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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如鲜血流千年-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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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提着花篮哀哀地走出纸坊。东市的繁华,喧闹的市声,没有一点属于她。 

  她在这个世界之外,这个世界不属于她。 

  有人在身后大声地喊,姑娘,提花篮的姑娘,停一停! 

  她转过了身,是浣溪纸坊里的伙计,一身青色染布衣裳,十五六岁模样。刚她和他们老板说话,他一直偷偷看她。 

  那伙计喘着气,显是一路猛跑地追来。她明亮的眼光,射伤了他,他低头直接去拿她的花篮。 

  姑娘要制桃花笺,把这些桃花交给我好吗? 

  你们老板答应给我制了? 

  我给你制,不让他知道,你可不要说出去啊!那伙计吐了吐舌头,提着篮子就走,十分慌张,似乎害怕和她说话。刚走两步,又回了头,过两天你到市口来取啊,我叫温璋。 

  温璋?你也姓温吗? 

  是啊,温暖的温,美玉璋的璋。 

第一章
为自己的将来谋划

  莫名地,天然地喜欢他,只因他和温先生姓得一样。她甜甜一笑,点头,我叫鱼幼薇,谢谢你啊! 
  那一笑,柔情似昙花一放。 

  花样年华。 

  他看得呆了,那么好看的笑,是她笑给他!这笑如太大的恩赏,来得突然,使他晕头转向。他猛地转身,鹘起兔落地跑,跑进就近的一条小巷,气喘吁吁,抱着花篮,满耳里都是她的话。 

  温璋?你也姓温吗?我叫鱼薇儿,谢谢你啊! 

  鱼幼薇,鱼幼薇,他读到过她的诗啊。 

  过两天她到东市口等他,他来了。他递给她几叠厚厚的桃花笺,粉红色的纸张,桃花一样芬芳。纸上花瓣隐约,一页页地看去,纹路天然,好似每张纸上都是一个凝固住的三月天,制得实在太好了。她要给他银两,他慌张地推开,不要,不要。鱼姑娘把我当什么人了?这些纸,这些纸……鱼姑娘先拿去用,用完了,明年我再给你制些。只是,只是…… 

  话语夹缠,他有事求她? 

  只是怎么了?她抬头问他。 

  只是有一事相求,不知鱼姑娘能不能答应我? 

  什么事?你说出来,我看能不能答应啊! 

  我早就听说过鱼姑娘的诗名,不知道姑娘可不可以教我做诗啊…… 

  他窘迫的脸都红成喜贴一张,低着头一口气把话说下。 

  教他做诗? 

  好啊!她一口应了。她真愁没回报他的方法,现在好了。她教他做诗,当真是最好的报答。 

  她取出一张纸来,真心地夸他,温璋,你制的纸真好,怎么制的啊,能把花瓣丝毫未损地制了进去? 

  制桃花笺讲究的是火候,就是煮桃花花瓣的时候,火候要适宜,火太大,煮烂了,火太小,花瓣的颜色和清香又煮不出来。煮得恰到好处的时候,把煮好的花瓣加进纸浆,就好了…… 

  他一谈起制纸来,就羞涩顿失,滔滔不绝,如数家珍,不再慌张。 

  回至家,她忙忙给温先生写信,都写在桃花笺上,她那芳芬的心事,都隐在笺香,墨香,一笔一画的字香里。 

  ——他可读懂了它? 

  她教温璋做诗,温璋和她一起采桃花,给她制花笺。如此一来二往,两颗年少的心,不久就捻熟起来,青梅竹马。 

  又是一春,他和她一起去翠华山上采鲜花。 

  他试着叫她,走在她的身后,年少的嗓门,半成熟的嘶哑。薇儿。 

  薇儿? 

  温先生回来了吗? 

  她手里的花篮落地,她太想他!梦里梦外皆是他。软软地回首,满目柔光,温—— 

  错了!是温璋。 

  她弯腰去捡篮子,失望满怀,却不带在脸上。温哥哥,你叫我干什么? 

  温哥哥?她叫他温哥哥? 

  温璋提着花篮,对着满山的青翠和鲜花,欢喜太大,无法释放,他疯狂地喊,薇儿,薇儿,薇儿…… 

  她愕然,温哥哥,你疯了吗? 

  他不肯停歇地喊,薇儿,薇儿,薇儿…… 

  群山回应,薇儿,薇儿,薇儿…… 

  她亦孩子气,学着他应答,薇儿在这里,薇儿在这里…… 

  群山回应,薇儿在这里,薇儿在这里…… 

  好久,他才停住,她也停住,互相打量,傻傻地打量。他说,薇儿,我还会制别的花笺。梨花笺,紫藤笺,海棠笺,牡丹笺。薇儿,你要不要啊? 

