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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如鲜血流千年-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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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温庭筠温先生啊!她甜甜地告诉母亲,大眼睛闪闪发亮。这样一位大诗人来找她,生活可是要发生转机? 

  温……庭筠?!她娘忙忙站起,手慌脚乱,大唐谁人不知道“温李”?温庭筠,李商隐,双峰并立。况这平康里的歌妓,日常唱的多是温飞卿写的词句。忙忙放下手里的针线篓子,温先生,请,请,请进。 

  他放下篮子,看了看这对母女。母亲娴静,女儿伶俐。你,就是诗童鱼幼薇? 

  我看着不像吗?她俏皮反问。 

  豆蔻神态,好生俏丽。 

  也……好生淘气。 

  他哈哈大笑,像,像,我早应猜到是你。 

  他边回答,边进门,娘早打起了帘子,请他进去。一脚迈进,却是黑。 

  半晌,他才看清晰,里面光线稀微,陈设简陋,除了床铺,一桌,两椅,零落的食具,再无所设。 

  传说里的五岁颂诗百篇,七岁出口成章,十一二岁便诗名盛播长安城的女诗童鱼幼薇就住在这里? 

  凤凰沦落,穷途陋巷,也遗翠羽? 

  他看着她,落了座。她要去煮茶,大唐的茶,都要煮熟了吃。他把她的手臂一拉,薇儿,别的免了。我是霸桥送过朋友之后,专程来这里拜访你的。 

  薇儿? 

  他这样叫她?她满心欢喜。 

  承蒙先生看得起,拜访二字实不敢当。她眼珠一转,滴溜溜的,霸桥柳绿的很好看吧? 

  说罢,一脸羡慕。 

  自从父亲死后,她日日窝在这平康里,和母亲忙着生计。去霸桥看柳,那是一件记忆中的事,也是一件奢侈的事。 

  是啊,柳丝垂垂,绿若翡翠。他看出了她的不快,少女心怀,他无从知晓。你做首诗给我看看好吗。薇儿? 

  一说做诗,她的眼睛就亮了起来,红菱嘴角掩不住的得意。她早知此是必做的课题,来看她的人,哪个不若此?要考上一考,试上一试,只怕她浪得虚名,诗童的名号来得言过其实。 

  请先生出题。 

  她才高不惧。 

  他想了一想,江边柳。薇儿,你看这个题目如何? 

  好的。 

  她托腮一笑,娘早把笔墨用具端了上来。他一一看去,不由一惊。这小小寒舍,竟然有这样的文房四宝?只见那笔是根根用鼠须制成的鼠须笔,可是王羲之写《兰亭序》用过的?墨是松真墨,这可是当代制墨名家松真制的。纸是花笺宣纸,其质极精,细薄光润,首尾匀薄如一。砚是金星砚,石包青莹,纹理缜密,坚润如玉。 

  娘挽了衣袖,要磨墨,他忙阻止,把那松真墨拿在鼻端,细细一闻,好生陶醉,连赞,好香,好香!我来磨。 

  娘不好意思起来,这—— 

  娘,让温先生磨吧。她大大方方地一笑,却有一丝苦涩,这些平日是不拿出来用的,温先生。这是家父惟一存留到今的遗物,别的,能变卖的,都变卖了。 

  他一边磨一边听着,他知道,是他来了,她怕怠慢了他,才让她母亲把这文房四宝拿出。 

  待墨磨好了,她的手,那因洗衣,整日浸泡在水里的惨白幼细的手,执了笔,蘸了墨,笔走龙蛇,没有多久,就写好了。她递了过来,请温先生多多指教。 

  他往纸上看去,《赋得江边柳》: 

  翠色连荒岸,烟姿入远楼; 

  影铺春水面,花落钓人头。 

  根老藏鱼窟,枝底系客舟; 

  萧萧风雨夜,惊梦复添愁。 

  这是一位十三岁少女做的诗吗? 用笔如此老道,遣词用语,平仄音韵,意境诗情,皆属上乘。他连声反复吟诵: 

  影铺春水面,花落钓人头。 

  根老藏鱼窟,枝底系客舟。 

  好句,好句啊!他赞不绝口,读着句子,看着她,那半旧不新的衣衫里,藏着怎么样的灵心慧质,才能写出这样惊绝的句子? 

