这些食物都用金罍、玉觞、银器来盛放,精美异常。她还意外地看到了两只用来盛折叠奶皮的浅绿色的琉璃碗,这本是张骞通西域时传入中土的一种奇特材质,十分珍罕,即使皇宫中也不过寥寥数只,而皇后却把它们当做日常器皿装点心,毫无爱惜之意。这就是等级差异。比起册封皇后的那次盛筵,这次家宴显得更别致更精美,甚至可能更昂贵。班媞暗自揣度,这到底是许皇后的日常规格,还是一次刻意炫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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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节:第一部:许后(12)         

  席中全是女宾,坐在上首的正是许?。面对大家的恭维和赞美,她含笑解释说:“上次椒房之宴因为是宫中仪典,有严格限制,由不得我做主,怠慢了诸位。这次希望能让大家尽兴。”一边说,一边用眼尾扫了一下位在下角的班媞。班媞低着头,装作看不见。   

  宴会后,为了助兴,大家玩起了投壶游戏。许?命人在花园正中空地上,陈设一只广口大腹的大铜壶,壶中装满又小又滑的豆子。这种游戏投中一支为一算,以投中之多寡来定胜负。许?率先开始。她盈盈地站在九尺开外,一手持一把长长的棘矢,另一只手轻挽着长长的袖摆,一支接一支地向壶中投去。她胸有成竹,不仅命中率高,而且体态优雅。许?虽然已怀着四个月的身孕,但反而显得饱满丰腴,步履充满弹性,十分华丽。每次投壶,只见她酒红色的深领缣袍随着腰肢的摆动,幻化出另一种蓝紫色的光泽。   

  几轮热身过后,许?的兴致上来了,侧过身去,玩起反身背投的把戏,用右手越过左肩往后射去:那支棘矢,从许皇后的肩上稳稳擦过,直飞入壶口,微微震了两下,落在壶中。   

  虽是初春,远处亭苑的几株桃花已开得熙熙攘攘了,可仍有寒意。一阵风卷着料峭的春寒,刮得班媞打了个冷颤。抬眼看去,这里满园的贵妇人,脂粉氤氲,处处都是珠钗翠罗。班媞穿着一身交领浅蓝灰色镶牙绣罗袍,披一件银灰鼠毛长坎肩,也没有好的首饰,颜色过于素静,显得单薄。她就像在一串绚丽华美的乐章里,忽然掉下去的一个音符,抖搂着的都是不般配。然而,班媞是那么明亮、美丽,站在人群中,似乎变成她是矫矫不群的,似乎只剩她是对的。   

  忽然大家都感觉到了,班媞也意识到这一点。她若无其事地站着,心里恨不能萎缩起来,缩小,缩小,消失掉。幸好,许?每投进一支,旁边的宫女和命妇们都在齐声喝彩。许?带来了一个接一个的小高潮,大家的注意力全都转移到她身上,无暇他顾。只听得花园里娇声细叱,连声音都显得芬芳腻人。   

  许?开始累了,微微地喘息,额头上也沁出了细密的汗珠。王美人示意皇后的侍女把手绢交给自己,亲手递给许?,笑着说:“殿下,歇会儿吧。您有孕在身,小心为是。”许?随手接过,一边贴在额上,一边说:“太医正劝我要多走动走动,这样对胎儿有好处。”她顿了一顿,眼光找到了躲在一边的班媞,“班少使,你来。”班媞想拒绝,说:“臣妾不擅此游戏……”许?在女侍递过的金漆沐手盂里,用热水擦着手,冷淡地扫了她一眼,“今天是好日子,你难道要拂了大家的兴吗?”她的眼里分明就窝着一把刀子。班媞浑身上下飒飒地生起了凉风。   

  她只得接过那一把棘矢。   

  投壶一局每人四矢,刚才许皇后一人连玩两局,近侍也分给了班媞两局用的八支棘矢。班媞只得一支接一支地往壶里投。她觑准远处的壶口,用力地投过去,可棘矢一次又一次擦着壶口飞过了,偶尔命中的也被豆子弹出来。她从来没有像今天那样痛恨自己,手臂被坎肩的粗毛滚边所掣肘,无法自如地伸展,十投九不中。她不断地回忆和揣测着投壶高手许?的袅娜身姿,羞愧交加,整个身体就更加僵硬了。她的手,她的腿,她的身体,都是多余的,她不知该把自己往哪里塞。女官和命妇们开始还有寥寥几声应和,到后来,大家就聚到另一旁,围着许?,对皇后腹中的胎儿嘘长问短了。   

  侍女又给了班媞八支棘矢。她一个人,站在那里,一支接一支地投过去。旁边只有寥落的两位宫女,还有一位小黄门在收拾掉在地上的棘矢,没有人看她一眼。班媞脸上依然挂着笑容。最后一支,她轻轻地往壶里一送。中了。   

  就在这时,庭园的另一角有人鼓了一下掌。班媞朝那边一看,是刘骜。她欠身,向皇帝请安,那边一群莺莺燕燕也慌得连忙向万岁请安。刘骜望了班媞一眼,说:“朕看了半天,你只有这最后一投的姿态是对的。”班媞站在那里,低着头施礼,含着笑正想说话,可是刘骜已经从她面前走过去了。她太狼狈了,简直希望自己不曾存在过。         

