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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的谦让反而令她更加尴尬,下班的时候,她改变了下班就走的习惯,东西收拾好之后给祁凛冽发了一条信息问:什么时候下班?
他说:还要加一会儿班,20分钟吧。
她坐在座位上发了一会儿呆,然后拿了一包烟,走出门口,吸烟区离电梯口是几米之遥,她依在大厦层层防范的玻璃堡垒里面,看着外面昏沉的天气,有些困倦。
全然投入到工作上并非明智之举,生命若然全部是谋生的目的,那么很容易逼人向往绝境。两个月了,她已经忘记了森林带给她的伤害,惟一遗有伤痕的,是那笔钱的失踪带给她的众多不便,还有她疯狂地想念她的计算机,暂时她没有资金再去买一台新的计算机,而她那些多年积累的作品和资料,却是再多的钱也买不回来的了。不知道现在那台电脑落入了谁人之手,也许不经意地,就把她的那些宝贝都随手删掉了——浩淼宇宙里,只消一个删除键,那些本来存在的东西就无影无踪——就像她的爱情,她无论如何也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如此丧尽天良地欺骗她。
后来她感觉到眼眶有些湿润的时候,看到祁凛冽背着一个卡其布的包,很开心地走了出来,外面是一件深色的外套,看不到斑斓如豹的衬衣——她走了过去,迅速调整了表情,说:你终于下班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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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雷多想起那天的景况都会忍不住笑起来。
那天的情况很诡异,也很戏剧,怎么会在一天之内发生那么多的事件呢?先是她泼了一杯咖啡在他的身上,后来当他们下班一起走向停车场的时候,却听说三环某处因为污水而暂停通行,雷多一个劲儿地请求他将衬衣拿给她去洗衣店干洗,而他是一个劲儿地请她不要介意,如此喜剧的场面,却在暂停通行的尴尬里被止住了。
祁凛冽问:你去哪里?
雷多说:新街口。
他夸张地瞪大眼睛说:不会吧,我在地安门。
……
竟然是顺路的关系。后来当然是衣服没有让雷多拿去洗的,雷多甚至想干脆买一件相同款式相同牌子的衬衫赔偿给他——她总不习惯在生活和情感上对别人有所亏欠,这注定她比别人容易陷入忧愁之中。可是她瞟见了他纽扣上的品牌标志,顿时就萎顿了下去——现时,她是不会有那么多的钱去赔偿的了,她现在正步步被金钱逼到窘迫。钱能令你有尊严,有优雅,有选择,可以给予慷慨,懂事,大度等个性,没有它,只能是捱苦受难尴尬被动和心有余而力不足的感叹。她沉了下去,心里一阵酸楚,不过一场爱情,却令到她如坠地狱,她真的是发自内心地诅咒那个灵魂泯灭的男人。
后来,却是因祸得福,祁凛冽和雷多经常结伴一起行走。由业务不搭界的同事跳跃为可以在生活上互相帮助的朋友,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那些日子因为三环的绕行状态。雷多几乎每天早上都要早起一个小时,转三次车才能绕过去,后来祁凛冽知道了雷多奔波的状况,主动打电话邀请她早上一起去上班。开始她有些不适应,她是一个坚强的女子,一直孤独而独立,并不是太习惯别人对她无条件地好。后来祁凛冽干脆每天到八点钟准时打电话给她,告诉她他的位置,更有一次他把车开到她的小区附近,几次三番之后,雷多不再如一只包裹严密的刺猬,也就心安理得地享受着他对她的照顾。
祁凛冽是一个非常健康的人,健康得像一朵太阳花,他小她两岁,却意气风发,似乎没有什么心事,他令她想起了大学时代,那些喜欢打篮球的男生。一个一个莫不如一朵朵太阳。
是自己抑郁了太久,几乎要长出苔斑。
有时候祁凛冽讲一些上大学时候的事情,有时候他会讨论一些北京胡同里暗藏着的经典小吃,还有时候会说到漫画,他似乎对于漫画非常精通,甚至比她这个专业的漫画师还精通,他可以说出任何一位著名漫画师的作品特点,他甚至连关于那些动漫师的八卦都知道,有一天,一个红灯的当口,祁凛冽突然地探过头来,对雷多说:你的画很有意思。
雷多有点意外地说:你什么时候看过我的画。
祁凛冽斜着眼睛笑起来,没有回答她,她再三地追问他也没有说出个究竟,后来他又问:你的爱情一定不怎么顺利吧。你的画里充满了绝望和无助。