  谢谢温先生夸赞。她灵巧一笑,温先生做的才是好句子呢。说着吟道: 

    小山重叠金明灭,鬓云欲渡香腮雪。懒起画娥眉,弄妆梳洗迟。 

  照花前后镜,花面交相映。新贴绣罗襦,双双金鹧鸪。 

第一章
才思敏捷,不输曹植

  吟完笑道,温先生这首《菩萨蛮》,整篇好句如画,画面频传。我那算什么,温先生见笑了。 
  这首小令,你……也懂得?你给我解释解释。他看着她的小脸,不由疑惑,这首词,时人颇多争论,说是晦涩,他任人猜测,一概不理。她小小年纪,却这样赞了,可是理解错了? 

  是啊,她爱娇地一笑。举起一只手来,挡在面前,五指微张,成了山状,山后的隙缝,是她的睡在桌上娇憨可爱的脸了。她少女童稚的声音,天然的道白,令这简陋的舞台生出音乐的翅膀: 

  金色的初阳,射过美丽的小山屏,洒了那慵睡女子一脸明灭的金光。美人醒了,鬓边的一缕乌发,轻轻地渡过她雪一样洁白的脸庞,她懒懒地起床,要把她细细的眉毛描画…… 

  他看着她,呆看着她,看着她做戏一样,把他的一首小令,按她少女的方式,演绎得活色生香。 

  她在苏醒,她在起床,她在懒起迟弄妆,她簪上了花,她执起了菱花镜,与面前的镜子相交映,看那花可插好。而这一切,她皆靠了她的表情,她的肌体,她的眉目,她那一双时而充当小山屏,时而充当菱花镜的惨白幼细的手掌来表达。 

  他看着她,看着她着了绣罗襦,贴上金鹧鸪,配着她点石头成金的对白:那寂寥的女子啊,她衣裳上新贴的花样,都是双双金色的鹧鸪,而她爱的人,又在何方? 

  她演着演着,黑眼珠上蒙了泪光,她真的只有十三岁吗? 

  她不只是个诗童,她还是那水晶帘后玻璃枕上那活波波的女子啊! 

  而她所表达的,正是他写的这首小令,最初,最本真的模样。 

  她令它随着她的肢体,再活一场。 

  他看得呆了,忘了赞她。 

  而她孩子气的脸逼进了他,眼光若水,温先生,我,解释得对吗? 

  对!对!对!咦,你真聪明,小小年纪,就晓得“小山重叠金明灭”里的“小山”指的就是小山屏啊!小山屏目下日渐式微,南北朝时是小山屏的鼎盛时光,几乎户户拥有一架。他连连赞她,很多的人,因了无知,说他所写的“小山”指的是女子画的小山眉,却无法道出眉毛如何个明灭法。 

  眉毛不是眼珠,不会发光。 

  而她懂,十三岁的她懂小山屏,她懂他! 

  这个,我家也本有一架。她细白的手在比画,小小的,睡时刚好挡住脸儿,上面画了花鸟鱼虫,十分的好看。祖上传下来的,父亲……病时,我们变卖了它。 

  她越说越低,头也慢慢低下。那眼眶里的泪水,盈盈就要滴下。 

  那是一段不堪回首的时光。 

  变卖、借钱、祷告、看人脸色、仰人鼻息,什么样的屈辱皆都承受,却挽留不住父亲的生命,挽留不住那日日唤她薇儿,教她颂诗习字的父亲。 

  薇儿,他唤她。爱惜心起,他岔开她的悲伤。你这首诗里,几个字用得极好,如“铺”,如“落”,如“藏”,真是适当之至。 

  她抬起了头,牵强一笑。温先生,谢谢你的夸奖。“新贴绣罗襦,双双金鹧鸪”,如若无人赏识,那也是另一种凄凉。 

  他一时心神激荡。时人都知温飞卿有才,只诟病他,堂堂一个男儿郎,偏喜做妇人之词,却不知这侧艳缠绵里有多少未展的雄图痴想。他就是那“花面交相映”的女子啊,空有满腹才华,只能在添词做赋中美艳浓妆,无法售于帝王家。 

  次次应试,屡屡落第。眼看四十多岁,仕途无望。 

  他是寂寥的,在政治上。 

  帝王不买,他何处售他的一腔热望? 

  ——整个大唐帝国,只此一位李姓买家。 

  这小小女子,兰心慧质,一言中的,看穿了他靡靡艳艳词句下的心事。 

  鸟啼花间滑。 

  他看着她,薇儿,我想—— 

  她看着他,温先生,我想—— 

  他们同时说话,同时有所想,又同时住嘴,把时间留给对方把话讲。 

  她咬了咬红菱嘴角,忍不住笑了,温先生,你先说。 

  你先说。他让她。 

  你先说,温先生。 

  我想收你为徒,你愿意吗? 