◇。◇欢◇迎访◇问◇  

第14节:第一部:许后(13)         

  她一下子被点亮了,明白了。许皇后就是用这种方式来羞辱她的。她心里的恨意,像毒蕈一样密密麻麻地长了出来。   

  班媞还在赔着笑,可刘骜再没有看她一眼。他越过她直接朝许?走过去,在所有人面前,搂着皇后的肩;班媞看到,他的手停留在许?的胳膊上,还特意紧了一紧。许?压着嗓子,吃吃地笑。一群丽人蜂拥在他俩身后,班媞缓缓跟在人群中,端庄,优美,矜持地笑着。   

  她觉得自己完了。   

  08   

  然而没有完。   

  就在上巳节从椒房回来的这个傍晚,班媞心情黯淡地坐在小院子里,给刚刚抽芽的芍药浇水。按惯例,在天黑前一个时辰,每位妃嫔都把贴身侍女派往永巷令署听候宣召,郭宝儿也依例前往。其实,这不过是例行公事。皇宫里数十、数百、数千的妃嫔,绝大多数一辈子也不过被宣召过寥寥数次;更多的人连等待的心都死了。班媞也死心了。然而,就在这天,宝儿喜洋洋地回来禀报,说今夜皇帝要宣召班少使,要她赶紧沐浴更衣,准备召幸。   

  这个消息把班媞给呛着了。对于扶荔宫,这是喜出望外的荣耀,可班媞仍在苦恼和担心。为什么她每天楚楚的容貌、矜持的美丽刘骜视而不见,却在她狼狈而残败的时候召幸她?    

  班媞被带进未央宫,一直被送到寝宫里,中人撩开寝宫大殿的纱幔,示意她进去。里面没有人。也没有别的地方可坐了,班媞只好端坐在床沿上。刚刚坐下,就看到纱幔被一只手拢开了,接着是一张脸探了过来。班媞的心里嘭嘭乱跳,果然是刘骜啊,他长得真是好看。她只敢看他一眼,就马上把目光朝地上探去了。刘骜走了进来,侧着身子也坐在床边,看看她。班媞也只能把身体转向他,小心翼翼地低着头,轻轻抿着嘴,让自己嘴角的弧线尽可能地甜美优雅。   

  刘骜居然盈盈地握住她的手,把她的手轻轻地搁到自己的胸口。班媞觉得有点尴尬,抬起头忽然看到刘骜正在怜惜地看着她。他的眼神是那么柔嫩,那么娇弱,像是怕目光会灼伤她。班媞完全是无意识地捕捉到他的眼神的,心里不由紧了一下。如果有含情脉脉这回事的话,大概这就算是吧。   

  这一夜,两人似乎说了很多很多的话,在刘骜的鼓励下,班媞甚至不停地谈起上河,谈起她的家乡,谈起她的母亲。她爱那个地方,那里的风沙、干燥、阴寒,甚至荒凉,都是美的。如果可以,她本来希望一辈子不离那里的。刚说完,班媞马上醒悟了,低头说道:“陛下,臣妾失言,只是想念家乡……”   

  “你没说错啊。听你描述得那么好,我也想去你的上河看看。可是我从来没有离开过长安,我从来也不知道外面是怎么样的。”   

  班媞惊奇地听着。她发现刘骜说的是“我”,而不是“朕”。她甚至有点感激了。原来,他尊重她的话。   

  终于,两人退到了床上。刘骜慢慢褪去了她的衣裳,班媞把自己拢在被子里,仰面看着他也解开自己的深衣。她发现,刘骜长得真是好看。脊背是蜜蜡色的,皮肤很紧,在宫灯暖洋洋的照射之下,身上依稀有一层细密的茸毛,正泛着橙黄色的光晕。班媞忽然觉得自己有点不知羞耻,只好闭上眼。   

  感觉太过安静了,班媞又睁开了眼,居然正对着刘骜的一双大眼睛。似乎刘骜正在俯身研究她。她又看到了他眼里那盏小小的火苗,跳跃,燃烧,像是要把她看到骨头里。刘骜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把她的脸颊含在自己的手心里,班媞只觉得他的手滚烫滚烫的,身体也是热的。她转过头去,没有勇气再看他的眼睛,直到这个男人已经覆在她的身体上,慢慢地进入她的身体。   

  早晨,班媞先醒来的。她看到她和他都裸露着,光着的两双腿绞在一起,被子早不知什么时候被蹬下床了。床榻上两具白花花的肉体就这样铺陈着,在她看来十分扎眼。这么多年来,她从没有好好地看过自己的祼体,何况还有一个男人的?班媞有点受不了了。太银荡了,本来这种场面是她连想都难以想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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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节:第一部:许后(14)         

  班媞下意识地要摸摸自己发热的脸,忽然发现,过了一夜,她的手还被抓在刘骜的手里,他的十指,叉在她的十指中,你的依偎着我的,一个挨着一个,似乎十分缠绵。她不敢动了,不想惊醒刘骜。   

  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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