一句话,戳到了雷多的痛处,她即刻缄口,再不说话,窗外仍旧是这个城市里穿来梭去的上班的行人的足迹,那样的匆忙有序,每个人的面孔都写满了无奈。祁凛冽放了一首歌,车开得很缓慢,他说,很多事情,自己消化掉之后再抬头看看,太阳还是一样升起。没有任何人值得你去沮丧。
她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却感觉到绝痛难当,瞬间化作奇怪的感觉,那一刻,她将自己给吓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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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森林的感情结束之后,雷多彻底沦丧为一个爱无能患者。
以往她总是以下一任的新鲜来替代上一场的悲欢——这几年,她似乎一直溺在爱恨情愁里不得翻身,而这一次,她却完完全全地沦丧。
她再也起不来了。这一次有点太惨,她甚至感觉到了家国破灭的绝望。感情倒是可以无尽地践踏,而她那点可怜的积蓄所带给她的强烈震撼,却是她始料不及的。
她换掉了自己所有的电话,甚至换掉了陪伴自己多年的直发,而烫了一头极其神经质的卷,似爬满了谢落了的牵牛花藤一样的无奈。她越来越狼狈,曾几何时,她还是一个精明到水泄不通的女孩,不过几年时间,她沦为了一个情商为负数的女人。岁月给予她的,除了越来越难以成全的安全,就是华丽褪尽后的倦怠。
她推掉了一切的约会和一切的关怀看顾,她坚持着自己走出来。她不相信她就此倒掉,当然她是一个感情丰富的人,可是她还是一个相当薄情的人,所以,她不想拿着这段屈辱来惩罚自己,不过是一段感情嘛,说忘记就忘记了。没有什么大不了。
有一天她在洗澡,电话突然狂响,她受不了那样神经巨大的声响,身上的泡沫没有干就跑出来接电话,祁凛冽的声音从那边传来:今天晚上我要加班到很晚,明天无法去接你。你自己去上班吧。
她嗯了一声。然后挂掉电话,居然有一些失落,她似乎注意到了自己的变化。她每天早上都会不自觉地注意自己的服装搭配,发饰,甚至鞋子是否干净——难道不是为了祁凛冽。
她惶惶地冲净、擦干身体,坐在床上发呆。
她不允许自己再次进入无法掌握的境地,这不仅仅是因为她才刚从泥沼里爬出来,更重要的是,她再不打算将那些爱恨情愁的日子继续下去,她希望自己重新开始一种新鲜的生活,像看DVD,听法文歌,努力工作,重新攒钱。感情太重,不是她这样脆弱的人可以担负得起的。
可是她真的是太多情的人,久经摔打之后,竟然还会有感觉滋生。这是她这类女子最致命的伤处——即使情伤累累,那被按捺住的情感也会适时地冒出头来,以左顾右盼的姿态只等一个妥当的契机,然后继续朝气蓬勃。
她恐惧而果断地决定,这不是她需要的,她必须要斩断。她不允许自己如此被情感牵得瞻前顾后,毫无安稳。
她不想知道他是不是对她有好感,也不想知道他是不是有女朋友,或者一些暧昧纠缠的关系,更不想搞办公室恋情,甚至,她不可能接受自己搞姐弟恋。他是真的很阳光,也真的很可爱,可是,她真的无力再次加入那些轰轰烈烈的状况中去,她真的已经崩溃了。
这样的决定一旦产生,她突然变得坚强起来。
以加班为借口,她错开了和他来往的时间,并在一次偶然的机会,认识了蓝山。
蓝山不是咖啡,而是男人。
第一眼看到蓝山的时候,雷多就想大哭一场——为什么蓝山与那个将她坠入地狱的森林,是那般地眉目相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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认识蓝山也有些意外。
那天雷多一个人落魄地走路去乘坐地铁,然后一个背影呼啸而去,她几乎立住在那里——那不是失踪多日的森林?这个发现令她万念复苏,她甚至动了报警的念头,后来她跟踪那个男人出了地铁口,一直走了很远,男人停在一个报刊处买了一本军事天地。她马上明白了此人非彼人。
森林是一个不可能对军事有什么兴趣的男人。
不光是军事。她不知道森林对什么感兴趣,后来她认为,他是一个诈骗成性的男人,他所精通的,是如何以纯良的面目欺诈良家女子,而不露痕迹,并且,最后杳无踪迹。认识他那么久,连他身份证都没有看过,她不知道他的真实姓名。也不知道他的家庭住址。这样精通诈骗的人,恐怕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真相了吧。
她在认定了他不是森林之后,茫然地转身离开,他却跟了过去,眼光锐利地问:你跟踪我?