  愿意,我愿意。她惊喜过望,她开口说话,求他的正是这事。 

  薇儿,快快拜谢温先生。做母亲的轻轻推了女儿一把。这温庭筠,才思敏捷,不输曹植,官试的八韵文章,他八叉手即完成,故得雅号“温八叉”。有他来指点女儿来做诗,真是个机遇。 

  她扑地跪下。温先生在上,请受弟子鱼幼薇一拜。 

  …… 

  那是屋外桃花飞,屋内一生错的一拜。我永记得我自己,我能看见我自己,我能看见那叫鱼幼薇的女子,站在那暗暗的屋子里,刚刚发育的身子,胸小如荷的蓓蕾,着了宽敞飘逸的唐衣,半旧的绯地桃花袄,绿花罗裙,虔诚而崇拜的容颜,就那么一跪,那么一跪。 

  那一年她才十三岁。 

  你知道,有些事,一生,也不可以反悔。 
   
第一章
鱼茉莉,你这个坏女人

  我坐进浴缸里。我让水把我淹没。你可能不知道,我的浴缸,外形是一只极大的贝壳。没人洗澡的时候,它极端寂寞。它临街而立,它割据了阳台的一部分,它整个外围是一面长长的落地玻璃,玻璃上挡了遮阳膜。白天洗澡,里面的人能看见外面,外面的人却无法把里面的人窥看清晰。晚上,只要拉亮了里面的灯,街上鱼贯而过的人群,任谁都能看到,什么样的人,在里面演木偶戏了。 
  我的浴室随着我,晨昏颠倒,视觉错位着。 

  林廊第一次来,已经是个晚上,我要他洗澡,他走了进去,他看见外面一片漆黑,以为别人也无法将他看个清晰,他脱了衣,他赤裸裸地洗。我端着一杯咖啡,看着他,细细地看他自己沐浴。 

  人在洗澡和睡觉的时候,最不设防,最没安全意识。他在水里欣赏自己。我在水外欣赏他。我喜欢看男子的裸体。这于我是个习惯,何况他的身体这样的美好。 

  他的身体,在银色的灯光下,有类与雕塑的美。有那么一刻,站在玻璃窗外的我,心生邪意,想,把这样的身体凝固住,永远不动,会是什么样的效果呢? 

  蜡人馆也做不出这么美的蜡人像。 

  等我的咖啡喝完,不远处街道上的车子都停止了行驶,都停下来看他,来看他孔雀开屏,一觅无余的男性的青春。 

  他走了出来,他看着浴室里连一枝牙刷都曲线张扬,显山露水,无法逃匿,他才明白那个浴室是座蜡人馆,他把自己展览得一觅无余。他恶狠狠地看着我,指着那只浴缸咬着嘴唇,咬着那好看的嘴唇,说,鱼茉莉,你卑鄙! 

  那一刻,我想吻他,他咬嘴唇的样子好看极了。 

  我走近他,笑了起来,林廊,你那么美,不给人看,真是可惜。 

  可惜个屁!他骂我,指着那只浴缸,我看这只浴缸都比你有人性。 

  我笑着回答,林廊,你说得对,我也认为这只浴缸比任何人都有人性。它结实,耐用,好看,忠诚,随了谁,它就天长地久,永不离弃。 

  ——我离弃怕了,我对人没有多大的兴趣。我有恋物癖。 

  他继续骂我,鱼茉莉,你太过分了。我不是楚门,你没有这样窥看我的权利。 

  我更是笑,拉着他的手。拉着他十八岁的手,指着街道上因他而滞留的车辆。林廊,你说,我们谁不是楚门?我们都是。 

  街道上密密麻麻地站满人,个个仰着脖子,都是观看者。 

  他站在阳台往下看去,愤怒。狗屁,八卦,什么都要看,没他们不爱看的东西。 

  我说,公平点,林廊,换了你,你也要看,人类天性好奇。你记不记得,楚门要逃离他的世界,他愤力地要到达彼岸,到了才知道彼岸的蓝天白云都是画成的一面墙壁。林廊,你要知道,对于生,我们始终无法突围。 

  他显然也看过搞笑大王金凯瑞演的惟一的一部严肃电影《楚门的世界》,他一拳击到玻璃茶几,茶几震动,水杯移位,他恨我,他恨我不动声色地窥看了他,出卖了他。 

  我说,你很美,你的身体。林廊。 

  他愤怒,我的身体不是画廊,不需要展览。鱼茉莉,你这个坏女人。 

  我笑了起来,林廊,你错了。无论男人还是女人,美好的身体都是一座天堂。只是你才十八岁,你不明白这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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