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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尔兴奋地说,是的,我一接到邀请就启程了。
你也接到邀请了?西江有点疑惑地再次拉住彼尔的手。
是的,这一次我也把儿子带来了。他非常漂亮,很像母亲……我会带他来看你们的。
西江的情绪更加激动,儿子?你是说你把儿子也带来啦?
是的……
快说说,他好吗?他怎么样?
他……
青冈在西江耳边轻轻说过什么之后,西江才不情愿地离开。
你知道,青冈说,教授要去应付系里的那几位外籍教师……
这一次是彼尔伸出了手臂,再一次紧紧地拥抱了青冈。那个拥抱很长,也很温柔。直到青冈不得不从彼尔的怀中挣扎出来,你看,这就像刚才西江拉住你的手。
你依然那么漂亮,依然咄咄逼人。
你知道,他抓住了你的手就等于是抓住了虹的……
我们有多久没见了?你不要以为离开你就会忘记你。
我知道你一直想弄清谁是你儿子真正的父亲。
不,你错了。无论是谁的儿子但我是他父亲这一点永远不会变。而且虹就是这样规定的。只有我才能让他接受最好的教育,这也是虹的愿望,我爱她。
西江并不知道我邀请了你。在那些我擅自邀请的名单中,唯有你,我相信是一定会来的。无论多么遥远。
你这样做不觉得有点像克里斯蒂的小说吗?那个大侦探伯洛总是喜欢在最后的时刻把所有当事人聚在一起,宣布破案的那个过程并指证罪犯。
我们这里没有要破的案件也没有罪犯。虹是死于难产的,这你知道……是的虹死于难产,名正言顺,这样就让你们这些曾经伤害过她的人们一个个逃之夭夭了。
彼尔你怎么能这样?
当然不能就这样不了了之。彼尔的脸几乎贴在了青冈脸上,听到了吗?我想你。
每一天。
虹说过那是一个物质男人最后的梦想。但梦想终归是梦想。
虹让我们相识,我们当然不该让她的梦想落空。
看到了吗?西江是见到你之后才想起虹的。在此之前就好像他的手上没有粘着虹的血。所以虹真可怜。却要我们这些人来惦记她……
我们什么时候单独见面?
哦……
卫军来到青冈身边。手里是琥珀色的酒的浆液。
青冈转身说告辞了,那个人才是我的梦想。然后就鱼一般地游离了彼尔。
青冈在大庭广众之下把卫军带到楼上。
很多外文系资深的教师们目送他们。意思是对青冈如此明目张胆的举动感到震惊。
他们上楼的时候甚至手拉着手。她一边上楼一边说你不要回头不要去管那些无聊的目光。终于又能和你在一起了。我以为你不能来或者不会来的呢(青冈喜欢说或者,因为她觉得任何的事物都会有两种以上的可能性)。
或者我们停下来?卫军的脚步已经迟疑。
不,为什么?你在顾虑什么?
至少,你丈夫。
他不会注意的,更不会在意。
可是那么多人都已经在意了。
毕竟,我是这里的女主人。
青冈的书房在阁楼上。她说她之所以选择这里,是因为这里抬眼就能看到远处的丛林,甚至那间林中的小屋。她侧过身子让卫军向窗外看。她说就是那间。红色屋顶的。一间很破旧的房子,但足以承载他们的爱情了。现在连那些都已经遥远。爱情故事中的女主人公死了,就结束了一切,可房子的租期却至今未到,所以只有荒芜。
你在背诵你的小说?
那是那个男人永恒的痛。直到有一天他能把它转租出去。
你在说你丈夫?
那也是我的痛。
他并不知道你能在这里看到他们?
是的。
但你却从不戳穿他你听之任之只是为了折磨自己?
是的我每天都能看到他们先后走进那间小屋,然后疲惫不堪地出来。
你很兴奋?想象着别人怎样莋爱?以此来虐待自己?并在虐待中获得快感? 可我也看到了他们的绝望
说吧,为什么叫我来?
说过了,因为我认为你不会来。
但我还是来了。
所以我没有思想准备。也不知道见到你后会发生什么。
是为了报复?