雷多站在了这声询问里,她回过头来,缓缓地看着那个复制森林面孔的男人说:是的。我以为你是我以前的男朋友。
他尴尬地哦了一声,然后说:对不起,惹到了你的伤心事。
她无法控制内心的狂劣情绪。哇地一声哭了起来。似乎这几个月的隐忍,委屈,忍耐,消解,都在这一刻喷涌而出,一股脑地绽开在他的面前。
他是蓝山。
一年前,森林让她有了多少的欢笑。而仅仅是半年的欢笑,是用几个半年的艰辛来换取的吧,她已然支持不下去了。蓝山那天带她去吃饭,陪她一直到天很黑,那天他们一直走路,穿越了小半座城,直到脚跟酸痛,她没有向他倾诉那些过往的琐碎,她只是来来回回地说,我再也不会恋爱了。
这句话在她认识蓝山的第二周终于变成了一句废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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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我又恋爱了——雷多神情涣散地抽着一支烟,她看到祁凛冽的眼神就这样毫不客气地袭击过来。
雷多补充地说,很变态的,跟上一个男人,几乎是一个系列的相貌。180公分,单眼皮,尖下巴。薄情的样子,早晚是要给我伤害的。
祁凛冽欲言又止地笑了笑,然后说,我当真以为你如你所说的,抱定了独身的信念。
雷多说,我这样的女人,多情到泛滥。我拿自己没办法的。
祁凛冽说,好吧。那么祝你好运。
他别过她,低头向办公室走去,她突然感觉眼睛酸涩,她是伤害了他吧。只是,如今已都是错。她也不知道她和蓝山会走多久,也不知道自己的未来在何方,她似乎天生是折腾的命运,哪怕将自己搞到精疲力竭的境界,也还是要继续。
这次她决定顺其自然。
和蓝山的见面始终是尴尬的,因为她总是在患得患失的状态里将他想像成另外一个人,每当想到关于那个人的卑劣行进时,她都会感觉到有一种即将蓬勃喷泄的仇恨钻出平静的身体,而将之粉碎。
后来在一次吃饭的时候,这样的情况终于爆发。
似乎开始还是一直以来看似平静的状态,因为某一句话的火线,终于点燃了火苗,这一枚炸弹,如同闪电一样迅速地爆在他们面前,雷多一大杯酒洒到了蓝山的脸上,带着泡沫和愤怒,以及长久以来积聚的扭曲的恨意,在这一刻充分得到了缓解。然后她在蓝山的凝固里决然离开,他转身追了出去,她疾步地奔跑着,用尽自己所剩无几的力气,向仅存的有阳光的方向奔跑,是的,逃开他就有了阳光,逃开他就有了希望,她必须逃开……
最后她躲在了人流如织的一个街道报亭,浑身发抖地抱住了头,在此起彼伏的翻书的人们的胳膊缝隙里,她看到他一脸愤怒地左右寻找。他一定是要扭住她的胳膊,然后,所有伪装的君子相都全部瓦解,她太知道他这样的男人了,狠毒而且自私,一旦有了利益作祟,一切的恩情全部付之一炬,他在乎的,是能否获得最大的利益,而不是她视如珍宝的情感。
——不对,他是蓝山,不是森林,她怎么可以将那些怨恨就这样发泄在一个无辜的人身上。他真的是无辜的。也许他会目光凝重地看着她,为她擦去眼角还残留的眼泪——当然,一切都未知,她已经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搞糟了一切。
她跌跌撞撞地往回走去,嘴里还在念念叨叨,后来她拿起电话,拨了一个号码,祁凛冽的声音从那边响了起来,她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她非常懊恼地支吾了几句,然后挂掉电话。她不能再荒唐下去,即使他是一个可以依靠的肩膀,她也不允许自己一次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