  她歪头看他,要,当然要,只要是温哥哥做的花笺,我都要。 

  于是,他为她制花笺。梨花开了采梨花,海棠开了采海棠。 

  店里若忙,他和她便借了月色去采花。那夜,月色溶溶,他和她走在山上。她看到崖畔上几株亭亭的兰花。叹了口气,指给他,温哥哥,你看,真美呀。 

  他想也没想,就探出了身子,为她去采它。 

  骨碌碌一声,他就在她的眼前,消失不见了。 

  月色茫茫。 

  她趴在崖顶,吓得大哭,温哥哥,你在哪儿?温哥哥,你在哪儿? 

  回声悠扬。 

  他在山下大喊,薇儿,别哭,别哭,我在这里啊! 

  她探头看他,他在山下,他活生生地站在山下。 

  她一口气跑了下去,去找他。他满身泥土,胳膊上有一道深深的口子,血汩汩地流。她一边撕了衣裳的一角包扎,一边泪水满眶,温哥哥—— 

  他笑,年少逞强。别哭,薇儿,没事。过不了几天,这伤就会好了的呀! 

  那伤是好了,只是留下一道长长的疤,像弯弯的月亮。他为了她而留在身体上的月亮。 

  日子箭般飞过,年少是快乐的,有温璋陪她。只是她的心事,从不告诉她的温哥哥,只是写在各种花笺上,写给温先生,让温先生读懂它。 

  有秋日写的《寄飞卿》: 

  阶砌乱蛩鸣,庭柯烟露清。 

  月中邻乐响,楼上远山明。 

  珍簟凉风著,瑶琴寄恨生。 

  嵇君懒书札,底物慰秋情。 

  有冬日写的《冬夜寄温飞卿》: 

  苦思搜诗灯下吟,不眠长夜怕寒衾。 

  满庭木叶愁风起,透幌纱窗惜月沈。 

  疏散未闲终遂愿,盛衰空见本来心。 

  幽栖莫定梧桐处,暮雀啾啾空绕林。 

  …… 

  山高水阔,不可丈量。温先生很少回信。温先生忘了她吗? 

  娘给她梳着发髻,蘸着清凉的溪水,梳得油黑发亮。娘说,薇儿,你十六岁了,该找一户好人家了。娘停了一停,又说,薇儿,温庭筠浪迹天涯,你不要对浪迹天涯的人抱太大的期望。她咬了咬嘴唇,说,娘,你揪痛了我。娘松了松手,又说,薇儿,温璋只是个店伙计,不要和他多来往。昨儿隔壁的王婆婆要给你说一门好人家—— 

  她挣脱了娘的怀,发髻散开,泼了她一肩的墨。她苍白的小脸,镶在那墨的中央。她说,娘,你是不是不想要薇儿了?这么早就想把薇儿嫁了? 

  娘看着她,娘的手势,无奈而苍凉地搁在半中央。娘说,薇儿,不要怪娘。女人,得学会为自己的将来谋划啊。 

第二章
年貌相当,天赐一双

  温先生来信了,温先生在信里说,他要回来了。宣宗驾崩,懿宗即位,他想回长安城,回来,看看可有新的机会;适合他。 
  收信的那一天,她欣喜若狂。她出去买了胡装。轻纱,裸脐的胡装。她记得,温先生就喜欢小蛮这个摸样。 

  她学过胡舞,胡旋舞,柘枝舞,舞起来团团地流光。三年间她都学过了。为了他。 

  那是个夏日的早上,她站在窗口,看着他走近,担了一肩的夏阳。她欢喜地奔向门口,奔向他,奔向三年的相思地,温柔乡。她含泪地叫他,温先生,温先生…… 

  飞鸟投林。 

  林不接纳。 

  温先生的身后跟着一位年轻男子。 

  他带这陌生男子来,干什么? 

