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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冽哥!”
期盼已久的呼唤让本候于门前的桑净大喜抬眸,却在一声急唤后旋即稳下了心绪、轻轻一笑:“关大哥信中说你受了伤……看来是没有大碍了?”
“伤势已然痊愈。让你担心了,抱歉。”
“做妹妹的担心兄长是理所当然的事,冽哥又何须在意?”
这三年的相处让桑净多少明白了白冽予的性子,遂轻笑着要他不必挂怀。
只是她话说得轻松,可言及那“兄长”二字时,神情却仍隐隐添上了一丝愁苦落寞。如此模样让瞧着的白冽予心头愧意更甚,当下眸光微柔,缓声道:“入内谈谈吧?我有些话……必须对你说。”
“……嗯。”
轻轻侧首避开了那双过于醉人的眼眸,桑净一声应过,伴在兄长身侧入了清泠居。
对这位于山庄深处的“禁地”她已是熟门熟路。趁着白冽予烧水的当儿为他备好了茶具,并园中凉亭内歇坐了下,轻撑下颚等着欣赏他卓越的茶艺。
虽已瞧过无数遍,可每每见着他泡茶时的那种恬淡静雅,总叫她不由得为之沉沦迷醉。也唯有此时,她会觉得白冽予是全心应对着自己,不会想着仇恨、想着山庄、想着——
因而忆起了什么,胸口已是一紧:“听说东方大哥来山庄作客了?”
“昨日才到的。刻下多半正给炽予领着四处转转吧?”
说着,他将方泡好的茶倒了杯递到了少女面前:“来。”
“谢谢。”
接过瓷杯颔首谢过,她轻啜了口茶,试图稳下有些志忑的心绪。
不知该说是女人的直觉、还是受了情报训练后变得敏锐的缘故?尽管青年神色言行皆淡然一如平时,胸口莫名的骚动却怎么也无法平息。
某种称不上好的预感,升起。
将剩下的小半杯茶饮尽后,少女眸光低垂、双唇轻启:“冽哥先前提及欲入内相谈的事,是……”
“……这事儿,我想还是同你说明白才好。”
他思量着措词婉转地开了口:“我有……心仪的对象了。”
“是我……认识的人么?”
“不错。”
“是东方大哥吧?”
脱口的是问句,语气却已有了八成肯定。
如此一问,连白冽予都不由得为之一怔。他有些讶异地看着眼前难掩落寞却依旧平静的少女,而后,唇角苦笑浅扬:“能轻易便得出这等有违礼法的答案,看来你早就注意到了?”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净儿又非不懂情爱的呆子,见冽哥总对着香囊发怔,自然多少猜到了几分。”
“……旁观者清么?如此看来,倒是我多事——”
“不……”
隐带自嘲的一句,为少女急切却颤抖着的音色所断。
原先的平静难再,她强忍着泪水低下了头。
在此之前,她虽察觉了白冽予对东方煜怀着的异样情愫,可他本人浑然未觉,她自也乐得装成一无所知——桑净本是心思剔透之人,一旦想通最初的那一层、回想起东方煜对兄长态度,对方怀着什么心思自是一目了然——只是她虽无意阻挠,却也不打算主动点醒、让情敌这样轻易便称心如意。毕竟,作为白冽予身边最为亲近的女子,一日他未曾察觉己身的情感,她就仍有得偿所望的机会。
只是这份冀望,终究随着今日白冽予的坦言烟消云散。
她明白他的用心,明白他的温柔。正因为不希望自己蹉跎青春,他才会说出了这等本该深埋于心的、惊世骇俗的情思,毁去了她的最后一丝希冀。她知道此刻的他必定因着自己的痛苦而愧疚万分,却仍无法隐下眸中的泪水。
这份温柔让她又一次深深沦陷,也因而更感揪心……
望着掩面低泣的少女,知道自己最初的料想并没有错,白冽予一声叹息。
本想上前安慰她的,可一思及己身的立场,也只得按下冲动静静伴在一旁。
好半晌后,桑净才多少稳定了心绪提袖拭泪,抬起了原先低垂着的容颜。
见她已平静了下来,青年神色转柔,提壶为她重新倒了杯茶……后者颔首接过,却在瓷杯近唇前,有些吞吐的开了口:“冽哥……”
“怎么?”
“你是什么时候发觉的?”
“昨晚才……多少想明白的。”
“是东方大哥表白了?”