为什么要报复?报复谁?你吗?又为了什么?我父亲或是我母亲?抑或是肖邦?
不。那一页早已掀过。我们相安无事了。你看连我们都老了,西江后来也再没有过虹那样刻骨铭心的情人。
青冈贴近了卫军的身体。告诉我你为什么不结婚?我听说了,你从来就没有结过婚。你是同性恋者还是为了什么?我吗?或者我们?
卫军拒绝了青冈的亲近。他离开。他说你不要这样。能见到你我就很高兴了。
所以我们必须抓住每一个机会。既然你来了。要知道任何机会都是稍纵即逝的,唯有这一点没有任何其他的可能性。
还记得吗?当初你那样做只是为了能见到你父亲。你做的一切都是有目的的,从来如此,那么这回呢?这回你想要达到什么目的?
我只是想你。伴随着岁月。就越来越想。然后我才知道,其实我一生真正爱过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你。
不要欺骗自己了。那是因为你不曾得到。
或者你说得对。或者,你确实是我一生的最爱。所以我不想再错过了。我已经错过很多次了。来吧,让我们回到从前……
那个“牛棚”外面的警卫室?那个被废弃的厂房中?那高高的山冈上?那夕阳中的芦苇丛中?不,那不可能。
既然你都记得,卫军,既然……
那只是如烟的往事了。而往事终究迷茫。
是的也许我们本不该见面,但是为什么又见到了呢?这是天意,我们只能顺从。
因为愧疚,我才成为今天的样子。
但你依然有坚定的意志,和不可摧毁的那种生命的力量。
是的我不能被那个过去的错误的世界所淹没。我不仅要追赶时代,还要成为这个时代的佼佼者。是的我暗暗发誓,我做到了。但是你知道我所为之奋斗的这一切,又是为了什么吗?仅仅是为了……
可是,青冈伤心地问着,可是当初你为什么离开?
青冈把卫军的手按在自己的胸前,然后用无比温情的声音说,想想那个夏天?肖邦那迷雾一般的玛祖卡舞曲?
卫军抽回了他的手。说到此为止吧,我们下楼。
为什么?我知道尽管你的意志在说不,但你的身体已经难以控制了,就像当年。
想想看,你丈夫的那些同事就在楼下……
你为什么总是要想别人呢?别人和我们有什么相干?想想我们自己。多少年了。
多少年我们就盼望这一刻。想想我们现在。我和你。我们终于又到一起了我们为什么不? 不。卫军更加的坚定拒绝。你能保证你丈夫就不会突然闯进来?
这里是我的书房。是只属于我的空间他不会来的。即或他来了又能怎样……来呀卫军,你过来……
但是你不愿意在众人面前制造丑闻吧?即或你不怕丑闻也该为你丈夫考虑吧?即或是你们都不在乎丑闻也不该伤害楼下的那些人吧?
你为什么总是想着别人?我们在一起才是第一性的,难道你害怕?是的你怕那个血淋淋的从前?怕我的自杀的母亲?怕你错误的判断?但那是关于肖邦的,而不是母亲?