  那男子宽衣博带,面白如玉,丰神俊朗。她轻轻地扫了那男子一眼,因了礼貌,柔声地问他,温先生,这位公子是…… 

  有人在远处飞奔,喜欢叫她。薇儿,我给你拿些十二花笺来,你看看好不好看啊…… 

  是温璋。他提了一叠新制的鲜花笺,香味不同,颜色各异,粉红、嫩紫、靛青、酥黄,一片片,一叶叶,是他年少的心事,碾平、压扁、晾干;拿来送她。 

  只是,他来迟了。欢颜博不得,心事偏偏要成干花。 

  她满心满耳的眼前人,哪里听得见他在唤她?羞涩令她心慌,三年了,她等了温先生三年了,他终于回来看她。 

  薇儿,你都长这么大了?越长越漂亮,我老了。温庭筠笑看着她,看看她的如酡红颜,看看李亿的丰神俊郎,心底可是想,他们二人,年貌相当,天赐一双。 

  他笑说,薇儿,这位是李亿李公子,他父亲李渔和我是八拜之交。李公子读过你的诗,一见倾心,专央我带他来,拜访你的。 

  不远处,温璋抱着鲜花笺呆立在小路上,石像一样。那两位男子,一位风流富贵,一位身形高大,显然其中之一就是温庭筠了。前几日,她就说她的温先生要回来了。她那么虔诚地赞扬她的温先生,好似温先生就是她的整个大唐。 

  那倜傥的男子早长身而鞠,含笑递上一片爵里刺,鱼姑娘,请笑纳。 

  …… 

  从此她真的笑纳了他。 

  一如我笑纳了林廊。 

  林廊喜欢穿名牌衣物,喜欢坐我的车子,他是个虚荣的孩子,他喜欢享受一切现成的好,好衣,好食,好行,好住,好女人,好模样,所有的好,他都要。他懒,他懒得动弹,包括莋爱,他也只喜欢男下女上这一种方式。 

  他说,懒散,是一种别致得风格。 

  确实,他别致得令人爱惜。 

  晚上,我在电脑前码字,林廊在巴格尼尼演奏的小提琴《浪漫曲》里,给那尾鱼换水,喂食。 

  我写字累了,轻步走了过去,从后抱住了他。我唤,林廊—— 

  琴声如鬼魅。 

  他看着那鱼,他不说话。 

  林廊—— 

  我娇娇地唤他,轻轻地吻他。吻他的耳垂,一点一点,他的耳垂和脖子是最敏感的地方。 

  茉莉姐,真奇怪,你看这鱼,它会随着琴声翩翩地舞呢! 

  他不接受我的挑逗,他没有情欲,此时此刻,他更关心的是那尾鱼了。 

  我放开了他,我不相信,虽然巴格尼尼的琴声一向美得带了魔鬼的气息,但也不见得能神奇至可以感化一尾无知的鱼吧? 

  琴声流畅优美,那鱼在水里摇着白得飘逸的鳍,一舒一展,一摇一摆,正随着乐点,一类美女在献舞技。 

  它舞姿优美。 

  噢。我看得拍起掌来,林廊,我曾读过一篇关于巴格尼尼的文章,说他演奏的一段小提琴,性感到很多男人们听了,那活儿直接就挺起来了,当时还不相信,现在看来,所言非虚。 

  林廊置若罔闻。 

  我转身抱住了他,咬了一下他的耳垂。他长得高,我的舌刚可凑到他那里。我说,林廊,我吃醋了! 

  吃谁的醋?他吃了痛,不再呆看那鱼,一把把我揽进他的怀里。 

  我笑指着鱼缸,这鱼。 

  他看了我一眼,什么也不说,一边拥着我,一边拿起鱼缸,朝洗手间走去。 

  林廊,你要干什么? 

  他一脚踢开洗手间的门,三脚两步,就把鱼缸里的水猛地朝马桶里倒去,水流直泻,无可挽回。刹那,那尾美丽的鱼,沦落到马捅里。 

  再也不能美丽。 

  凤凰落架不若鸡。 

第二章
暗恋是一种美好的感觉

  不要!我忙拉住林廊的手,不让他把这尾鱼冲进下水道。这可是他带来的惟一的行李。 
  林廊,不是每一尾鱼都能跟着巴格尼尼的琴声起舞的,你要懂得珍惜。 

  林廊抱紧了我,在我耳边低语,我知道,茉莉姐。 

  我好生感激,软在他的怀里,他一向不善语言。可他的行动比得上别的男子千万个爱字呢。 

  林廊,姐姐只是开玩笑而已,你别当真,我也喜欢这尾鱼,怎么会真的醋了呢? 

  林廊一笑,转身去取东西,两个人手忙脚乱地把那鱼捞了出来,又放进了鱼缸里。 

  鱼,终究不是养在马桶里的东西。 

  经此一役,我和林廊情好如蜜。 

  那鱼也真是一奇,只要音响里放的是巴格尼尼的小提琴曲,它皆能合拍,听懂一般的,摇头摆尾,一类巴格尼尼的鱼类知己。 

  我也更喜欢它了,我喜欢一切有灵性的东西。 

  何况他是林廊带来的东西。 

  只有三样事情能让林廊提起精神,一是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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