“不。只是偶然得遇机缘,所以……”
“也是。以冽哥的敏锐聪慧,自不可能一辈子都毫无所觉。”
多少是有些自嘲意味的一句,桑净轻啜了口有些微凉的茶,神情间已然添染上几分交杂。
“可便是两情相悦,此等断袖分桃主事也不为世俗礼法所容——就算不在意世人如何论断,单让飒哥知道,只怕就……”
“比起那些,刻下的我,还有更需要烦恼之事。”
“报仇……么?”
“嗯。”
说着,他苦笑了下:“至于儿女情长之事,待事了后再想也不迟。况且他还是碧风楼楼主,就算两情相悦,也不是说相守便能相守的。”
“……净儿明白了。”
察觉到那苦笑之下仍存的、对于仇恨的执着与无奈,桑净虽觉心疼,却也只能一个颔首轻轻应过。
而后,她饮尽了杯中的茶,敛衽起身。
“也该去见见飒哥了……那么,净儿就此别过。”
“我送你过去。”
“不了……净儿又非初至,可再不会在山庄里迷路了。”
“那就送你到门口吧——这也算是主人的义务。”
“好。”
知道兄长决意已坚,桑净也不再推辞,于他的陪伴下走出凉亭、缓步行更了门口。却方欲出园,便见着了正朝清泠居行来的、男子熟悉的身影。
看了看那个幸运得让人嫉妒的男子,又看了看身旁不自觉地展露醉人笑容的兄长,某种称不上好的念头于脑海中浮现。当下轻勾住兄长臂膀,并在他回眸的那一刻踮起身子在他颊上亲了一下。而后,也不待青年反应,她朝东方煜投了个示威的眼神后便即旋身而去,只留下有些哭笑不得的白冽予,以及因震惊而呆立当场的东方煜。
半晌后,青年叹息着望向完全傻了的友人:“进来吧?”
“喔……好。”
好不容易才压抑住心底的嫉妒与难受,东方煜有些僵硬地点了点头后,随着友人进到了屋中。
第六章
将擎云山庄连同四近几个风景名胜大概逛完一圈,已是四天后的事了。其间,白炽予还兴致勃勃的想请东方煜上青楼,还是他好说歹说才以“身分不方便”为由婉拒了对方。
友人的弟弟确实相当可爱。可是每次听着白炽予在冽面前大肆宣扬他周游花间事迹从而表达自己的崇拜,东方煜都很有种冲动想效法白飒予在少年头上狠狠敲个一下。
当然,这种想法终究是没有付诸行动的——比起白炽予单纯的崇拜,刻下更让他烦心的,是那个已为友人收作义妹的少女。
毕竟经过了三年的相处,又成了兄妹,桑净和冽之间的亲近程度早已不是当年一同乘船南行时所能比的。也因此,即便冽已澄清过他对她并无情意,可见着桑净一派理所当然地勾揽着友人臂膀,东方煜便怎么也无法静下心来。
而且,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桑净对他不但不如以往那样敬重,甚至还多了几分敌意。那偶尔流露的挑衅和示威简直是将他当成了敌人看待!如此情形让东方煜头痛无比,却又不好和一个小姑娘计较,只得默默忍耐了下。
若在以往,他还可以毫无顾忌地趁着二人独处时“抱回来”。可眼下既已决定要严守“朋友”的界线,为免失控,他也只得强自按捺了下,极守规矩地陪伴在友人身边。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冽虽察觉到他二人间的异样,却没想到其他方面去。也因此,他费心隐藏的情感仍未被发现,与冽之间也依旧维持着良好的友谊。
回想起数天来的一切,东方煜一声叹息。
“怎么了,煜?”
却在此时,熟悉的音色自身前传来。他微怔抬眸,只见他本以为外出了的青年正在园中凉亭歇坐着,案上还搁了一堆书册……明显忙着公事的模样打消了东方煜一瞬间打算歇坐交谈的念头。他笑着摇了摇手:“没什么,你忙吧!”
