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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平凡。干脆你也别离开C城,我们一起经营这家店,反正,挣的钱够我们花就行了。”米粒说。
“算了吧,你好好做你的老板吧,我还是得离开C城。”我微笑着拒绝了。
我要工作了,也是这一个小时之内下定的决心,因为看着米粒幸福工作的样子,我又想起了以前那个胡平凡,那个横扫C城,威风凛凛的胡平凡。
当然,最关键的还是,我在吃午饭前接到了林景泰的电话,他刚到C城,想见见我。
我们在香水街的一家茶餐厅见面。
自从我离开杂志社,就再也没有和原来的同事有过联系了,林景泰知道我结婚的消息大抵也是在某个朋友那听到的,毕竟林景泰这样的人,在C城肯定也会与一些名流打交道。
“平凡,新婚的感觉怎么样,你脸色看起来可不怎么好。”林景泰问道。
“不说这个了,想拜托你件事。”我直截了当地说。
“说吧,只要我能办得到。”
“我不去巴黎了,我想回杂志社上班。”
“别开玩笑了。”
“我这样子像是在开玩笑吗?”
“有没有理由啊?”
“没,难道你想让我讲一个迂回曲折、荡气回肠的故事给你听?”我反问道。
“果真是没变,还是那个一意孤行的胡平凡。行吧,想什么时候上班,直接去报到就行了。”“我还没说完呢,我不想在C城,除了C城,你随便给我安个地方吧。”
“那这么着吧,哈市那边正缺一个办事处主任,以前的主任把办事处整得要死不活的,你去替他,我正好放心。再说,哈市你也还算熟悉,毕竟去过。”林景泰认真地说。
“行啊,哈市够远的。”我欣然接受了。
晚上,我做好晚餐,等米粒收店回来。 “开张生意还好吧?”我问。
“挺好,主要是请的师傅够专业,手艺把很多客人都给震住了。”米粒开心地说。
“那当然,那可是花重金请的。”我微笑着说。
“我算了一下,要不了半年就能收回成本。我今天第一天就签了三个订单,不过其中有一个是简亦平的,他要把家里的窗帘都换掉。”
“那是为了照顾你的生意吧,那可是玛丽一个月前换的。”我说道。
“我看他在店里走来走去的,大概是在等你,可那时候你已经走了。”
“你没告诉他我要去哈市吧?”
“没有。平凡,你真的决定要走了?”
“当然,和林景泰都已经谈好了,准备这几天就走,先同他一道去北京办入职手续。”
“林景泰?”
“我以前杂志社的老板,我们没故事。”我微笑着说。
“打算去多久?”
“看吧,可能一直呆在那,也可能再去别的地方,走一步算一步了。”
“平凡,你要去的是一个举目无亲的地方,你还说得这么轻松。”
“在C城我还不是举目无亲,哪都一样。”
“不一样,在C城你还有简亦平,还有我。”
“米粒,你是我的好姐妹,你要好好保重身体。”我有些哽咽。
C城的春天,在潮湿与干冷的遮掩中吞吞吐吐地冒出头来了,我离开C城的事,除了米粒,没有人知道。米粒在机场与我道别时流下了伤心的眼泪,我不敢再看她,也不敢再看C城,这个溶解了我所有快乐悲伤的城市。我不知道,简亦平知道我离开C 城了会作何感想。从决定与他结婚以来,我一直信誓旦旦地说要跟他一起离开C城,谁也不离开谁,但是不到几天的时间,我就背信弃义,一句道别声都未曾给他留下。
我哽咽着看着窗外的大朵浮云,浮云下面是被田野和山冈包围着的繁华的C 城,我的心在C城上空颠沛流离,找不到可以归属和依附的任何的物体。
我终于还是离开C城了,终于……
“你有过真爱吗?”许久以后,我用手半遮着脸问林景泰。
“真爱?你不是一直都说我是个人尽可爱的花心男人吗?还问我这么有水准的问题?”