青冈已经脱下了她的长裙。她说我就是想要你。简单极了。给我吧。
西江看着锦禾却心不在焉。他只看见了锦禾上下掀动的两片鲜红的嘴唇,却不知道她在说些什么。不过西江知道锦禾早已经走出了她美国男友死亡的阴影。她不再怀念他。
她为能和西江一道工作而感到无限欣喜。至少她将有一年的时间作为客座教授留在西江的外文系。她不是没有考虑要永久地回来,永远生活在祖国的土地上,尤其是能够生活在西江这样的男人身边。但是她也知道这里还有很多从美国回来的人不能适应的地方。她要用这一年的时间认真考察和体验,然后再作出最后的决断。此间锦禾客座教授的时间已经过半,所以她必须作出选择了。她对这里没有什么不满意的,只是西江不冷不热的态度让她难下决心。
为此她甚至找到青冈。向青冈打听那个死去的虹究竟是什么样的女人,为什么那个魂灵一样的阴影总是牢牢抓住西江的心。
锦禾坚信自己不会输给虹。
而西江却说,你拿自己和虹比较这本身就是荒唐的。
是的我是在美国拿到了博士学位,而她不过是你的一个学生,甚至还没毕业……哦,对不起西江,我只是觉得你不该总是被笼罩在死者的阴影中,那样你会越来越消沉,甚至连青冈都觉得你们之间的夫妻关系已经名存实亡了,你不能这样……
西江沉默。
然后才情不自禁地把锦禾搂在胸前。说,你是自由的。你可以选择留下,也可以选择离开。
接下来就是锦禾在西江的胸前呜呜地哭。
而此刻在这个璀璨的聚会上。锦禾就在西江的对面,她的目光,显然也是充满了挑逗性的。她不仅浓妆艳抹,还一反师道尊严地搔首弄姿。锦禾已经想好了要利用这个酒会的机会和西江探讨她的未来。是去是留?只要西江的一个承诺,哪怕那承诺是含糊其词的。
此刻锦禾已经喝了很多酒。德国的啤酒和法国的波尔多红酒。这些都是外文系教师轻而易举就能弄到的。所以此刻锦禾已经神情恍惚。她问西江,知道我为什么要喝这么多酒吗?西江沉默。就是为了要通知你。我已经决定了。我要留下来。就在你身边。
西江惊愕的目光。
锦禾说你不要紧张。我不会危及你的家庭。对锦禾来说青冈不是问题。她也从来不想要青冈的位子,因为她一向不喜欢那种不死不活的家庭生活。她只要虹在西江心里的那个空间。因为她知道拥有了那个空间也就意味着拥有了激情。她知道虹已经死了很久但西江心目中那个情人的位子却始终空着。她知道对西江来说虹不是不可替代的。但是西江为什么就不能开始一段的新的浪漫的感情生活呢?所以她一直觊觎着那个曾经是虹的空空荡荡的位子。锦禾又说在这里在西江领导的外文系她是怎样的无依无靠。她又是怎样深深地爱着而又深深地被冷落被伤害……
锦禾说到伤心处不禁潸然泪下。正在西江觉得他已经无法控制眼前局面的时候,彼尔突然走了过来。
彼尔向西江敬酒。说哪一天他想带着孩子去虹的墓地。
西江仿佛遇到了救星,他本能地抓住这棵救命的稻草,立刻拉着彼尔离开了情绪激动的锦禾。
然而西江还是听不到彼尔在讲什么。他心事重重,他可能正像卫军预言的那样已经六神无主了。是的那一刻西江的脑子里只有青冈和卫军。他是亲眼看着他们手拉手一道上楼去的。是啊他们去干什么?这么久了,为什么还不下来?还不回到大家中间?
此刻西江的思绪是游移的。他突然问彼尔,青冈为什么要给你发邀请?
不是您的邀请吗?您不知道?
不不,是的,我希望你来,我也想见儿子,哦,你们的儿子,虹如果……
这时候一只白皙的手臂伸了过来。夹带着那么刺鼻的香味穿过西江的胸前,而后伸向彼尔。你就是彼尔吧?早就听说过你。西江为什么不介绍?那我们就只好自己相互认识了,锦禾,外文系的客座教授,也是西江的老同学了。
西江觉得他还从没有见到过如此不知廉耻的女人。他甚至讨厌她的那种矫揉造作的声音,大概也是美国式的?
是的,她只是短期在这里任教。
但是很可能留下来。听说你也在美国?一见到你就觉得你是个值得欣赏的人。不然西江身边的那些女人怎么会与你千丝万缕呢?
你不要太过分。西江说。彼尔是我们请来的客人。
不握握手吗?也算是他乡遇故知吧。
彼尔有点紧张地握住了锦禾的手。他实在不知道正和教授讲话的这个女人在教授的生活中,究竟在充当着一个怎样的角色。
锦禾又说,我也知道当初你之所以要和虹结婚,其实是为了能接近青冈。你们的故事就像小说。充满了戏剧性,甚至,浓浓的诗意。
彼尔迷惑不解地看着锦禾。
然后一种不知道从哪儿传来的声音在空气中缓缓响起。
那些诗人就那样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心里的生命的瞬间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