可的青年却只是微微一笑后,朝他探出了手。
“陪我聊聊?有些事……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淡然如旧的音调,配合着青年面上足称温柔的笑意、以及那朝己探出的掌,竟显得诱人莫名……待东方煜回神之时,他已然回握上那只寒凉而无瑕的手,并顺着对方的牵引于青年身侧歇坐了下。
坐都坐了,临时抽手换位只怕反倒更引友人疑心。思及至此,他只得认命地待在这个美好却又煎熬的位子上。
诸般神色变化虽只在短短刹那间,却已足让有意留心的白冽予察觉。可青年并不说破,只是松开了原先交握的掌,容颜轻垂,掩下了眸中一闪而逝的锐芒:“这十三年来,单纯的恨意之外,我也时常在想……青龙究竟为什么要杀害娘亲。”
“不论原因,只论结果的话,青龙确实因为这件案子而声名大噪,由一介无名小卒一跃而为江湖上最最着名的杀手。就连所属的天方,也是在这件事之后才逐渐发展起来的。也因此,青龙为求名利而有此着,向来是江湖上最盛行的说法。”
忍下了将身旁似有些哀凄的青年紧拥入怀中的冲动如此说道,东方煜安慰般地拍了拍他的背。
“当然,你想听的多半不是这个——若真只是为了成名,他何需耗费两三年的时光潜伏等待,从而结下擎云山庄这样大的仇家?以青龙的才智与谨慎,要想以杀手的身份成名,干下一件凶残的血案远比这么做简单许多,后患也相对少。如此推想而下,与其说青龙选择了此事作为成名的途径,还不如说是他有什么非这么做不可的理由——例如任务。只是这么想来,这件案子牵连到的便不光是青龙,还有天方和委托这件任务的……”
话语至此而断,因为明白了友人真正的心思:“你早就想到这点了?”
“我心头的恨意虽深,却还不至于蒙蔽了理智。”
“只是你为了让天方和那个幕后之人疏于防范,所以刻意让擎云山庄只以青龙为目标追杀围捕,而末对天方表现出特别深的敌意?”
“不错……在外人看来,青龙所为已大大拂了山庄的颜面,山庄有此反应是理所当然之事。且若青龙真是为了成名而这么做,与天方的干系自也不大。”
“所以白桦与天方合作,目的不光在青龙,更在天方本身了?”
“嗯。”
知道东方煜多半已推测出白桦与擎云山庄的关系,白冽予也不讶异,干脆地颔首应了过。“要想查出幕后之人,自得由天方着手。”
“原来如此……青龙当初会留下那等遗言,想必也是看穿了你的想法。”
“……是啊。我虽对他憎恨至深,可为了计画,仍是得理智地受下他这份‘礼物’。”
带着深深无奈的一句脱口,青年一个侧身,顺着友人拍抚着背脊的动作将头枕上他肩头。
如此举动让毫无防备的东方煜当场一僵。本拍着对方的掌就这么停在半空中,好半晌才重搁上了青年背脊。
虽未紧拥,可眼下如此态势,也与拥抱相差无几了。
掌心轻滑过青年脑后柔顺的发丝,他强压下一切情绪叹息道:“若是我,怕是没法轻易克服这层心障的——只是我虽觉佩服,见你这样逼着自己,却不免有些心疼了。”
可这话方脱口,便因那“心疼”二字而暗道不妙、语气一转:“这么说来,你下一个目标就是天方了?”
“不只如此。”
“喔?”
“这事儿你迟早会知道,我便直说吧——这天方,我想让流影谷来灭。”
东方煜闻言一惊。
“西门晔并非寻常角色,要想一石二鸟只怕不易啊!”
“在白莲镇之事前,这确实不易。”
顿了顿,“先前所言需得利用伯父身分,便是为此。”
“白莲镇?难道,你是打算利用朝廷的……”
“同朝廷的牵连不光是流影谷的强处,也是弱处。今上对伯父极为信任倚重,一旦得知伯父遭遇暗杀之事,定不会置若罔闻。”
“此时,只要有人稍加建言,圣上自然会想到让流影谷严加彻查、甚至灭了天方?”
“正是。”
“可你主要的目的该在于找出当年的幕后之人。如此,就算流影谷真准备对付天方,你又如何控制他们的行动使计画不至于有误?”
“西门晔是个聪明人,要灭天方,也会找个最省事的方法。而像这种时候,有个现成的内应自然是最好的选择。”
“内应?是青龙所说的‘琰容’么?不会吧?”
“不……”
淡淡一声否定了他的猜测,白冽予轻抬起原枕于友人肩上的头,面上已是一抹淡笑浅勾:“那个内应,是‘李列’。”
“李——你要潜入天方?”
可怜东方煜才刚因那近在咫尺的绝世容颜而心绪大乱,下一刻又旋即给他的话吓了一跳:“那怎么成?天方可不比傲天堡,以我那‘柳方宇’的身分是绝对无法混进去帮你的。且天方毕竟是以暗杀为业,总会有些伤天害理的任务在。以你的性子,又岂有接受的可能?”
可青年并不回答,而是一个反问:“你若是天帝,眼见心腹大患青龙终于丧命,最先想到的