“别废话了,我问正经的。”
“我当然知道你问正经的。瞧你,眼泪都出来了。我当然有过真爱。怎么了,舍不得C城的那个男人?”
“去你的?你说人的一生有没有可能有两次真爱?”
“当然,一般人就一次,但是不一般的人也有可能有两次。”
“那我就是不一般的人,我曾经暗恋过一个人,死去活来,我原以为只有离开他我才会伤心,才会有眼泪,可现在我发现不是。我后来跟他在一起的这一个人,我发现,我离开他更伤心。”
“那你为什么还要离开他?”
“我也不知道。是命运,一步一步逼着我踏出C城。”
“事实上你很爱他?”
“也许吧。”
我闭上眼睛,转过头去,结束了和林景泰的谈话。我知道,这种聊天除了把他搅得一头雾水之外是起不到什么作用的,我依然难过,彻头彻尾地难过。
我在北京办完入职手续后,马上就来到了哈市。
哈市的上空,永远是这么清洁明亮,哈市的人,也仍然过着不紧不慢、云淡风轻的日子。
因为哈市整个城市都是慵懒的,不比C城,再加上林景泰给我安置的也是个比较清闲的差事,所以我的工作也是轻松至极。
我住在离中央大街不远的一处年代久远的小区里,像个老妪一样除了工作,鲜与人交往,甚至,连手机也未曾配备。
我再也没去喝过咖啡了,因为在我的想象里,哈市的咖啡,大概怎么也比不上C城。
我的同事经常会好奇地对我说:平凡,你怎么没有一个亲人朋友,一个人从南方来到这里,到底是为了什么?”
我总是微笑着不予回答,我无法跟任何人去说清在我的身上发生过怎样的故事。是的,这些,大概仅仅只是故事而已。我多么希望,这些故事,是发生在书里面,只要一合上书,就什么也不存在了。
我经常会在半夜醒来的时候莫名地流泪,这是最让我匪夷所思的事情,因为在C城,发生再大的事情,我也从未有过失眠。
所以,我不知道我可不可以认定,我的灵魂永远属于C城。
林景泰每个星期都会给我打来问候的电话,而且,他每一次在挂掉电话之前都会说同一句话:平凡,好好对待自己,你一定会幸福的。
我总是觉得这样的话用在我的身上,是那样的滑稽可笑,如果连胡平凡都能拥有幸福,那么这个世界大概就没有不幸的人了。
每次想到这,我就会去喝酒。哈市的小酒馆,生意出奇地冷清,就算是在寒冷的冬天里,老板每天也很难卖出几瓶可以暖身的伏特加。
“小姐,要是哈市多几个你这样的人就好了,一个人两个小时就能喝掉一瓶伏特加。”老板每次看到我,就发出这样的感叹。
我总是苦笑着不回答,哈市这样祥和安宁的地方,哪来的这么多我这样的悲剧式人物,哪来的这么多拥有我这样的悲情人生的人,上天给我安排这样的好酒量大概就是为了对付这些的。
当然,我也有不醉酒的时候,每当这个时候,我都会去到离中央大街不远的索菲亚教堂。这里永远是一派宁静肃穆的景象,除了鸽子是飞动的,其他的一切,仿佛都是摆在画室里的静物,显得是那样的不真实,如同我那段名存实亡的婚姻。
我目光呆滞地站在教堂的门口,想象着在若干年以前,这里有着无数对幸福进出着的男女,但现在究竟还有多少在执子之手,相濡以沫。
现在是哈市最寒冷的十二月,各式各样的冰雕房子安放在哈市街道的周围,大大小小的人们欢快地在这些接近零下四十度的房子里穿行着。
这天,我穿着厚厚的羽绒服在锦西路口等车,突然就下起了大雪来,因为附近没有房可以进去躲避一下鹅毛般的大雪,我只好慌不择路地走进了不远处的一栋冰雕房子里。说是房子,其实只有中间的一条拱门可以站人,其他地方都没有可以站人的空间。我站在拱门下,在零下四十度的冰雕房子里躲雪,大概也只有哈尔滨才会存在的景象。
我用嘴哈着双手,马路上过往的车辆都塞满了人。
“请问,你可以站进去一点吗?”我的右侧,有人在和我说话,非常熟悉的声音。
我转过身看过去,一个穿着黑色大衣的男人,右手提着一大包婴儿用品,正在低头拍自己身上的雪……他就站在离我不到一米的地方,他背对着我站在冰檐下,不时抬起头朝着外面街面上挥手叫车。
他的脖子上围着一条宝石蓝的旧旧的围巾,我瞬间就呆住了,然后就听见有车在冰屋前面停了下来,他大步走上车,远远地离去了……
我在街边站了很久,鹅毛大雪很快就透过衣服浸入到我的身体里,我瞬间就被冻得麻木了,只有我的眼泪还有温度,顺着我冰凉的脸颊无声地滑落下来……
我就这样在哈市浑浑噩噩地生活了两年。就在林景泰生气地挂掉电话的第二天,我酒醒的时候他就带着他的夫人来到了哈市。据说他的夫人对哈市的冰雕仰慕已久。
“你们真幸福。”我们在中央大街踩雪的时候,我由衷地对林景泰说。
“是啊,我们结婚二十几年了,虽然之前也有过一些很大的误会,但还是坚持在一起了。”林景泰满足地说道。
“挺好的,令人羡慕。”我微笑着说,
“你呢?还是一个人过?”林景泰问道。
“你说呢?”我反问他,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因为清冷的空气有点让我窒息。
“挺冷的,我们得找个地方暖和暖和,喝杯咖啡怎么样?”林景泰提议道,他大概看到他夫人的鼻子已经冻得通红了。
“行,确实挺冷的,往前走走找个地方吧,我对这还真不熟。”我抱歉地说道。
这两年,我很少来到离我们小区很近的中央大街,偶尔路过,也是低着头钻进小店里买几件衣服就离开了。
“这一带我熟,再走几步,有家咖啡馆不错。”林景泰说。
我们穿过了几条纵横交错的街道,经过了很多家冒着暖气的店铺,林景泰都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直到走到和我住的小区所在的那条道交错的一条繁华的道路上,林景泰才放慢了脚步。说实话,连这条路叫什么我都不太清楚。从中央大街走过来也就十几分钟,但因为天冷,走得我摸着胸口气喘吁吁的。
“抬头看看,到了。瞧你这身体,两年没运动了吧。”林景泰取笑我。
我抬起头,朝着我的正前方看去。
“茉莉咖啡馆”的招牌映入眼帘。
“茉莉咖啡馆?真巧,以前C城也有那么一家。”我看着林景泰,难以置信地自言自语道。
“和C城那家很相似,开得很有品位。只是茉莉在北方的冬天很难存活,所以篱笆旁边没看见茉莉。”林景泰若有所思地回答。
“进去吧,看样子得下雪了。”林景泰说。
我看了看天空,仿佛没有要下雪的痕迹,但他还是用他的手替他的夫人遮挡着若有若无的雪花,我就这样跟着他和他的夫人走进了茉莉咖啡馆。
这个茉莉咖啡馆也是上下两层,里面的陈设有似曾相识的味道。也许每个城市的咖啡馆都是大同小异,都布置得浪漫幽静。
我们径直上了二楼。楼梯是新木板制成的,有些陡峭,林景泰的夫人居然对这样短的楼梯也恐高,林景泰只好尝试着抱她上去。撒娇是女人的天性,我羡慕地越过他们爬上了二楼。
这是一条与C城茉莉咖啡馆极其相似的长廊,我疑惑着走进了长廊,心跳开始急剧加快,因为我看见长廊的左右两侧挂的都是装裱得很精致的油画,油画上是二十四岁的我,抱着一束茉莉,忧伤不惑的表情。
就是这一张,挂在青慈别墅里的这一张,简亦平给我做的唯一一张油画。
现在,挂在哈市的咖啡馆里已经一年多,我居然浑然不知。
我在长廊的尽头失声痛哭,直到被一个温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